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禄:“……”
“人走茶不能凉!交了新朋友,不能忘了旧朋友。相互走动走动,是坏事吗?”
金禄:“……”要照这么说,这边医院的领导帮了我,您又帮了人家,这不仅没消耗小意和姨夫的人情,反而是给小意和咱们攒下了天大的人情。
对!路就是这么走的。圆滑不是错,在正事大事上有坚持就行!用的好了,圆滑是推进器,这样的人就是能走的更远。
金禄:“……”这就是自家妈说的,多与人为善。因为好人永远是多数!为难了别人,他日必遭反噬,概莫如是。
等润叶偷摸的换了几十个鸡蛋,晚上来医院想看看的时候,才知道金禄回老家了。
“回老家?怎么走了?病好了?”
护士叹息:“就是没好,才被接回家了!肺结核,我们这正消毒着呢。”
肺结核?怎么就肺结核了呢?
“拍了片子,副院长诊断的。”
润叶就不信金禄是肺结核了,拍片子的地方就这一个,小意就是权威。整个科室的都是她的兵,这玩意想做手脚还不容易?
她心里一松:回去也好!回去了……开颜就有人照顾了。
要过年了,她请了假,说要回去探亲。把鸡蛋装到箱子里,填充上报纸和木屑,然后捆好,拎着。
她没回娘家,农场的大门她也进不去了。只把脸都包裹上,把鸡蛋箱子放到门房,说了一声:“这是战友捎带给小意的,我还有急事,您帮着交给小意。”
门房换人了,不认识润叶,也没多想,战友看望小意和顾艇,这个冬天也不是第一次了。
等小如回来,门房喊着说叫捎带。
小如扫了一眼,看了看小海手里的东西,她就过去抱了:“小意的战友送的?没留下什么话?”
“没有!该是箱子里有信吧。”
应该是了。
箱子里没信,只有一张纸条,跟才学写字的孩子写的一样,一笔一划的,写着:鸡蛋仈拾叁个。
一看这字体就知道了,这是润叶的字。
开颜撒丫子就往出跑,问门房的人:“人是啥时候来的,啥时候走的?”
“两个小时之前来的,放下就走了……”
开颜就往火车站跑,这是个小站,只有两间平房,没有啥遮挡!她一眼就看到等火车的妈妈,可她又不敢喊,只一个劲‘嗳——嗳——嗳——’的叫着。
润叶回头,看见女儿站在不远处挥手。她戴着红色的毛线帽,帽子把耳朵都遮挡严实了。脖子上围着红色的围脖,缠了一圈,绑在后面,因为奔跑,在身侧垂着。
身上是厚厚的棉袄棉裤,外罩是军绿色的,是现在最流行的颜色。
手上戴着的毛线手套,鹅黄的,特别的鲜亮。
包括脚上的黑条绒棉鞋,都是崭新的。
爷爷奶奶把孩子照顾的真好,就是在自己身边,也不能每年都叫她穿新的。她是一点都没瘦,脸鼓囊囊的,别提多圆乎了。
这会子她招手,嘴里‘嗳嗳嗳’的叫着,她才要过去,远远的火车咔嚓咔嚓的过来了,车站的工作人员也都来站台了。
润叶轻轻的朝开颜摆摆手,叫她回去。
火车停下来了,润叶一步三回头的上了火车。小站只停两分钟,润叶才找了位置站好,火车就又动了。
她从窗户往出看,开颜从围栏翻进来,追着火车跑,不停的挥着手,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嗳——’
她急的想开窗,可窗户一个人推不起来。别人嫌冷,不配合她开窗。她挤过去,推开一条缝隙,朝外面喊:“回去吧!回去好好听话……”
可火车的声音哐当,风打着呼哨,遮挡了她的声音,吹散了她的声音。
孩子一声都没听见,追的直到跑不动了,弯下腰喘息着,捂着肚子蹲下缓解追赶的疲惫。此时,荒郊野外,没人了!开颜‘哇’的一声哭出来,撕心裂肺的对着火车的方向喊了一声:“妈——”
长缨站在不远处,慢慢的走过去,拉她:“姐,走吧!回家。”
开颜抹了脸上的眼泪,风把流过泪的脸吹的干疼干疼的。
她都拉着走,一边走一边整理情绪:自己的哭要是对妈妈都没用,那应该对任何人都没用吧。
所以,在那之后的很多很多年,开颜都不记得她再哭过——哭什么?等着谁心疼吗?多可笑!
第1462章 世俗烟火(132)二更
开颜看起来跟之前一样, 但还是明显有了变化。她爸爸回来了,她亲自照看。晚上端洗脚水,她爸的袜子啥的都是她洗的。
金禄看自家这姑娘:“你爸又不是啥大病!能跑能动, 能吃能喝的,不用你管。”
开颜一把抢走,也不言语。才多长时间没见,瘦成那个样子了。弯下腰一起身, 站都站不稳。小姑说了, 身体得养,严重的营养不良, 是长期饥饿造成的。站着都发晕,洗什么衣服。
她坐在小板凳上,手放在爸爸的脚心上摁着:“疼不疼?”
不疼。
金禄歪着头:“怎么?伤心了?”
