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光抬起眼睑:“敢问那两匹马……”
“大王垂怜,带回咸阳宫亲自照料。”
田光松了一口气:“此次刺杀之事,我乃主谋。计策我出,执行我做,与他人干系不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他人……”
桐桐就笑了:“你确有慷慨猛士之能,只是江湖义气放在国之大事前,终究不过一江湖人而已。此处是大秦,在秦遵秦律,哪有江湖私情可讲?”
田光颓然,而后低声道:“敢问长公主,何以判断我等欲往南山而去?”
“刺客先想到的一定是保命。”桐桐就道:“唯有南山之地形,退可藏身,进可入汉中。除了此地,还能往哪里去?”
她提醒道:“其实呀,你太急了。当时你该藏匿于河道,昼伏夜出,不走官道,于野外挖地穴以存生,如此这般,亦能回到燕国。
急于跑,便落了下乘了。证明你们的胆量不够,不敢停留。若无此胆,做的什么刺客。”
都算是刺客榜上的大刺客了,就这能耐?太让人失望了。
说完,再不管田光,而是看向荆轲:“空有其心,无有其能。在你心中,你定以为你之作为必能被天下猛士颂扬,可其实……猛士非猛士,莽夫而已。”
等视线落在秦舞阳身上,只扫了一眼,便越过了。此人在河滩配合,逃跑都未能追上其他人的脚步,当时吓软了,在草丛中找到了他。
而樊於期呢?
桐桐看他:“你曾被发配边军,后立功而回。是丞相保举了你!而今,又出此等事!你于田光有义,与丞相便无义?”
樊於期:“……可曾连累丞相?”
桐桐未曾回答,起身走了:如这般刺客以后还有多少呢?
这四人被问斩,罪名昭告天下。有人说此四人为义士,有人说他们尽皆猛士,为此四人所做诗词数不胜数。
据说,姬丹回燕过易水,想起田光,想起荆轲,唱了什么: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彼时,高渐离与燕国诸多士子皆来迎太子丹。
太子丹慷慨以歌,众人尽皆垂泪。
而后,太子丹在众人护送下回都城蓟。
“蓟!”桐桐在舆图上点了点,此地就是后世的北京,而今它是燕国的都城。
太子丹不蠢,他以此法取人心,燕人皆以他为壮士,拥护于他。得燕人拥护,燕王喜便暂不杀他。
至于说,之后他能不能从他父亲手里夺权,继而监理燕国,那便是后话了。
不过,怕是难了!魏国,已经在棋盘了。燕国,还能存多久?
嬴政提议由长公主领兵,朝中反对者众。
李斯反对、尉缭子反对、蒙骜、王龁等一盖反对。
“我大秦不缺雄兵猛将,何以令长公主出征?”蒙骜起身:“大王,老臣年迈,但亦能上的战场,杀的了敌……”
“正是!”王龁附和:“臣可上阵,不劳长公主。”
桐桐感激二位老将回护之情,然则:“此并非意气用事……”
“长公主。”李斯抬头看过来,“臣从不怀疑长公主之能,然则,此非长公主不可么?秦之制,并无女将军。”
“虽无女将军,但并非无女职。”桐桐看向李斯,秦朝的女官不局限于后宫。
后宫诸如:太王太后,太后,王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
就像是宣太后,所谓的芈八子,不是说她叫八子或是行八,那个八子指的是她最初在后宫的地位。属于地位比较低等的一类妃嫔。
而女官有女职,像是女侍中,女史,女贤人,书史,都是有职务有品级,做官做事的那种,最高职位为二品。
壮女多由女官管辖,但确实未曾有明确武职。
桐桐就说:“男女等同,妇人于武力上不敌男人,男人为武将,此由能力而定,无错!并非不容女将,而是男女一起,择优而用。而今,我自问不比其他将领差,为何廷尉不准允?若是因妇人之身不能为将,敢问廷尉,此是否对蚕不公允?”
李斯反问:“若为妇之人,尽皆一心为功名,敢问,何人延续血脉,丰盈人口。长公主为他人之妇,繁衍子嗣事,于长公主而言非大事?长公主为天下女子表率,岂能这般任意而为。
为将出征,并非只长公主可为;然为女子表率,大秦却只有长公主可为。因而,臣不答应。长公主之责,在……”
“在何处?”嬴政一拍案几,坐起身来,看着李斯:“廷尉所言,寡人以为甚为荒谬。人无论男女,尽皆先为人。女子为妻之前,她为人;女子为母之前,她亦先为人。若不可为人,又如何为妻,为母?”
一如阿母,她找面首此非罪,欲予面首权利才为罪。
她便是秦王妻,便是秦王母,可她先是人,先是赵姬,做何选择皆是她作为人的选择,无有对错。
寡人便是心伤,但亦不能因此而罪母。
正如现在,阿姊何错之有?她是女人,她就要回府做妻子,为他人生儿育女。
嬴政问说:“廷尉可有问过阿姊,她是否愿意!回府做文渊君之妻,得她愿意;回府为文渊君生儿育女,得她愿意。
女子若因繁衍后嗣而不能为所欲为,此为幸事?廷尉为男,男可选入仕或悠游于天下,妇亦可选入仕或悠游于天下。
而今,她站在朝堂上,她是秦人,她有领兵之能,她于攻魏之事有见解,寡人不管她是否为妇人,寡人只知领兵之人乃是一有能之人!有能即可,与男女无关。
我大秦用人,人尽其才!此违背先王旨意?或是违背秦律?若无,廷尉何妨听听赢蚕之所思所想所虑。
而不应因她为女子,便束缚于她!我大秦女子立身于秦,当百无禁忌!”
