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她先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再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朱兄只管言语。”
“好!在外若有不便,需要我帮忙……我也义不容辞!几次麻烦你,还没谢过你。”
“好的!那回见。”
回见!
小皇帝松了一口气,转回去见老管事一脸的欣慰,他就说,“……说破伤风的事……金大人带着医官,以后非必要别打搅人家。”
啊?什么意思呀?
小皇帝没言语,只往最大的帐篷里去。
在帐篷外面,能听到金大人跟里面的人谈笑风生。这些人一起吃一起住,分工明确,听从号令,又多是青壮。
而且,他们比种地的农民接受的教育更多。
就像是修路,他们就需要不停的学,哪怕是口传口的学技术,这也是学的一种!
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子,直到金大人出来了,他才跟着离开。
四爷一边走一边问说,“看了几天,什么感受?”
“感受到了一股新生的力量。”
四爷眉头一挑,没打断他。
小皇帝看着远处的落日,站住脚说,“他们好组织,他们习惯于遵守规章纪律,他们若是有人引导……是非常骇人的一股力量。”
四爷拍了拍边上的大石:“坐!”
小皇帝坐过去了,没有说话。
四爷就说,“你看到的是朝廷的工人,他们归朝廷管理,没有被苛待过。让他们劳有所得,安居乐业,这是你看到的!你没有看到的是那些非朝廷雇佣的工人……越是朝前走,这样的雇佣工人会越来越多,他们的待遇不能跟朝廷雇佣的工人相比。”
明白!也就是劳非所得。
“这是商人的本性!压低成本才能获得更大的利润,这是商人的利益!于是,之后可能面临的问题就是大量的雇工跟商人之间的矛盾。他们各自要争取自己的利益,谁都不肯让步,那结果是什么呢?”
小皇帝沉默了半晌:“谁的力量大,谁赢!欺负人可以,可一直欺负人,一旦反弹,就能要命。或者说,结果可能就跟法国一样,那些贵族压榨的城市贫民活不下去了,于是,大革命爆发,贵族的命被革了。放在新明,被革掉命的就是没有给予雇工该有待遇的那些人。”
四爷就笑了,问说:“现在懂了吗?”
懂了!真的懂了。
但这种冒头起来,这就意味着帝制慢慢的在走向末路。
想要自己摘下头上的皇冠,脱下身上的龙袍,朕需得乘风而起。站在高处,从容的一步一步走下来,许是真的不远了。
四爷问说:“怕吗?”
小皇帝摇头:“以前会怕!现在……不怕了。”
“有顾虑吗?”
“有!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我不想拉着别人跟我一起涉险!我能从容的应对身份的变化,因为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朝哪边摆。但别人却不能尽知!当一个人的身份从普通到至尊,再从至尊跌落如普通,我没有把握保证……这个人的心态始终如一。若是如此,那又何必呢?”
意思是不想成亲。
四爷看他,他抿着嘴,脸蛋鼓着,嘴唇紧抿着,带着几分倔强。
“好!”四爷没勉强,“这个顾虑有道理……怎么都好。”
并没有强迫的意思!小皇帝咧嘴笑,奶萌奶萌的:其实成亲不成亲的,只要对先人有交代,那就没问题了。
先人要是不介意断子绝孙,朕暂时也没有想要成亲,那问题就不大嘛!谁说什么都没用的。
他重新欢喜起来了,“我要去野钓……晚上吃炸小鱼……”
好!晚上吃炸小鱼。
“吃了炸小鱼吗?”桐桐将看了看信纸,信纸上还有油乎乎的爪子印。
信是四爷写来的,但总有两页是那孩子写的。
四爷在心里信里说,技术的革新带来了大量的雇工,海外的贸易促使工业的规模扩大化,人口朝城市移动更加明显……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趋势。
桐桐叹气:雇工脱离了土地,成为城市无产者。他们与雇主之间的关系……决定着很多事情。
或许不久的将来,一个阶级的兴起,另一个阶级的灭亡,就能叫这个天下天翻地覆。
真等浪起了,不管是自己还是四爷,亦或是小皇帝,都是逐浪之人,也只是逐浪之人而已。
天气和暖了,四爷回来了。
远远的看着桐桐,瞧着她从容了很多。
以前总之着急,总是像弦上的箭,但现在,她整个人平和了。
她坦然的顺着时局走,而不是想凭一己之力去掰正时局。
他走过去,拉了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只并肩朝前走着。
小皇帝跟在人群里朝那边看,眼里焉能不羡慕。民间有太多关于太祖和祖娘娘的传说,说他们恩爱非常,说他们是神祗下凡。
恩爱是真的,神祗吗?并不是!时势造英雄!只有时势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去做这个英雄。更多的时候,他们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份子。
可若不是神祗,他们又怎么能回来呢?
