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南看向李三郎:“……”别人皆言此人乃谄媚之臣,他却知此人真实品行如何?所谓的吃喝玩乐,耗费之少,可谓简朴。不构陷他人,不邀功请赏,以奸臣之身行忠臣之事。
虽非君子之行,然则心性端正。
他看向继续饮酒的帝王,起居注落了一行子之后,他便拿着叫人起草圣旨去了。
于是,从谨防突厥为祸,更改为固守城池,突厥为祸,需得戒备。
圣旨到了宇文述的手里,四爷朝他颔首,宇文述心里一喜,转身离去!若是他日事成,李三郎可谓功臣矣!
这旨意被宇文述传了下去,雁门郡四十一城尽皆进入战备状态!百姓全部入城,以避兵祸。
四爷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李世民和桐桐及时增援,可保雁门郡五损。
便是李世民赶不到,桐桐也必然会赶到的!她便是一个人单枪匹马,昼夜星驰,也必然会赶到的。
这一点,她办得到。
那么剩下的事……就跟四爷无关了,那是宇文家的事!而今,魔盒已经打开,程序也已经启动,除了向前走,绝无回头路可走了。
他叫玄奴主意:“听着军中的动静。”
军中的动静极大,不曾避讳人。
萧皇后身边的宫婢都听说了,她急匆匆的奏报萧皇后:“……而今军中人心四散,每日里皆有兵卒逃亡,竟不能止!”
竟有这等事?!
萧皇后立马吩咐宫婢:“去见陛下,将此事告知于陛下。”
杨广看向这宫婢,冷笑道:“此事岂是你该管的?”说完,便喊了人:“来人,拉下去砍了。”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萧皇后身边的近侍宫婢便首身分离。
那血淋淋的头颅从萧皇后的凤驾前带走,萧皇后颓然坐下,缓缓的闭上眼。陛下这是说宫婢不该管此事?还是说自己这个皇后不该管此事?
萧皇后的手紧紧的抓着锦帕,再不发一言。
她不再叫杨吉儿上她的凤辇,也不再叫庶子杨杲过来说话,整日里少出凤辇。
夜色沉沉,军中议论之声并不避人。她何尝感知不到危机四伏?可奈何奈何!
我萧氏,何许人也?我祖父乃是梁宣帝,我父亲乃是梁明帝,我乃大梁嫡出公主。我生来尊贵,却自生来未得过一日恩宠。
我生于二月,江南风俗谓之二月出生子女为不吉,亲生父母所弃,交由叔父东平王抚养。该是自己果真过吉,叔父叔母收养自己才一年余,便双双离世。
自己被舅舅收养!舅舅家境贫寒,便是收养自己亦未能改变其境遇。于是,贵为公主又如何,自小便操持家务,未敢有一句怨言。
直到先帝未晋王选妃,时梁国国祚尚存,只是谁舍得梁国公主嫁于大隋?于是,占卜尽皆不吉!倒是自己这个被弃的不吉之人,被人想了起来。一占卜,却成了大吉。于是,亲生父母接自己回宫,将自己嫁给了晋王杨广。
嫁人之前,如浮萍。总以为嫁人之后有所依……可其实呢?浮萍之命,奈何!奈何!
这一夜,安营扎寨,好似与以往并不相同。
夜半,有密报至,营地瞬间乱了起来。
萧皇后被召上龙辇,而那些舞姬歌姬被扔了下去。陛下满脸惊恐将密信递了过来,“义成公主密信!”
萧皇后打开,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始毕可汗疑似用兵,直奔雁门关。
杨广下令:“轻车简行,速退雁门关内。”
星夜驰行,扔掉所有累赘行囊,身后马蹄声紧,才进关隘,突厥兵至!数十万大军兵围雁门关。
杨广大声的喘息,将小儿子杨杲抱在怀里,不由的痛哭出声:“何人可救驾?!何人可救驾!”
“着密使带求救信,求助于义成公主,如何?”
“准奏!准奏!”杨广急问雁门城情况,“究竟如何?多少守军?多少粮草?”
“守军一万七千人,粮草够一万七千人马所用二十天。”
杨广大惊,对方数十万人马,可雁门城却只一万七!而今,二十天的粮草必然不够这么多人吃,最多能坚持十日左右。也就是说,突厥兵围城池,便是不打,只这么围困着,只许半月,就可不战而胜。
如何?当如何?
“其一,传诏令,动天下兵马,前来驰援。”谁能赶到就是谁!哪怕是乱民,只要救驾,朕可赦免其罪,高官厚禄待之,使他代代簪缨,保其富贵。
“其二,朕亲巡驻守将士,此役之后,朕必重赏。”
“其三,朕不再对高句丽用兵……使得将士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一条条的传达下去,守成将士肯用命,城池暂无恙。
可若是援军不到,事便不好说了。
第二日,前方来报:“陛下,有‘桐’字旗自远而至,数万人马,横杀而出!”
‘桐’字旗?谁?
四爷在边上道:“陛下忘了?庾质早有奏报,林桐奉旨面君……想必是她!”
“是他!来的好!来的好。”
话音才落,前方又来奏报:“陛下,唐国公府‘李’字旗自南而来,两方夹击突厥……”
“哦?”杨广看过来,“三郎,你父前来?”
“不知!”
杨广往外走,看看!看看去。
登上城墙眺望,四爷才道:“此乃家中二兄,怕是追击叛乱于左近,听闻陛下传召令,特前来勤王!”
