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没有地垫，受伤的战士躺在缺胳膊少腿的行军床上，放在右侧最里面。

　　正对着他们的后门没有门帘，向外挑起一块幕布，下面生着火煮粥，香味四溢，应该是野菜粥。

　　大自然的力量很神奇，极寒过去一年，山上基本已经恢复八成，只要仔细找，便能找到可以食用的野菜和蛋白质。后续的极热，地震和酸雨似乎没有给它造成太大的伤害。

　　“跟我过来吧。”

　　付班长将三人安置在行军床旁边，距离火堆有一段距离，现在即便下雨，气温也没有降下来，在火堆旁边就是受罪。

　　这个位置也是远离难民区域，整体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谢谢，太感谢了。”老楚客气的道谢，弄得付班长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是我让你们等着，你们也不会遭遇地裂，早就过了浮桥。”他越说越自责，“是我连累了你们。”

　　“话不能这么说，那几个抢劫的还是你们帮忙赶跑的，再说了过了桥也可能有其他危险。”

　　老楚虽然是假装安慰，但心里并没有怪他们，这件事谁也不想发生。

　　这时楚安上前几步，“付班长，一会儿有机会，能带我去见见军长吗？”

　　“你还想…”

　　“班长，人进来了。”冯亮打断他的话，领着难民进来，还剩下十六人，几乎也死了一半儿。

　　这些人被安置在入门左侧，占一半儿空间。

　　他们习惯性地各自找地方，或站或坐在突出的石头上。这些人的目光不是盯着粥就是盯着楚安等人。

　　戴眼镜的中年将眼镜摘下来用手攥着，在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放下用塑料袋装的行李，他则坐在行李上。

　　之前出声不进基地的大爷大娘急忙占据正对门口的角落，拿出丝袋子铺在地上，坐在一起。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披头散发的女人，目光呆滞，行动迟缓，怀里抱着某个品牌的包包。

　　她是被一位小战士推进来的，进来便站着不动，

　　楚安皱眉，这个女人是之前卖图纸的工程师妻子。那个时候她一心都扑在营救老楚的事上，取图纸是李庆的手下帮忙去交易，并不知道他们家后续发生了什么，此时看来应该不怎么好。

　　“小安，是那个工程师的妻子。”顾野也认出来了，不过刚刚谁都没注意到有这个人。

　　“她老公和孩子没在这里。”

　　楚安点点头，这个女人到现在还抱着包包，想必已经无药可救。

　　其他人都在各自做着事，没有人管抱包的女人，一直到付班长组织发粥，她还站着。

　　发粥的时候，大家倒是没人争抢，像多年形成的习惯排好队。

　　给他们打粥的战士也是做饭的人，身形偏瘦，个头也不高。他的勺子很稳，一人一勺。每一勺都是一样多，连粥里面的菜叶子数量都差不多。

　　难民先盛，战士后吃，剩下的粥每个战士差不多有大半勺。

　　楚安等人没有碗，用的是付班长给他们的一次性塑料碗，目测也已经不是一次性，不过里面很干净。

　　顾野看着自己手里的粥，再看看战士们的粥，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已经吃饱，再吃就是浪费粮食，况且人家战士才吃大半碗，可是不吃又太奇怪。楚安和老楚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我有办法了。”老楚眯了一下眼睛，假装喝了一口粥，然后捂着胸口，“哎呀，我过敏了。”

　　付班长听到声音急忙过来，“怎么了？”

　　楚安立马跟上老楚的思维，“付班长，我们家有过敏史，对很多种蔬菜都过敏，这粥我们喝不了。”

　　付班长睁大眼睛，急忙查看老楚身上有没有异样，没起红疹，松了一口气，“感觉如何，呼吸困难吗？”

　　老楚摆摆手，“我就喝了一小口，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楚安把粥还给付班长，“我们有干粮，粥就不喝了，你分给战士吧。”

　　说完她从兜里拿出一个粗粮窝窝。

　　付班长没想出来她们说谎的理由，便默认了。

　　“不吃给我。”不要脸大爷急忙站起身，还想过来自己拿。

　　顾野急忙站起来，挡在他跟前。

第436章 酸雨 ． 愠怒

　　老头子个子小，还有点佝偻，顾野往他面前一站就像一座小山包。

　　他努力仰起头，才看到顾野的脸。

　　“你干什么？”

　　以前的战士可从来不管吃食方面，有时候死皮赖脸还能多讨到一些好处，至于战士们能不能吃饱，他们可管不了。

　　“我的粥不给你。”顾野声音冰冷且坚决。

　　他在怀疑这个小老头刚刚是怎么跑过来的，这副身板应该第一个掉下去。

　　“哎呦，当兵的欺负人了。”老太婆在后面麻溜起身，拍着大腿喊，其他人则投来怨毒的眼神儿。

　　两个帐篷的距离不远，夜很静，雨又停了，军长的帐篷很容易听见。

　　“我可不是军人。”顾野依旧冷着脸，他的五官硬朗，杏眼严肃起来颇为唬人，“别想倚老卖老。”

