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大王试探的只有四侯么?难道不是逼迫天下臣属?此乃丧人心之举啊!
比干抚着胡须:“此干系甚大,老夫正要入宫求见大王,请大王收回成命。”
伯邑考站起来:“王叔乃忠贞之臣,所思所虑无不以大商为重……”
正听着呢,就又听到脚步声。
桐桐扭脸去看,见家臣带一中年男子前来,看穿戴该是朝中官员。
家臣见礼:“女郎!”
桐桐颔首,看向身后的客人。
“此乃杜太师。”
杜太师?干嘛的?
桐桐正要琢磨呢,就见里面有了动静,有人出来了。她朝后退了一步,正是伯邑考和四爷从里面出来。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压根就没时间和机会说话,只能彼此对视,而后微微颔首,一个继续站着,一个走了。
杜元铣才还惊讶这府中女娘何以这般好的面相,又被刚才过去的一位公子惊了一下。
来不及细想,王叔叫了,杜太师便进去了。
进出之后,还从窗棂格子上往出看,直到那道身影转过弯去。
“太师看什么?”
“王叔,之前那客人满身贵气,何人?”
“姬昌之子,伯邑。”
外面的桐桐心有些慌:四爷金儿穿戴的比昨日阔气了些,身上的皮毛是上好的。
可她却不知道,是伯邑考把他的衣服给了四爷。
而今,这杜太师一说贵气,比干就说了身份,杜太师自然也就以为他看见的是伯邑考。可其实呢?他说的应该是四爷。
她想走了,这杜太师怕是有点什么道行。
转身要走,可想了想,还是不行:该看出来的已经看出来了,自己走了,并不能改变什么。可要是自己留下,至少知道这老儿到底看出什么了。
“自昨日始,府中祥瑞之气萦绕。昨夜有妖气急速来去,府中祥瑞之气不变……故而,前来恭贺王叔!”
比干:“……昨日?”
“正是!不知门外所站女郎为何人?”
“嫡长孙女。”比干说着,就看了家臣一眼,“请女郎进来。”
家臣有请,桐桐便进去了。
“女郎好面相。”杜元铣围着桐桐转,不住的打量桐桐,“周身尽皆祥瑞之气……”
比干皱眉:“如何?”
“自是可福泽深远。”
比干垂下眼睑:“多谢杜太师吉言!”紧跟着,他就说,“陛下欲翻修摘星台,此事多劳太师。”
“分内之事而已!”
比干说桐桐:“去玩吧。”
“喏!”
桐桐应着,转身出去了。比干不喜杜元铣的言辞,故而将此人支去翻修摘星台了。
木秀于林,非吉事。比干七窍玲珑心,如何会想不到这一层。
桐桐等杜太师走了,便主动去见了比干。
比干看着眼前的女郎,“桐!”
“喏。”
“可愿去女娲庙修行安身?”
桐桐:“…………?”
“女娲娘娘乃上古正神,你既有祥瑞之气,必为神灵庇佑所至!故而,当侍奉娘娘三年,以显赤诚。”
桐桐:“……”躲不过,是吗?女娲要召轩辕坟三妖,狐狸精和琵琶精不敢欺瞒女娲娘娘。那自己身上的异象迟早还是会被发现的。
只不过是早与晚,是主动与被动的差别而已。
她缓缓跪下行礼:“孙女听凭祖父安排。”
比干叹气:杜元铣是有些能为,然则此人嘴太大,这一路来一路去,不知已然告知了多少人。等此事传至宫中,君王如何看?
皇室又如何?帝王一样可征兆入宫服侍。
杜元铣,杀之尤不解恨。
桐桐在这家里住了一日,而后启程,前往女娲庙。
连四爷都听说,杜太师说王叔家女郎满身祥瑞,西伯侯之子贵气逼人。
这西伯侯之子,别人以为说的是伯邑考。可再结合他给桐桐的判词,不难猜到,他其实说的是自己。
杜元铣——爷动了杀心了!
伯邑考的命本就难保,这一言辞,当真是要不给人活路了!回头,你要再指认爷,爷这命也要不保。
勘破天机,却守不住天道之密,死不足惜!
而今,桐桐又去了女娲庙……上古正神面前,可还有遮挡的余地?
他看向女娲庙的方向,跟伯邑考说:“……大兄,听闻半年前,女娲娘娘寿诞,大王被女娲娘娘姿容所惑……弟欲往一观,明儿作画像以进献……”
还有此事?
“是!弟适才出恭时,隔墙听人提起……”
“那便去吧!只是……难免有亵渎之意。”
“肖似而不似,只要美人即可,倒也不敢亵渎。”
那倒也罢了!去吧。
桐桐不知四爷骑马急追,她此时已经身在女娲庙外。她深吸一口气,下了车马,抬头看看匾额,而后一步一步的走了进去。
看着正殿的雕塑,她往下一跪,虔诚无比:“娘娘,弟子误入轮回,不解天道之意,求娘娘解惑——”
第1920章 苟行于世(5)加更
神像无言, 静静伫立。
桐桐仰头看着神像:“娘娘,弟子不知身从何处来,亦不知要往何处去。您神通广大,可否为弟子解惑?”
