四爷和桐桐从不把值钱的在家里放,他们有自己藏东西的地方,身上也自来不离钱,倒也不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只是要不去找,岂不是很奇怪?
四爷把桐桐安置在路边的大青石上,叫她跟俩个孩子坐在这里等着。他自己过去看看能扒拉出什么不能。
被褥、衣裳之类的,粮食也在柜子里放着呢,袋子绑的紧,应该没啥大问题。
他说老太太:“您等等,回头给您清理。”
老太太也不言语,只站在一边拉着汪人美不停的安抚着:“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四爷一件一件的往出拿,碗碟全碎了,但炉子之类的却还能用。粮食、油罐子都没藏,不过是被褥是真的脏了,衣服在柜子里用包袱包着,也还成。
一件一件的拿出来,规整好才说去找老太太的家当,谁成想,边上一棵看起来好好的树木,一根粗大的树枝嘎吱吱的响了两声,不等人反应过来,老太太先人一步,一把推开汪人美,那树杈直接砸在了大娘身上。
树枝插进喉咙,桐桐遮住孩子的眼睛,显见的:没的救了。
刚才还好好的!好好的一个老太太,就这么没了。
这树枝被炸裂了,当时没断,大家都没注意到高处。老太太眼瞎,耳朵灵。大家各有关注的东西,她先听见了,把汪人美推开,她没来得及跑,就被砸到身上了。
这一片别管正忙着干啥的,这会子都懵了。
“大娘——”
“大娘——”
几十年的老街坊了,就这么没了。
“狗日的小日本!”
不知道谁骂了一句,一时间,都是怒骂声:我们在我们家好好的过我们的日子,招谁惹谁了?毁家毁业杀人放火呀!
就他妈不是人生人养的!
汪人美哭的呀:“大娘……你救我干啥呀?你救我干啥呀!”
再哭,人也没了。
再是给老太太披麻戴孝,有啥用呢,人死了。
汪人美自己做纸扎:“大娘,扎了一辈子纸扎,到头来自己都用不上。”连翻出来的纸,不是破损,就是沾染了灰了。
成衣铺子拿了已经脏了的成衣给老太太换上:“大娘,别嫌弃!在而今,这就是好的,到了那边没人欺负你。”
赶在晚上,人抬到城外就都埋了。
今儿晚上城外特别热闹,瞎大娘只是遇难者之一。
王友良跟四爷说:“今儿这一拨,全城死了六百八十多个人,还有个防空洞的透气孔被炸的堵住了,正往出挖人呢,估计都不成了,到底有多少被闷死在里面了,也不知道。”说着,就跟着骂:“他妈的,人命比草贱。”
说着,就指着城外:“城外死了的,还没算呢!谁也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
忙着埋了瞎子大娘,可谁知道还是有人趁机翻了这些废墟,尤其是做生意的人家,有人几乎偷偷把废墟给清理了一遍。就连瞎大娘的被褥之类的都被人翻走了。
有人说,是城外那些难民干的,一伙子人拦都拦不住。
汪人美哭的呀,压在下面的货、仓库里的货都被弄走不少。
桐桐起身,将一些香皂、刷子、铲子之类,这些东西完好就是脏了,洗洗就能用的,挑了不少:“按原价卖给我吧!”
力所能及,就能帮这么多了。
周围家里没被炸的,这会子也凑过来,别管能用不能用的,放不坏的先买回去,能解决点问题。
买完了这边,桐桐又去成衣铺子,脏了怕什么,洗洗穿是一样的。之前不是不买,是实在不能一次拿这么多钱来。
但现在,这不是帮人吗?四爷又有差事,提前给了薪水。
自己和四爷能穿的买了七八身,冬夏的都有,一般的料子一般的样式,不打眼,符合现在的身份。
而后又去布庄子,说实话,布真的不嫌弃多。乱世的时候,物资比钱重要。
以后想大量买,还怕惹人怀疑呢。
刘婶子这边的情况严重,她才进货回来,这会子这样非赔钱不可。她不言不语的,手里却拿着耗子药。
他家大小子哭喊着叫人来帮忙!
桐桐就叹气,刘婶一个寡妇人家,一窝子孩子,大的半大,小的才五六岁,咋办?
她就把人拉到一边,低声道:“……婶儿,这布料翻出来多少,别管啥料子,您偷偷的给我送到新宅子那边去。你也知道,我孩她爹有差事,手里还有刚发的薪水。实在不够,我叫他预支去……你别走窄道儿。”
刘小娥’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跪下就要给桐桐磕头。
桐桐一把拦住了:“干啥呀?多少快饿死的人想着逃难活命!咱不到那个份上,不能寻死。”
本来热热闹闹的一条街,全完了。房子塌了,要重建哪有那么容易?那是需要钱的!
