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就没有!作为朝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实奏报,何错之有?
自己因为自保,因为保桐桐,可杀此人!自己对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但与此人这般获罪,却全然无关。
王宫有妖气,杜元铣看见了,自然要管。管了,狐狸精为了留下来继续任务,自是要设法害杜元铣的。
这个……很难想到吗?
此时,杜元铣若死,是谁之过?
君王?狐狸精?亦或是……
四爷闭眼:“……”芸芸众生,皆如蝼蚁!神看人,一如人看蚁。
人走路,不会在意踩死了几只蚂蚁!一如神的任何决定,亦不会在意死了几个人。
神打个喷嚏,带给人的可能是疾风骤雨,山洪海啸;一如人泼出去的一桶水,之于蚂蚁而言那便是灭顶之灾。
四爷胸中翻涌,心绪难平。
正院中,龟甲落地,姬昌俯身一观,手指来回掐算,而后看向十二子所在方向:此子是变数!变数隐含不吉。
为何?
救父于危难,周旋于朝堂,孝行于先,才德兼备,智谋机变,为何隐含不吉之相?
若为西岐,便不该带其归西岐。
可若此子不回西岐,又该如何安置?
夜枭啼叫,夜难安枕。
杜元铣眺望王宫,妖气弥漫。
他急忙起身写奏表:王宫异相,当施仁政聚人心人气,方能百邪不侵,妖邪不近!
第二天,桐桐将炖好的红烧肉提着,去给比干和艰伯送去,家臣低声道:“正有贵客。”
“何人?”
“上大夫梅伯。”
桐桐站在外面等着,里面传来比干的声音:“……上大夫直言上谏,实乃忠贞之举。可忠言逆耳,直斥君王,怕是要招来杀身之祸!”
“文臣死谏!若人人畏死而不言,朝廷要大臣何用?”梅伯说完,拂袖而走,“下官这便进宫,求见大王。”
桐桐避让一步,看着一中年长须男子疾步走了出去:原来这就是梅伯。
梅伯因直言劝谏,而被纣王给杀了!不仅杀了,还将其剁成肉酱。
桐桐出言:“朝臣以谏,正君王德行而利于天下!上大夫不惜触怒君王,直言以死谏,然则身死成全己身,得一忠直之名。朝堂少一谏臣,君王谁来匡正?此利君王乎?利天下乎?”
梅伯站住脚,转过身来:“女郎便是得女娲娘娘庇佑之女?”
桐桐浅行礼,颔首以对。
“女君之言,入耳入心!其言之善,颇有动人之处。然则君王若是宁杀臣亦不改其心其行,那为臣者更该以死而警天下人心。”说完,郑重还礼,而后转身大踏步而去。
桐桐:“……”
她回望比干:“祖父!”这个人这么走了,是真的会死的。
比干招手,叫孙女近前来:“祖父心甚慰,你能说出这番言辞可见心明。”他不妨说几句朝堂事,“杜元铣上奏本,言称宫中有妖气,此乃不祥之兆。”
桐桐:“……”此人若是死了,谁之过?他说的是实话!
“他劝谏陛下当施仁政,以聚人心人气!言君王持身不正,这才给妖邪近身之机!”
桐桐:“…………”这般指责,是狐狸精撺掇要杀此人么?难道不是君王恼羞成怒,而后杀人。
“陛下要治罪杜元铣,朝中求情之声不断……可君王未曾采纳,而今,杜元铣已入死牢!此时,梅伯二度进宫……必是已存死志!人生于世间,死得其所,丈夫也!可劝,不可阻!”比干说着,就叹气,“我已尽心,你也已进善言,尽力了,莫要再耿耿于怀。”
桐桐:“…………”
她将饭食奉上,还心说,编造个什么借口,能叫狐狸精把人给留口气。
结果这顿餐饭还未曾吃完,宫中便来人,宣召朝臣进宫。
比干与艰伯当即放下筷子,即可就走。
四爷将姬昌送到宫门口,今日宫内特意宣召,姬昌不得不来。
可谁知,不大功夫,宫墙上出现了好些人,百姓也聚集了过来。桐桐出门打听,随着人群来到了王宫门口。
王宫大门洞开,将士一重重护卫在门前。
桐桐看见门内的大铜柱下不住的倒什么,然后被人抱来了柴草。
刚才还跟自己说话的梅伯,此时被铜锁链锁着,拉着过来。
桐桐:“……”炮烙之刑不是因姬昌献地给废了么?