她在神像面前小声的自言自语, “……过往太多, 能记住什么,忘记什么, 弟子已然说不清楚。那弟子便从头说起, 能记起什么,弟子便告知娘娘什么……”
然后她就开始嘀咕:“许是时间空间错乱, 弟子记错了次序也未可知。若有差错, 并非弟子刻意隐瞒, 实在是弟子乃凡夫俗子,资质愚钝……”
她兀自说自己的,神像身侧一童女像朝她翻了白眼:好生啰嗦!
“从哪说起呢?哦!弟子还想问, 若是天道有轮回,万事有兴衰,那敢问神之道是否亦有兴衰?若是后世不再供奉神明,不再信奉神明, 这与神明而言, 是善亦或是不善……弟子不解,求娘娘解惑。”
说完,桐桐抬头,再看神像, 神像依旧如故:“娘娘?娘娘?”她直起腰身, 抬头问说,“娘娘, 您不在吗?您不在……还听的见吗?”
童女看童男,童男看着絮絮叨叨的人:“……”有所求,便直言!
直言了呀,求解惑了,但是娘娘不在!
桐桐跪的腿疼,我多少年没这么跪过了。地面是石头的,我腿上穿的单薄,庙前怎么连个像样的蒲团都不放,在秋日里,就这么跪着:吃不住!
她便盘腿坐了,拉了包袱垫在屁股下面:“娘娘,等您回来,弟子再请教吧。”她看看桌上的供奉,心里叹气:“弟子在此求得庇护,必是要供奉于您的。”
说着,便起身,将外面的家奴尽数遣回,只让其将稻谷食材与卧具留下。
老媪忙道:“老奴陪您。”
桐桐不让,还是安生过日子去吧,“去吧!我要侍奉娘娘。”
不由分说,将人给打发了。
而后她拿了粟米和石臼,就神像之前认真捣米:“……娘娘,您不仅是抟土造人的女神,是补天救世的英雄,更是万物之神。因您,这世间才有了人。因为有了人,您的慈悲给了人江山万里,生灵无数。其实,弟子一直是在您的手心里尝遍人间至味。
弟子无大能,您可补天消弭人间大灾,弟子却只能救世间一人一事一时。身为女子又如何?娘娘乃盖世之女英雄,弟子以您为楷模,能学得一二,已是侥幸。
今日,弟子除了要一表心中仰慕之情,更是来谢恩的——谢您让这世间男女两性互为婚姻。红尘路远,因您……弟子觅得姻缘,与之携手长伴……”
桐桐说着,便对着神像灿然一笑:“娘娘,每思及其人,弟子便心生欢喜,此乃娘娘之恩,让弟子尝到世间至美至好之味……”
四爷来的时候,能听到里面稻米声和细细碎碎的念叨声。不用听念叨了些什么,但只这念叨的节奏,必是桐桐无疑。
他赶路赶的一身汗,她却在里面捣米,跟女娲娘娘……絮叨?
“娘娘,人——是您最满意的作品吗?您看,人多聪明啊!正如这粟米,由天生天长,到种植收获,从一亩三两石,到一亩可养一人……这尽皆人之智慧。人繁衍生息,征服自然,与自然和谐而处,是智慧;人自知世间无完美,医术便一再精进,这亦是智慧。
娘娘,我喜欢做人呢!人虽短短数十载生命,还须得历经生老病死,又常有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然则,喜怒哀乐,尽皆情也。娘娘,您造了人,给了人生命,也给了人情感……娘娘,我舍不得您缔造的人间呐!”
说着,鼻子一酸,眼泪滴答滴答的往粟米里掉。
童女:“…………”嗳!嗳!你别哭呀。
谁知道人家眼泪一擦,在边上的瓦罐里开始熬粥。
童男:“……”不可生火!不可生火!大胆!放肆!
桐桐一边呼哧呼哧的哭,一想到最近受的惊吓,一想到多少年都没有受过这等委屈,还有那看不见以后的未来,若是再见不到四爷……她一时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
眼泪止不住,鼻涕就下来了。鼻涕不能掉,就只能呼哧着。
“娘娘……您乃始母神,万物皆奉您为母!您既为母,弟子便在您座下纾解心中之苦,您该是不会怪罪……”
小米粥特别好熬,熬好之后,桐桐将瓦罐用衣服垫着,盛放到了供台上:“娘娘,此虽简薄,可看在弟子一片赤诚的份上,您享用吧……”
神像垂眸:这一盏粥啊!
童男看向神像的方向:娘娘,您可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