李斯:“……”
其他臣子尽皆起身:“诺——”
李斯:“……”他转过身,看向长公主,“长公主于攻魏之事,有何见解。”
这一晚上,在咸阳宫议事到子时,出兵乃是大事,出兵之前各种境况都得推演,如何应对需得提前设想。
若要领兵,需得应付朝中同僚提出的所有问题。直到说服他们,使得他们认为有可行性,此事方可行。
此考验的何尝不是临场应变能力!
再多推演,尽皆虚构。战局变换之快,需得为将者临战不乱,随时调整。
子时一过,李斯伸了伸腰,无甚要问的,他点了头:“臣不反对。”
不反对那就散了吧。
晚了,桐桐就不出宫了,她去甘露宫歇息一晚便罢了。
这一晚,她睡得格外的好:
秦法中,’一法律,同刑罚‘,而其他诸国女子犯法,刑罚比男子更重;
秦国有女子学堂,女职女官多从此学堂而出。
在秦婚姻必须去官府登基,婚姻中男女地位权利等同,若夫妻和离,女子若不同意,男子需得缴纳巨额罚款。多数男子因罚款数量巨大,而选择放弃,维持家庭。
家暴,秦国男人不敢,惩罚极重。
女子于婚姻中有财产权,其子女有完全的财产继承权。
……
嬴政他做了很多事,很多很多都是影响两千年的大事!在大事面前,这些事小的微不足道,若不是后世竹简的出土,何人知他于弱者心存这般悲悯。
走过梦境,隔着时间的长河,她似乎捕捉到了那一丝柔软……
第812章 秦时风韵(139)一更
中军帐中,桐桐也睡不着了,她在一遍一遍琢磨大梁城。
无疑,这就是一场城市攻坚战。
都说,最残酷的作战样式是登陆作战。但其实呢,在有登陆作战之前,最残酷的作战方式是城市攻坚战。
而今,还没有登陆作战这种战争方式,因为没有岛屿要征服。所以,最残酷的就是城市攻坚。
从古至今,城市攻坚就没有好打的。
它更多的是依赖装备和手段,而且,守城的一方有极其稳固的防御工事,以及为了阻止进攻方而提前设置好的种种障碍。
想要攻进去,最重要的是给城防上撕开一道口子。
可就现在的战争手段和工具而言,怎么硬打?
想打下一座城,我们得先接近这坐城池,至少得到人家城根底下吧。
这种情况,守城一方会临时加高城池,夯土垒砖就可以做到。而且,会在城外设计种种障碍。
比如,蒺藜,陷马坑,拒马枪等等,靠也靠不过去。清理这些,得许多人去做。
可一旦去清理这些,对方在高处,箭簇覆盖而下,就问得死多少。
这一拨死过去了,清理干净了。而后便是护城河。护城河宽六米多,深三米多,以前河上有吊桥,可以通行。现在城防将吊桥一收,怎么过去?
除非填出可过车马的一条道了,但这也在对方的’火力‘之下!挖两铁锨,被射死一个。想越过护城河,又死一拨。
当然了,秦军有填壕车,上面装石头土方,必要的时候人的尸体也可以成为填河的工具。
过了河了,可攻城了。
攻城有正面强攻和巧攻两种方式。
正面强攻,要么翻墙进城,要么破门进城。
想要翻过城墙,得先上的了城墙。守城方准备了箭簇、巨石等着,就看想怎么死吧。
攻城方用云梯,这得人海战,跟蚂蚁爬树似得,砸死一拨再一拨,好容易接近了,人家有狼牙拍和夜叉擂。
狼牙拍就是金属饼上很多狼牙刺,砸下去人成了千疮百孔的肉饼。
夜叉擂是圆筒状的,实心的,金属所制造,上面带着尖锐的金属钉,用绳索垂下来顺着云梯往下滚,谁爬云梯谁死。
当然了,攻击方可用飞楼,带轮子可以滑动到城墙之下。可就算是
此车顶与城墙几乎齐平,只要上去,就有可能蹬上城墙,从城墙上攻入。
攻打方只有数十此等飞楼,而对方城墙上全是将士。上去一个人,就有数十个人等着剿杀你。这种境况之下,便是一比一的耗损,攻方也打不起。
更何况秦军损十,对方未必损一。
而且,此种飞楼未必不能对付。强弩带着绳索,射出去订在飞楼上。对方站在城墙上一拉扯,飞楼就倒了。
再要么就是用大柱子跟撞钟似得,撞开城门。
桐桐坐起身来:魏王这么大阵仗准备这一仗,魏国又并非无战将,人家怎么可能不准备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