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不进宫?
后胜叹气:“合纵攻秦,五国汇聚六十万之众,如何?可攻破秦国?不仅未曾攻破,且大败而归,损兵折将。
庞煖乃赵国四世老臣,如何?落的那般下场;
信陵君魏无忌又如何?魏国宗室,护国之神,此人在,秦尚有顾忌。可结果呢?战败,非将之罪。当日窃符救赵,一人力挽狂澜,救赵,便是救魏,救诸国不被秦所吞并。可此一役,自戕而亡。
项燕数有战功,乃楚国之柱石。楚国坐探传信而来,而今,楚国皆传项燕乃为项国后裔,有叛楚复国之心,楚人深恨之。昨日为国之柱石,今日为叛国之贼。项燕当如何?无立足之地,便只能被逼叛楚。若不然,项氏族人无人可活。此非他一人能定,他别无选择。”
这般说着,后胜心有戚戚,将视线从玲珑宝上挪开,看向谋士:“此等境况,便是我齐国出兵,你以为有几分胜算?”
谋士沉默,不能言。
后胜将手中重宝放下,这才道:“我之相国还能做几日?秦长公主曾诓骗赵相郭开,但她之言,是极为有理的。取财之道,有两种方式来财最为迅捷!一为建国之财,一为国难之财。而今,能发之财唯国难之财。此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谋士愕然,看向后胜。
后胜大笑,点了点谋士:“若不然呢?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了,本相能如何?认清局势,无以救国,唯有救族、救家、救己。此时,当谋身。”
谋士缓缓点头:“因而,丞相未想救魏!只为待价而沽,等秦使上门,谋更大之利益。”
“正是!”后胜叹气:“赢蚕所布坐探,遍布诸国!本相着人清查,诸国之探皆有查获,竟是发现不了秦国密探之踪迹!无人堪破她所用之法!本相笃定,魏国派使臣前来求助,必逃不过赢蚕耳目。秦使必在来齐路上,静等便是,秦国比本相着急。”
“拖着魏相,此为与秦谈判之筹码?”
“不错!”后胜笑道:“魏国能拿出珍宝无数,能运来十车金饼,之后又有十车相赠。秦国之烜赫,之强盛,焉能拿不出二十车,又二十车?
相较吞并诸国,一统天下之大事,区区财货,值得一提否?此财货与天下比起来,孰轻孰重?秦焉能不舍予之?莫说几十车,便是金百车,它秦国焉能不给?舍小取大,智者所为。
不妨耐心些,急甚?秦国兵临魏国城下,痛不在你我之身,只管安心以待便是。”
于是,魏霑次日过午便来齐相府,属官接待,客气非常,上宾以待,只言说:“丞相一早进宫,迄今未归!魏相放心,丞相一回府,必请魏相前来。”
魏霑未曾多想,派兵乃是大事,朝中大臣议事,从调兵、遣将,到粮草辎重,件件都是大事,紧跟着需得调整各地布防,绝非言两语可定之事。
他还是心急了!因此,他回使馆,安静等待。
直至夜间,齐相都未曾遣人来请,魏霑夜难安枕,第二日天一亮,他便去齐相府中等待。
次日换属官接待,此人说:“朝中争执不下,请魏相稍安勿躁。”
“为何起争执?”
此人说:“道路并非禁绝,齐国可从海上入辽东,从辽东可入燕国、赵国……因而,争执不下,我王甚是犹豫。丞相正于朝堂为魏国据理力争,请魏相莫要心急,此事,我丞相必尽心竭力。”
魏霑:“……”舍近求远,走海路?此等大风险之事,怎会有人如此提议?且辽东海域冬日结冰,无法靠岸。秦军若是择天时而攻,你齐国可绕的过去?
他一时不知齐王糊涂若此,还是后胜不见那十车金不肯使力。
于是,告辞后,下半晌便将十车金尽数运往后胜府邸:“请齐相千万从中斡旋,我魏国感激不尽。他日得胜,可双倍赠金致谢。”
“好说!好说。”属官满脸笑意:“明日晚间,必有消息。”
魏霑放下心来,回使馆静等消息。
第二日下半晌,未等到齐相来请,却等到另一消息,秦使姚贾来临淄,已然入城。
魏霑心里一紧,急往齐相府去,此次便见到了齐相。
后胜满脸疲乏之色:“魏相!魏相!久侯了!安坐!安坐。本相答应之事,岂会反悔?”
正说着呢,属官来报:“丞相,秦使姚贾递了拜帖求见。”
后胜看向魏霑,而后大声道:“你告知秦使,本相不见。国事当前,他秦国便是奉金数倍于本相,本相亦不会动摇。”
魏霑连连拱手:“齐相大义!齐相大义!”
姚贾就在府外车上,听了回复却笑了:“索要数倍金方肯动摇?”
果然如文渊君所说——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796章 秦时风韵(123)三更
当日晚间,姚贾未曾邀请,然数十商人尽皆来使馆。
“我等收到文渊君密信,前来听候大人差遣。”
姚贾——看过去,竟是发现与文渊君所给名单上,一人不差。
他起身,——致谢:“此事一毕,某必为诸位请功。”
众人忙回礼:“我等尽皆秦人,此乃份内之事!不敢当!不敢当。”
姚贾请诸人安坐,而后才道:“诸位于齐国商人生意往来,自今日起,秦国不再购买齐国任何货物,尤其是齐纨。所欠货款,停付。原因无他,齐国欲助魏国、赵国与我秦国为敌。自此齐国与秦国便为敌国,两国停止通商往来。”
“诺!”
