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长公主说的时候是,跟自己说的时候亦是!
他跪下,怯怯的应了一声’诺‘!
“留宿宫中?”吕不韦看着蒙毅,蒙毅眉眼含笑:“下官旨意宣到,丞相早些歇息,下官回宫复命。”
“请——”
蒙毅走了,吕不韦皱眉不解,一脸心事的朝寝室去。
寝室内,四子尤在坐。之前两人尚未说到正题上,宫中便来人了。
吕不韦坐下之后,问四子:“你猜宫中人此行为何?”
“安抚!”四爷看向吕不韦:“长公主凌厉,大王必温和优厚。因而,此次,宫中旨意必是给予恩宠。”
吕不韦挑眉,“留宿宫中,论政于大王听,此确为无上荣宠。”四子猜对了。
四爷笑了,给吕不韦呈酒:“荀子门下,修习帝王术者,不知凡几。李斯便是其中佼佼者!侄儿不才,到底于荀子门下修习一年,乃其关门弟子。此心术,所料该不差。”
吕不韦接了酒,端起来喝了:“以你之见,我所谋不成?”
“叔父以为大王是何等样人?”
吕不韦皱眉,不能答。
四爷又反问:“叔父以为长公主是何等样人?”
吕不韦更是皱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去答。
“叔父不曾经历真正的生死,可长公主与大王,数次与死亡擦肩。这般之人,心性当如何?十一岁杀人便不曾犹豫,叔父觉得大王不会杀人?还是长公主不会杀人?亦或者,觉得他们需得以大秦而今局势为重,不好杀你?”
吕不韦长久的沉默,王者焉能不会杀人?
四爷端着酒杯问他:“大王恩宠,允你夜宿宫廷,此恩你是接还是不接?”说着,他就笑了,“不接,你乃抗旨,不信任君王,这是你之罪;接了,你便夜宿宫廷,而后呢?杀你岂不是易如反掌。说你犯上,你有甚可辩?说你君前无礼,你有甚可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不死,有的是办法叫你死。”
吕不韦攥着酒杯的手都紧了今儿竟是步步杀机。”
才回过味来?找死没你这么找的!但而今的秦国,需要看起来井井有条!因此,嬴政不会怎么着吕不韦。
任何人都可以不从大局考量,但唯王者不同。
嬴政今夜能派人出宫,来这么一下,已然不在四爷预料之中。此人不仅悟到了大局为重,更掌握了主宰者第一要诀,那便是——忍!
只要此人还可用,那便容他,忍他,最后你且看他!
四爷说吕不韦:“叔父,可曾记得初心为何?”
“一国之利,以显门楣。”
四爷点头:“叔父才高,自是知道田陈篡齐。”
吕不韦瞬间睁大了眼睛:“你说甚呢?”说着,他急切的朝外看去,看外面有没有人。
四爷便笑:“叔父更该知道秦相商鞅。”
吕不韦:“……”商鞅为大秦相国,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可却落到个五马分尸的结果。田陈出身卑贱,流落齐国,最后篡国为王室。
自家这侄儿是在问:你是要成为商鞅那般的大秦相国,不得善终呢?还是要学田陈,小心经营,步步为营,最后代秦而立。
说完,四爷便起身:“叔父,侄儿不久便要前往雍城,您多珍重。”
吕不韦心中又是一个激灵:他可掌雍城!此虽为长公主食邑,但最终该是吕家子孙的。吕家若有一雍城……
四子走了,他兀自坐在原地没有动地方,有太多的东西能畅想。
四爷坐在马车上,笑了: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你叫他老实本分,岂能有用?除非你给了他一个更长远的目标。
在最初的打算风险太高的前提下,他会从长计议,不会逼迫太紧,他会为了他的更长远的目标做许多铺垫。
有这些时间,就足够嬴政撑到亲政了。
另外嘛:雍城藏暗兵,此异动需得吕不韦遮掩。吕不韦以为自己养私兵,可所养之兵乃勤王之用。
此策,吕不韦会听吗?
会的!田陈篡齐,继而得天下,以吕不韦之野心,焉能不动心?
是的!吕不韦动心了,他在寝室里来回的徘徊,时而笑,时而拍案……
四子心雄,果然如是!
自己不敢想之事,四子敢想:妙!妙!妙哉!
他大笑出声:富可敌国,为何不能有一国?
若有此想,除了要做好秦相国之外,还需得影响大王。
如何影响大王呢?他第二天一早,就去见了姚贾。
姚贾正要去宫里给大王讲学,见了丞相忙问:“听闻三位上将军进宫了,丞相可是为此事而来?”
倒不是为这个!
吕不韦亲昵的拉着姚贾的手,两人相携而行:“姚师可知齐桓公与管仲这对君臣。”
“自是知的!”姚贾这么说着,才要说话,吕不韦却拍了拍他的手,“知道便好!知道便好!齐桓公与管仲……君臣相得,大王必是爱听的!爱听的。”
说着,人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还点着他:“要讲好,要好好讲,要时时讲……谨记!谨记。”
姚贾摸着胡子,看着匆匆离开的丞相,心说:讲齐桓公和管仲什么?