开颜摇头:“才没有!干嘛伤心。”
“你妈有你妈的考虑,你心里不平, 那是因为你经的事少!你要是经的多了, 就知道你妈的有些想法, 有她自己的道理。”
开颜不接这个话, 只问说:“中午喝的药,到现在也有五个小时了,睡前的药, 睡前喝。”
金禄:“……”他只能说,“行!听我闺女的。”
这一过年,开年长了一岁, 能参加工作了。她围着奶奶转前转后:“您就叫我去工作吧!我能上工了。”
“那么着急干啥?这不是正嚷着复课吗?先去上学去。”
“奶奶!”
“不可以!不听话我揍你,给我老实上学去!为了上学的事, 你小姑差点挨打, 你也要来一回。”
开颜:“……”她又转身缠爷爷, 拿着爷爷的公文包,“爷爷,皮鞋是我刷的油。”
“乖!今儿去县城开会,回来给你带点心,白糖馅儿的。”说着就取公文包,“在家听奶奶的话,要是闲了,跟着你奶奶上班去!你三叔管着一群小羊羔,找小羊羔去玩。”
“爷爷!让我去上班吧!我能当女拖拉机司机!”
“喜欢女拖拉机司机?”
嗯呢!
四爷指了指西屋:“那爷爷给你布置作业,你什么时候用水墨画把春耕图画好了,把女司机手给画好了,什么时候送你去上班。没事去田间地头采风去,没事,没人说你。”
然后从兜里取了奶糖,塞给开颜,抽走了公文包:“听话。”
老老实实的,能复课的都去复课去了。
可哪怕复课去了,她每天也会捡柴火回来,回来就进厨房帮忙。吃完饭就抢着刷锅洗碗。
桐桐:“……”
小意只笑,追出去靠在灶膛边上,问说:“咋了?这么不理直气壮?”
“哪有?”
“小样!”小意伸出自己的手,“看看!好不好看?”
“好看!”
“因为我很少刷锅洗碗。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吃食堂!要是级别在往上走,我是可以有生活秘书的,很多活就更不用我干了。”
开颜看小姑,“那小姑小时候不也干活吗?”
“后来我不就懂了吗?人的价值不在于你能干多少活,而在于你能创造多少价值,你能做出多大的事业。”
“可大伯娘还不是一样什么都干。”
“那是因为你大伯娘把家庭当事业在经营!她的心里,家庭最重要!那她的事业就是成功的。所以,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大伯娘?你妈妈?还是我这样?”
开颜把碗筷用清水涮了,一个个的摞好,这才道:“我大伯娘太累了,我看着都心疼。”
嗯!
“小姑你嘛……我跟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
开颜:“……”你身后有奶奶,我怎么跟你比?你不会做的,奶奶能给你做;我要是不回做了,还得叫奶奶和大伯娘做。奶奶多大年纪了,不老花眼呀?大伯娘都那么苦了,我干啥心安理得的啥都靠大伯娘?反正就是:“咱俩不一样。”
所以,我注定也成不了小姑这样的人。
然后她又说:“我也不会是我妈,我跟她不一样。”
小意也不争辩,只想知道孩子是怎么想的。她凑过去,看着孩子的眼睛,“那你想成谁?你大姑?你三婶?四婶?”
大姑、三婶还是四婶,跟你不都一样吗?
“我……想跟奶奶一样。”我奶奶没亲妈,还被后妈磋磨,可那又咋了,我奶奶什么都能自己做好,我也可以。
“正是你奶奶长的辛苦,长的艰难,她才舍不得她的子孙后代受那个苦。”小意就说,“你奶奶是不做这些不行,你呢?非得在这个上彰显能力吗?没有上学的条件,你爷爷奶奶叫你学画画,他们宁愿你把衣服染上墨汁给糟践了,也不愿意你整天围在灶台前转悠。你奶奶好容易脱离了家庭妇女的身份,她能希望她的宝贝孙女被人夸‘懂事’‘能干’这些话?”
开颜的手一顿,不言语了。
“去上学,别管别人怎么说,别管我跟你爸爸、你伯伯叔叔们因为读书遭什么罪,你知道读书是有用的就行!现在不好好读书,你告诉我,你啥时候读书?”
“可学校的书没啥读的。”
“所以,回来才更得抓紧读一些学校读不到的书,而不是跟大人抢着干这一点抬手就能干完的活。”
姑侄俩自来亲近,说的多了,犟种孩子多少是听进去了。
她就去画画,回来念书。把拖拉机女司机画了再画,只这一幅画,她反复的画了一年,然后她爷爷满意了,她的画出现在了报纸上。
她爷爷也兑现了承诺,不是想工作吗?可以。
“去当个小小的宣传员,拎着你的石灰桶,去墙上画去吧。你爸当年也拎着石灰桶,到处写字。你再报纸上发表了作品,不仅有稿酬,还因为能力出众,跳过了学徒期,正式入职了。”
开颜:“……”她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四爷把孩子的小辫子给整理好,“我家大孙女上班了,有工资拿了。”
开颜乐颠颠的往出跑,他爸在院子里种菜,她跑过去:“爸,我上班了,我能养咱俩了。”
金禄:“……”生病休养,只有最低保障工资。单位报销其他医疗费。这就意味着钱是不够用的!她妈妈不定期的会寄点粮票,但孩子还是觉得他们拖累家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