齐国之商,身后尽皆贵族。
一时之间,齐商尽皆寻各自之主:“若停通商,损害极大!大人,魏国之事,与齐国何干?与我等何干?为魏国付出如此代价,是否值得?”
便是齐国亡国,与我等何干?此并不损我产业。
谁知齐国不亡,为一魏国,要损我产业,当真无理之极!
后胜于府中,得布庄禀报:“货物积压,除秦国商贾,他国尽皆运不出去。而今,除秦国之商贾可将货物运往诸国之外,哪国商人可运的出去?齐纨本就有一半货物运往秦国,而后经由秦商运往诸国。若无秦商,我齐国之货物再难运出去。而通海之贸易,风险大,货量小,不可依赖。”
后胜手都抖了:“是呢!是呢!”怎生忽略此事?
他踉跄起身:“备车——备车——速速进宫——驱逐魏赵之使,断其交往!”
魏霑被驱逐出临淄,魏国设于齐国之使馆闭馆,齐国下国书于魏:两国自此互不来往。
连累赵国亦被驱逐,当真是一点余地不留。
魏霑求见后胜,后胜不见,令谋士去见魏霑:“魏相登门之礼,欲要讨回么?”
那又如何?哪有只收礼不办事的?
谋士便笑了:“魏相莫不是忘了?齐国不助魏国,并非不能助秦国灭魏国。魏相若要魏国腹背受敌,只管讨要,只管闹的人尽皆知。”
魏霑:“……”此等无赖之人,何以为相?
谋士叹气:“魏相,速速归国!秦国取魏国三城,目的在困赵,并非夺魏。赵国尚有李牧边军未用,此一支人马乃精兵悍将,常年与匈奴为战,极其悍勇。若调李牧,秦赵必有恶战。
此战之后,秦便是胜,亦是惨胜。此战之后,秦国必是一时无力征讨魏国。魏国尚有一线喘息之机!此亦为我齐国挣脱秦控制之契机。
而今,齐国境况魏相当知!此等境况,我齐国为难。秦国所坏者,不止齐国之赋税,更有生民之谋生之道。若毁此产业,齐国必内乱国崩。
魏相当容齐国处理此事!彼时,事过境迁,我两国可恢复邦交。难道魏相与我丞相交恶,是要永绝两国交往之路么?”
魏霑无言以对,亦未多言,转身上车出城。
谋士松了一口气,回去复命。
后胜问说:“将其安抚住了?”
“是!”
后胜后怕已极:“带厚礼,求见秦使。我王设宴,款待秦使,本相亲自相邀,方显诚意。”
魏霑再未赴赵,事已至此,赵国如何而定,他已无力做甚。
赵国使臣被齐国驱逐,赵王必知详情,该如何决断,他赵国去急吧!
虽说事在人为,然国力如此。姚贾为使臣,可于齐国耀武扬威,此乃身后有秦。
魏国如此这般,身为魏相,还能如何?又能如何?
因此,他归国之后,将此行一五一十禀报,而后告知魏王:“已尽力,人力若不可为,唯听天命而已。”
魏王缓缓合上眼睛,良久,方才站起身来,而后走出大殿,远眺都城:“若人力不可为,方可以死而殉国。传至臣民,国破之日,寡人与将士臣民一道——赴死!”
魏霑跪下:“臣生死相随!”
宫内侍从紧随其后:“奴等生死相随。”
“自寻死路!”赵偃于大殿中徘徊:“齐国此乃自寻死路。”
郭开看着被驱逐而归的使官,问说:“齐国当真被秦国逼的无路可走。”
“是!此局布下多年!齐国依赖秦国若此,已无可挽回。若此时出兵,齐国无人答应。此不仅事关勋贵之家,更与黎庶百姓息息相关。若尽皆不能活,此与灭国无异。”
郭开看向赵偃:“大王,秦国狼子野心,此一局确实出人意料。”
办法已然想尽,除了恶战,再无他法可想。
赵偃如困兽一般,“难道眼看着秦国攻占衍氏,围困我赵国,而后一口吞下?”他说着,就看向赵高:“卿可有良策?”
赵高还未言语,郭开马上道:“臣以为,此时与秦和睦,不失为良策。”
何意?
“麻痹秦国,让秦以为我王有称臣之意。在其放松警惕之时,可先发制人。”
赵偃看向郭开:“此等时候,你与寡人玩笑?”
郭开尬笑:“那个……臣是想,我赵国有铁骑,趁其不备,铁骑突袭,使得秦国知晓其厉害,阻遏其进攻之势,我赵国才有喘息之机。”
赵偃指着郭开:“边军轻易不可动!此乃赵国最后之防线,打完了它,尔与寡人洗颈就戮?”
郭开不敢言。
赵偃看向赵高:“卿说!”
赵高沉吟,先问郭开:“丞相,若我赵军先与秦国正面为敌,会如何?”
郭开:“……并无胜算!”
赵高便道:“大王,我等尽皆非军中战将,难以把控战局。莫不如先召回李牧,困住我等之局,许是将军有破局之策亦为可知。”
是呢!是呢!
当招军中将领商议!
衍氏邑之战已然不可阻挡,只盼着魏军多撑些时日,再多撑些时日,看看此局是否可解。只如今而论,已然走入死局。
秦国前有秦军攻城略地,中有邦交之臣伐交伐谋,后有谋士出谋献策谋定而后动,早早布局,步步为营,此局岂能轻易解开?
消息传回咸阳,嬴政朗然而笑。
而后下令:“前线粮草,足额运往。杨端和与李信于前线苦战,后勤需保障,以解其后顾之忧。传令于他们,后无敌,一心攻城便是!无须急,无须燥,寡人静等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