齐桓公不计前嫌,拜管仲为相?
姚贾摇头,进宫的时候一路都在思量:讲齐桓公与管仲什么呢?此二人……大王必读过。
眼看进宫了,他’嘶‘的一声,几乎揪下了几根胡子。
他想起一个典故来:齐桓公拜管仲为相,称呼管仲为仲父。无论朝中有何事,齐桓公皆说,去找仲父,仲父去办。果然,管仲事事妥帖。而在管仲治理之下,齐国能称霸于诸侯。
此典故说的是什么呢?
说的是——无为而治!
丞相之意是:应该教大王无为而治,需得大王认同无为而治才是治国良策!
于是,嬴政就听到了这样的论调。
姚贾说起了当世四公子,首先提到的是赵国的平原君。
“此人有才?未必。”姚贾满脸的鄙薄之色:“秦国不以出身,择其才而用,这是其他诸国皆未曾有的。平原君乃赵国先王之叔,若有才情,当日国君之位为何不曾给他?赵国与秦国不同,秦国以嫡长而立储,赵国却号称以贤而立……”
嬴政看着姚贾:嫡长未必全对,立贤未必全错,倒也不用鄙薄若此。
姚贾不知嬴政心中所想,只讲他的:“他若贤良,国君该是他才对!何以后来才贤良起来了?臣以为,无非是择人而用。有才之士,投其门下,遇事便有人出谋划策,他只是集众人之智而已。臣非鄙薄此作为,而是对此作为赞赏有加。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只要用好了人,袖手以观,未必不是善策。”
嬴政挑眉:有意思了!吕不韦不硬来了,换了办法了。
无为而治,此乃道家流派。
有趣!有趣!
第734章 秦时风韵(61)三更
请了三位上将军入宫,桐桐只将夏太后请来了,未曾请赵姬。
现在去回想先王临终遗言,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遇事难决,禀于夏太后决断。
在军务上,嬴子楚在最后的决断权上,摒弃了赵姬。
因此,桐桐并未曾请赵姬,只将夏太后请来了。
王龁跟桐桐相熟,早在从赵国逃离之时,王龁便是亲历者。后来,又去请九鼎,王龁也在船上。
蒙骜呢?因着蒙恬蒙毅,此人必可信。
麃公倒是接触的少,桐桐对此人知道的也少,因为秦朝的史料本就不多,关于此人的记载少之又少,这对桐桐来说,真就是一个原先知道,之前见过的人。
三人来,见了太王太后。
刘夫人亲自捧了茶汤,三人诚惶诚恐:“不敢。”
桐桐捧了铠甲进来,笑道:“昨日吕丞相进宫,祖母便记挂三位上将军。大王一听,便命我开了库房,寻了三幅铠甲。此铠甲乃是曾祖阅兵时披挂过的,大王有令,赐予三位上将军!以慰老将之功!”
三人忙起身,跪下行礼:“臣等……愧领!”
桐桐将铠甲奉予三人,三人感激涕零,起身郑重的将铠甲给亲随捧着,这才坐回去,看看太王太后想说什么。
却不想太王太后高居上首,却如神龛,竟是一言不发。
反观这位长公主,笑语嫣嫣,就听她说:“祖母有心问询边陲军事,不知道当不当问?”
蒙骜忙起身:“岂敢?太王太后问询,臣等知无不言。”
桐桐点了头,“敢问,军中可安?”
“军中一切皆安,并无异动。”
“善!”桐桐又问:“诸国可有异动?”
“有!”蒙骜回道:“赵国有一臣,名毛遂,不知道太王太后可知道?”
夏太后哪里知道谁事毛遂?她看了桐桐一眼,桐桐’嗯‘了一声,“毛遂曾自荐,此人在赵国市井之中很有些名声,有口舌之利,乃邦交之才。比之张仪、苏秦差之远已,但还算有几分可用之处。”
麃公意外的看了这位长公主几眼,便接话道:“正是此人。”
蒙骜’嗯‘了一声,“此人往楚国游说,欲赵楚联盟,以伐秦。”
夏太后吓了一跳,她的眼皮直跳。
桐桐问说:“楚国如何回?”
“楚国诸臣皆言,秦国井然有序,并未因先王之丧,新王年幼而乱,一切井然有序。因此,此非伐秦良机,未曾答应赵国所请。”
“善!”桐桐再次说:“大秦虽新王年幼,然我大秦亦有宣太后一般女中豪杰。太王太后与太后必能庇护大王,直至大王及冠。军务有三位上将军,太王太后放心;民政事务有丞相,太王太后与太后尽皆放心……”
王龁跟着起身应诺,但却听懂了这位长公主的未尽之语。
她说:军是军,政是政,你们谁也管不着谁。吕不韦的差事,你们掺和不了;同理,也别让吕不韦掺和你们的差事。军事,乃是太王太后管辖,此乃先王遗命;民政,乃太王太后与太后管辖,此亦乃先王遗命。
三人隐隐的听到的都是这么一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