现钱变成货,货被压在下面又被人抢走一部分,剩下的损的损坏的坏,人老几辈子的房子毁了,积攒了半辈子的钱财,全都折损了。
咋活?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第830章 秋叶胜花(10)一更
不得已搬到了新居。
新居还没规整利索,中间的拱门封上了,另开了大门,也安装了大门。院子里种的秋菜人家也都收了,只剩下一片片空地还荒着呢。
而抱厦重新用泥浆糊了一遍,还没干透。顶子上加了茅草顶,冬天保暖,夏天防晒。主要是从外观看,这就是泥墙茅顶的房子,瞧着寒酸。
室内却都用石灰粉刷过了,干干净净。
四爷当初又给房子重新规划过了,没大动,但现在这抱厦的格局却不行。抱厦是一间房挨着一间房,大小都差不多。
四爷将其中三间房房门位置都改成窗,又在室内的隔间墙上开门。
把宿舍样式的房屋布局,该改成三居室的样子了。又给客厅的背墙上开一个小门,后面重新砌了个厨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厨房一点火,便能给所有房间的炕供暖。
桐桐转着看,四爷这个设计其实挺麻烦的。
厨房两个灶台,天冷用可供暖的灶,天热用另一个,保证房间里的凉爽。
炕都是新的,不停的烧着炕,可炕上还有白起烟雾缭绕,证明还都没干。
能怎么办呢?
支起来床板,凑活着过度过度吧。
最近四爷没去电厂,要给附近供电,电线就得重新接进去,这是需要时间的。能干这个活的人多了,不用他!
张大权又知道房舍刚被轰炸,干脆给放了一个月假期。这个电线接完,得一个月呢。
四爷在家就忙家事,不叫桐桐下床了,这次动胎气动的厉害。
桐桐也不敢下床,真就是歇着呢。便是吃的也多是四爷准备的,准备啥吃啥,先养半个月再说。
四爷弄些木料,找木匠的工具,这些只要开口,卫大锤都能给弄来。
简单的桌椅板凳,简易的箱子,做出来就能用。一样一样的添置了起来!
为了吃水方便,四爷又去弄水池,将井水抽上来之后,在水池了经过沉淀过滤等处理,看看能不能用。
而她正好借着修水池弄来了水泥。水泥是桶装的,特别难搞到。但是发电厂要重新开业,少不了把厂区翻新一二。要想体面,便少不了。
这种事在卫大锤这里就是小事,四爷自己掏钱,只是多买些而已,有啥不可以的。听说老房子特别潮,想自己修一修,那就多弄几桶嘛。
弄到就晚上拉过来,然后四爷就晚上偷偷干活。在厨房通往水池的方向,又开了一道门,叫人看着工程极大,其实就是给水池边上的地下重新挖了个地窖。这个地窖得藏着些,里面得放大瓮,用石板再压在大瓮上,防潮,又防老鼠祸害。
这一窖至少得藏五千斤上下。
因着搬过来,蔡凡民也来,王友良也来,常不常来串门子,但因着水池子的工程看起来就麻烦,又是铺石子,又是找过滤网,他们都没有发现,地下才是重点。
也因着家里一直动工的原因,挖出来那么多土方堆在院子里,这些人还都以为是从外面拉来的。
真就是忙了大半个月,才把这个家规整出个样子来。
此时,天已经冷了!本来想给菜园子里撒些菠菜、香菜种子,等出苗了盖上草木灰压上草席,明春天一暖就能疯长。可现在,来不及了。
等收拾好一切,搬到暖炕上,给孩子换上厚棉衣厚棉鞋,都快落雪了。
桐桐养了大半个月,肚子也真的鼓起来了,孩子的发育正常。
四爷说她:“别折腾了,轻易别出门。”
嗯!不出门。
桐桐站在院子里,看见四爷将这老宅子的游廊又给重新盖上草顶子子。
游廊沿着墙根而建,为的是不淋浴。瓦片早碎的不像个样子,幸而柱子完好,盖上草泥顶子,有个雨雪的,在家里不会淋着。
俩孩子在游廊里玩,廊下挂了秋千,金枝推着金叶玩,能吃饱喝足,能不颠沛流离,孩子脸上有肉了,也终于有了笑模样了。
玩的好了,咯咯咯的在一边笑。
桐桐看了一眼孩子,这才低声问四爷:“蔡凡民没再跟你谈?”
“家里的情况还是要叫他亲眼看看。”无根无底的人在现在看就是没来历出处,无人敢深信。
再则,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出身来历不明,这可是个大问题。
桐桐点头,老家那些人很麻烦,但确实不能真的撇开。便是胜利了,各种成分划分,来历不明,就叫历史不清楚。不清楚就会影响方方面面。
不仅是自己和四爷,还包括三个孩子。
为了这个清楚明白,还真不能断了联系。
但桐桐就不去了,四爷选了一天,买了一袋子粗粮,雇了个骡车,再买了一骡车的红薯,往草滩去了。
四爷请了蔡凡民:毕竟嘛,老家那一大家想落户,当地的警局也得有关系能疏通。
蔡凡民作为张家的司机,这个面子必然是有的。
两人坐在车上,因着有车夫在,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话语,不谈论实事,说的都是造发动机的事。
从铁到钢材,再到钢材的锻造,蔡凡民听的似懂非懂,但听来又觉得十分合理。确实是手工打磨出一些小小的配件,这一点叫这个金四能的话有了可信度。
没走多久便是草滩。
远远看去,在村庄的周围一片一片都是窝棚。窝棚搭建在潮湿的地方,白天却不见人。住在这里的人,白天去城里做工或是讨饭,晚上回来有个落脚的地方。
进了村子,停在宅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