她抬头看,看向城墙之上。
城墙上,君王居高临下:“西伯侯,你可有异议?!”
姬昌:“……”他缓缓跪下,“大王,您准了臣之所请,废黜了炮烙……”怎可再用?
“大胆!”费仲站了出来,指着西伯侯:“大王仁慈……”之前罪犯皆炮烙,“而今,炮烙之刑罚,只对大逆不道之人!此番宽容,西伯侯还敢有二话?”
姬昌身形晃动,“大王……大王……”两声大王之后,晕倒了。
君王轻笑:“西伯侯身体不支,其子何在?”
“回禀大王,宫门之外。”
“宣召其子,一则以照顾,二则代父观刑!”
而后,桐桐便看见四爷和伯邑考被带了进去,上了城墙:这是要作甚。
伯邑考先去扶住父亲:“大王,小人恳请带父回府。”
“有疾官在,你父无碍!”说着,就看向这兄弟二人,“代父观刑吧。”
四爷站在高处,看的清清楚楚,何曾见过此等惨烈之事?
他心思急转,忙跪下:“大王,小人有下情禀报。”
“哦?说!”
“臣昨夜远观摘星楼,此楼烟不上行……”
“如何?”
“翻修摘星楼,若要烟上行,亭阁楼台四季如春,其阵眼需得反骨为基,需得其血肉活泥锻造。如梅伯这般逆贼,正是阵眼所需上品……小人自荐整修摘星楼,请陛下将此逆贼交于小人之手!小人定会物尽其用,为大王将摘星楼修建的如同仙宫……”
城楼之上,不知多少人对他怒目而视。
“西伯侯贤德之名天下谁人不知,竟是生养下这般逆子!”
“当真是歹毒如蛇蝎,小人之行也。”
……
四爷面无异色,看向帝辛:“大王,请您恩准。”
帝辛将手中重剑拔出,放在这庶子脖颈:“若不成?”
“任凭处置!”
帝辛这才笑了,收回了重剑:“准奏!”说完,转身便走。
城墙之上,散的散,走的走!留下不知道多少句对四爷的谩骂,离开了。
四爷看着梅伯被押下去,那烧起来的炮烙刑具也缓缓熄灭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伯邑考!
伯邑考与他对视,然后低声道:“走!回府。”
四爷起身,跟他一左一右,搀扶着姬昌。
一搭上手四爷就察觉到了,姬昌没晕倒!当时的境况,只怕他是附和不对,不附和也不对,于是,病遁了!
对外,他依旧是贤明的西伯侯。
四爷:“……”
他看向站在外面一直等着的桐桐:“……”我终是有了一些像你的地方,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等蠢事,我竟然也做下了!
第1924章 苟行于世(9)一更
这一日起, 四爷的名声彻底坏了。
“女娲娘娘庇佑于他?因与王府女君同行,便假借娘娘之名以邀虚名。呸!”
回府的马车上,依旧能听到谩骂声。
姬昌悠悠转醒,看着自己的这个儿子。
四爷心里叹气, 他看向姬昌:“父亲, 请将儿子逐下马车!”
“十二!”伯邑考压着声音,“莫要胡闹, 回府再说。”
四爷只看姬昌:“沿途谩骂之声不绝!当众将儿子逐出, 可保父王声誉!大兄曾说,保父王便是保西岐。”
说着, 他跪倒在马车上:“父亲, 儿子不孝, 自请逐出家门。”
姬昌:“……”他沉吟须臾,便道:“回府。”
四爷:“……”难道我错了?你没想着驱逐于我?你和西岐都需要名声,可养出这等儿子, 对你和西岐绝无好处。
但他也未再言语,想看姬昌打算怎么办。
谁知道姬昌病了……请了朝歌所有疾官,姬昌的病症都未曾见变化,故而, 整个朝歌都在传:雍叔将姬昌给气病了。
桐桐知道的时候, 满朝歌的巫祝都被请去了,言称姬昌怕是大限将至。都在传,家有逆子生生要了西伯侯的命。
她就:“……”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西伯侯要回西岐,宫中不放人。西岐只示弱臣服还不行, 姬昌将死, 死乃大事,魂归故土, 这是最后的体面。
她叹了一声:看!这就是姬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