小皇帝这么想着,就又笑:谁又能保证普通人离开后就再不会回来了呢?各有各的机缘造化罢了!
朕的造化是他们!
他们的造化是什么呢?也许,他们的造化只是彼此罢了!
桐桐回头看,看那孩子。
四爷跟着转过头来,而后也笑。
笑什么呢?
笑你想的对,我们的造化就是彼此——而已!
第284章 花自向阳(1)二更
“刺啦——”胸口猛的一凉!
桐桐猛的惊醒,身上正压着个人,撕扯她的衣裳!
本能的抬起膝盖,一家伙顶在这人的裆部,这人闷哼一声,抬手就要打,桐桐抬起头朝这人撞去,照着这人的鼻子就磕了过去。
这人就觉得血哗啦一下就下来了。
还没反应过来了,人就被掀下来了。
远处传来自行车摁车铃的声音,还有人说说笑笑的声响。
这人赶紧起身,顺着小巷子窜进去了。
桐桐蜷起来,朝角落里缩去:女人遇到这种事,总归不好!为了减少麻烦,还是别言语的好。
一群人说说笑笑,骑着自行车从巷子口路过了。有人打着手电吧,光一闪而逝。
这一闪而过的光,她看见墙上的标语是:坚持阶级斗争。
这光一闪而逝,这里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她站起身来,整理身上的衣服。
这该是秋季了,这姑娘穿着秋裤,又把里面的背心衬衫塞到秋裤里。衬衫外面套着毛衣,毛衣外面又套着毛马甲,毛马甲外面又一件不知道什么颜色的外套。
怪不得这人急了,开撕了,这衣裳自己脱都得半晌。这会子只里面衬衫被撕扯破了,扣子都开了,不过这么一整理,外面看不出来。
这姑娘身上背着个包,包这会子勒在脖子上,挣扎的时候甩到一边去了吧。
她摸了摸后脑勺,只觉得手上黏腻:不用问都知道,这是被人用板砖被砸了脑袋。
等着吧,别叫我逮住这孙子,我非给你弄到粪坑里溺死不可。
这伤,有些晕。她不敢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呆着,先从巷子里出去,地方也不认识,只能说往有灯的地方走。
路灯隔着很远才有一个,好容易看到一个像是单位的门房,她过去,从外面敲了敲窗户。
里面一老者裹着军大衣,将一小方块玻璃拉开,“桐桐,怎么了?”
认识呀?
原来离家这么近呢?
桐桐赶紧伸出手,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音儿也发不出来。
可对方并不会因为她没有说出话就奇怪,只看着她手上的血:“哎哟!这谁呀……缺了大德的。”这人就往出跑,“走走走!我送你回家去。一会子叫医务室的人去你家里……”
谢您了!
这是家属院,往里走,里面有四五层的楼,但原身的家并不在这里。一直往里,一排小楼,外面是围起来的半人高的花墙,圈着小院。
小院是铁栅栏门,从外面锁着。
桐桐将包递过去,这大爷从里面找出钥匙,一层一层的给打开门,把桐桐给送回来。
家里的灯打开,大爷瞧了一眼,除了身上脏了一些,也就是脑袋上看不清轻重的伤。
桐桐却愣住了,这家里……是两层楼了。
从入门的玄关进来,一边是上二楼的楼梯,一边是极其阔朗的客厅。
客厅里沙发、茶几、电话一应俱全。
桐桐坐在沙发上,就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有人拎着药箱进来了,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我的天呀——”
这姑娘赶紧过来,“别动……我看看。”
伤就是那个伤,只能简单的处理处理,“我先给你包扎……等会子我去医院给你取消炎药去。”
这么晚了,一个姑娘出门,不合适!她急着想说,嗓子却卡住一样,就是说不出来。她连忙摆手,表示不用!不太疼。
这姑娘并不言语,脚上的皮鞋踩的水泥地当当当的响,一会子看热水瓶里有没有热水,一会子又去看窗户都关严了没有。
那大爷去而复返,掏出个小瓶:“这是止疼的药,疼了就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