“好!来的好!”
站在高处,能看见两方人马正以合围姿态,向雁门城逼近。
宇文述问说:“三郎可知这二人实力?”
四爷忧心忡忡:“林桐面君,所带人马有限!便是路途平叛有所扩充,亦整军时短,难以匹敌突厥;家兄若只是追缴乱贼残余部属,所带人马必然不多。当然,这只是猜测,不敢妄下定论。”
宇文述马上道:“陛下,莫不如趁着此二人杀开的豁口,御驾先行离开!臣等与骁果军必然能护送陛下回都城。此地,有数十城驻军,又有援军陆续赶到,更有义成公主协助,想来边境之困,不日便可解!陛下若滞留,才是危中之危!”
这话一出,凡是跟随来的文武官员,尽皆赞同:“陛下,龙体安危要紧。”
四爷指着西南方向:“陛下,林桐与二兄怕不是不谋而合,他们尽皆往西南用力!御驾从西南豁口而出,可脱困!”
看见了!看见了!
杨广不住的点头:“李家二郎……林桐……尽皆功臣矣!救驾之功,来日定然厚厚恩赏!”
宇文述催促:“陛下,莫要耽搁,从速!从速!”
两侧是将士在厮杀,中间一条道满是尸体,满地流淌着雪。
杨吉儿依偎在萧皇后身上,看着外面的场景。马上的银铠甲将领,一对巨锤,勇猛无敌。他双目锐利,面容上飞溅来的血点斑驳,当真有万夫难敌之勇!
一支箭簇飞来,边上横出一槊,挡了过来。
杨吉儿惊魂未定,转身去看!金甲青年与李三郎六七分相似,却当真勇武无双,气度斐然……
第1510章 隋唐风云(36)三更
四爷骑在马上, 家将将其护在中间。他也身背弓箭,手持弯刀,单手御马,混在其中要随御驾走
桐桐只顾得上看一眼, 见他领口金光闪闪, 便知道他早就打造了金丝软甲贴身穿着,从肚腹到脖颈都护住了。除此之外, 今儿还穿了软甲, 头上带着盔甲。
身边的护卫排列绝对科学,五个人一个战斗小组, 足以将他护持的密不透风。
两人在战场上对视了一眼, 四爷扬起手里的刀, 虚空划拉了几下,桐桐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御马驰骋在西南这一线, 绝不叫人靠近这一条生命线。
杨广只一身普通士卒的打扮,混在人群之中。穿着显眼的,并不是他本人。乃是宇文家后辈做了他的替身。
他被护卫者一路超前,看着林桐那两把锤子所向披靡, 看着李世民身先士卒杀敌勇猛……他将此二人的面容记下, 回头已经叫画师将其画下来,流传于后世。
宇文述与司马德戡对视一眼:需得尽快走,此二人勇武, 真若追来, 则事难成。
杨广一行逃出升天, 回头看, 乌泱泱的人群, 喊杀声震天的战场……远去了!尽皆远去了。
而这回都城的一路,暴民屡屡骚扰,言称要诛杀昏君。
杨广惶惶不可终日,夜里竟是不能安枕。
骁果军中有人溃逃,有人毫不避讳的聚在一起,言说造反的可能性。
宫人们从他们旁边路过,这些人也一点不顾忌!宫婢不敢瞒着,将此事秘密告知于皇后,萧皇后坐在马车上,良久才道:“天下已然如此,告知陛下又能如何?不过是令陛下徒增烦恼罢了。”
别人是否告知于陛下,萧皇后并不知晓。但是她……并没有再告知于杨广。
回都城洛阳,是夜,宫内着火。杨广迅速的躲入宫中草木繁茂处,直到火灭,直到身边近侍找来,他才从藏匿之地钻出来,“是乱民放火,欲要焚杀于朕?”
“并非如此!意外而已。”
意外吗?朕刚回宫,这便起火,你们告知朕这只是意外?
他装若疯癫,呼喊道:“传——传——宇文述——传来护儿——传司马德戡——”想了想又道,“传李三郎——”
四爷被传召,也听闻宫中起火的事。
禁卫军骁果军已然逃离三成,其余人等心思各异。这其中还有收容的逃犯,而今司马德戡与宇文述又眉来眼去。宫里起火,是骁果军自己所为,还是受人指使,故意吓唬杨广,这可不好说。
反正,洛阳城之外,四处皆乱民。杨广亲眼目睹了这乱局,只会觉得洛阳已不再安全。
站在大殿里,杨广问说:“北巡之后,当南巡。”
来护儿猛地抬起头来:陛下,您在说甚?
却不想宇文述接话道:“陛下说的是,臣这便去准备江都之行。”
四爷:“……”历史上也是如此,为何是宇文家在江都弄死了杨广呢?杨广面对突厥之祸,面对中原民乱,他避开了!名为南巡江都,其实就是避祸!
看!自己推了一把是事实,宇文家谋划也是事实,司马德戡背叛更是事实,然则,他若不是心存惧怕,只想着避祸,宇文家想要得手并不容易。
就听杨广说:“留来护儿戍守京城——”
四爷看了来护儿一眼,洛阳乃京都重地,需得嫡系的,忠诚的,绝对的精锐驻守。将来护儿留在洛阳,正是宇文家求之不得的。
于是,几乎没怎么停留,御驾南巡,前往江都。
南下的御舟之上,杨广站在船头,眺望洛阳城,而后问身边的李三郎:“你说,朕还回的来吗?”
四爷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