　　“你…”老太婆习惯这么喊，听他说完眼珠一转反应过来，这三个也是刚刚加入他们的难民。

　　可是难民不应该站在他们这边吗？

　　“你这个孩子，不知好歹啊。”她继续嗔怪，“人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人家要什么吃的没有，你咋分不清好坏呢？”

　　冯亮噌地一下站起来，撅着嘴十分委屈。这一路追随的难民，最多的时候过百，吃了他们所有的物资，连战马都没放过。

　　吃完有些人陆续离开，但也有人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比如这对老夫妻。可越是对他们好，他们越过分。

　　“别说的好像我们和你一伙似的。”老楚也走了过来，“我们可不做不懂感恩的吸血废物，我这女婿脾气不好，动手就得见血，我劝你别惹他。”

　　矮个老头急忙后退两步，现在的人确实容易动怒。

　　顾野听了老楚的话，心里乐开花，表面继续摆出恶人脸，“滚远点，别在我面前晃悠。”

　　矮个老头十分不情愿，但打又打不过，只能悻悻离开，后面的老太婆只敢啧啧两声，其他人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付班长招呼大家继续吃饭，顾野将自己的三碗粥还回去，付班长没有推辞，将这份粥给了伤员。

　　冯亮嘿嘿傻笑，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过饭还没吃完，不速之客又来一位。警卫员掀开门帘，不善的道，“付班长，军长要见你。”

　　“连饭都不让吃完。”冯亮刚刚舒展开的眉眼又皱了起来，自顾自地嘀咕，“一天天就知道催催催。”

　　警卫员眼睛一立，还没等他发飙，付鹤宁站起身，“我现在就去。”

　　警卫员只好忍下怒气，看着他对身边的人下命令，交代后续事宜。

　　“长官。”刚刚没占到便宜的老太婆忽然走上前，“领导，我要举报。”

　　警卫员皱眉，“举报什么？”

　　“先去见军长吧，这里的事交给长宁处理。”付班长急忙打断两个人的对话，给了郭长宁一个眼色，“长宁，带这位大娘下去了解情况，等我回来处理。”

　　“是。”郭长宁急忙起身，将大娘往回搀扶。

　　“等等。”警卫员叫停，“让她说完。”

　　“都是一些小摩擦，我处理就行了。”郭长宁说。

　　“长官啊，你要给我们做主，他们纵容那三个人欺负我们，不给我们吃的。”

　　“长官你要替我们做主啊，我们可就指望你们了。”矮个老头也跪在地上大呼。

　　大娘想要挣脱郭长宁的手，奈何他抓的太紧，袖子都快扯掉了。

　　“郭长宁，松手。”警卫员大喝，“忘了军长平时怎么教导你们的吗，绝对不能欺负老百姓，这么快就忘了吗？”

　　郭长宁咬紧后槽牙，有苦说不出，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大娘嗷嗷喊叫，说手断了。

　　“放手。”付班长冲他摇头。

　　郭长宁长出一口气，缓缓松开手，却不想再看他们一眼，退到最里面，去照顾受伤的战友。

　　“哎呦，我的手，我的手。”大娘倒在地上碰瓷，喊的贼邪乎。

　　“郭长宁，我让你回去了吗？给大娘道歉。”

　　郭长宁的身子僵了一下，这么多天的委屈一股脑全涌到心头，胸腔剧烈起伏。

　　他没回头，帮战友将手臂的袖子挽上去，给他按摩。

　　“郭长宁，没听到我的话吗，我命令你给大娘道歉。”警卫员气的脸红脖子粗，这些人天天与他对着干，今天要是再不立威，以后只怕更难驯服。

　　郭长宁依旧不为所动。

　　冯亮，“这件事跟长宁哥一点关系也没有，是他们要抢别人的粥，被制止以后撒泼打滚。”

　　“住口，现在已经不是粥的问题。”警卫员忽然拔出枪，怒斥，“他这是目无长官，目无纪律，打老百姓是什么后果，是要上军事法庭。我命令你，现在立即过来给大娘道歉。”

　　警卫员是少尉，他们这里最大的级别是班长，虽然暂代排长职责，也没有正式任命，还只是中级士官，在层级上低于警卫员。

　　付班长见到枪一惊，其他人亦是同样的表情，对同伴拔枪，这是大忌。

　　“少尉，不至于吧。”付班长急忙走过去挡在枪口前，非常严肃地说，“我能处理这里的情况，不需要您出手。”

　　冯亮一个箭步窜到大娘跟前，将人一把拽起来，力气没少用。

　　“大娘，您的手真的受伤了吗？”他用平静，又近乎冰冷的声音问。

　　“我…我…”她也感觉事态有点严重，可是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可怜，“我的手是真受伤了，但…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

　　“让开，我现在不是对你说话。”少尉警卫员眯起眼睛，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件事。

　　“可他是我的兵，没有人能处分他。”付班长握住警卫员的枪，用力下压，在力量的角逐中警卫员占了下风，只能将手臂垂下。

　　“你有种，好，现在跟我去见军长。今天的事，一起到军长跟前说。”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付班长长出一口气，视线缓缓地从众难民身上扫过，眼底第一次出现了愠怒。

　　“小五，这里先交给你，将人安抚好，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