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怎么做?”
“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沈星晚咬牙,握紧了拳头,“我非要她死个明白。”
燕景焕望了她好一会儿,勾起唇角,“好,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次日清晨,天色刚擦亮,宅子门前却已聚集了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
这些皆是昨夜燕景焕派人去寻来的唐府旧仆,男男女女,总共十余人,皆衣着简朴,神情拘谨。
庭院中微风拂过,卷起廊下落花,显出几分寂静压抑。
沈星晚端坐堂中,身侧侍立着绯云。
她搁下手中的茶盏,眸光清冷,逐一审视过立在堂下的众人,不疾不徐地问道:“你们在唐府时,可知唐府次女唐琳儿的过往?”
众人互相对视,面露迟疑。
绯云往前一步,高声道:“夫人问话,还不快尽数答来,答好了重重有赏,若敢有半句虚言,可没有好果子吃,可都听清楚了?”
底下一阵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绯云咳嗽一声,立刻便寂静了下来。
良久,终于有个年长的嬷嬷低声答道:“回夫人的话,唐琳儿自幼在府中并不得宠。”
“唐夫人与嫡小姐待她极为苛刻,时常责罚羞辱,唯独唐老爷与她娘杨小娘对她多有照拂。”
此言一出,立刻便有人低声附和,言语之间,皆是对唐琳儿的惋惜可怜。
沈星晚听着,神色未变,只是眸色更深了几分。
她略想了想,命绯云将众人带去院中候命,再逐一带人进来单独问话。
她一个个儿地招人进来问话,仔细问了唐府往事,听着他们口若悬河地如数家珍,细察每个人的神情,直至晌午,才终于问的差不多了。
这些仆从都不是唐琳儿近身伺候的人,多是些马夫门童厨娘之类,平日里并不能近身唐琳儿,自然更无从知晓唐琳儿的具体事宜。
沈星晚有些失望,正要挥退最后一名洒扫婆子时,门外忽然传来了略急促的脚步声。
绯云轻轻推开门扇走了过来,轻声禀报道:“小姐,刚送过来一对母女,已经到了。”
沈星晚抬眸,瞧见一对母女被带入堂中。
那妇人年近四旬,穿着洗得发白的深青布衫,眉宇间透着些许憔悴,而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怯生生地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略显不安。
“不必害怕,不过是问几句话罢了。”沈星晚安抚了一句,问她们:“你们是什么人?”
那妇人连忙跪下,声音微颤:“回夫人的话,奴婢原是唐颖小姐的奶娘,从前府里都唤我李婶儿。”
她拉了一把身侧的姑娘,怯怯地,“这是我女儿小春,从前给唐小姐当贴身丫鬟的”
“我......”她支吾道:“我们离开唐府后,早就远嫁他乡了,没想到昨夜竟被人连夜带来这儿了......”
沈星晚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缓缓问道:“既然曾贴身服侍过唐颖小姐,想来对她的事最是清楚。”
“我问你们,唐颖小姐从前,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李婶儿神色一滞,目光闪烁,嘴唇微微张合,似有难言之隐。
她低垂着头,声音含糊不清:“奴婢...奴婢不知......”
沈星晚冷笑,抬手一拍桌案,声色微寒。
“不知?你可知在我跟前儿撒谎,该如何惩处?”
李婶儿身子猛地一颤,额上渗出细密冷汗,而那小春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跪伏在地,颤声道:“夫人恕罪!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沈星晚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她继续。
小春咬了咬唇,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人听见:“唐小姐...唐小姐曾经...被破了身子......”
堂中霎时一片死寂。
沈星晚指尖微
微一顿,眸底冷意愈发深沉。
她敛眸,不露悲喜,“详细说来。”
小春低垂着头,身子微颤,似是害怕至极,但在沈星晚那冷然威压之下,终是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第60章 求饶娘子可得好生心疼心疼我
小春咬着唇,神色惶恐,掌心泌出细密薄汗,绞着衣角跪伏在地上。
“奴婢...奴婢是从前跟着小姐去游湖踏青时撞见的......”
沈星晚神色沉静,眸光落在她身上,指尖轻敲桌案,“细说。”
小春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了稳心神,颤声道:“那是个春日里,那天唐小姐兴致极好,要偷溜出去到湖边放风筝,奴婢劝不住她,只得跟着她一同去了。”
“我记得那日天气很好,小姐放风筝放得很高兴,奴婢便守在一旁等候她吩咐。”
“可正当风筝飞得高了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来,那风筝断了线,竟落入湖畔一片密林之中。小姐心急,说奴婢粗手笨脚的没得捏坏了她的风筝,非要亲自去寻,吩咐奴婢在原地等候。”
她抬起头,看了沈星晚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睫,继续道:“奴婢等了好一阵子,却迟迟不见小姐归来,心中不安,便寻了过去。”
“可谁知,才踏入林中,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呜咽声...奴婢寻声找过去,便...便撞见小姐她仰在地上,衣衫凌乱,发髻尽散,而在她身上压着的,是一个衣冠不整的小公子。”
堂中顿时一片死寂,安静的几乎落针可闻。
沈星晚皱眉,“那小公子是谁?”
小春摇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惊恐,仿佛回想起了当时的情状。
“奴婢当时并不认得那位小公子,不知道是谁...只记得那小公子当时醉得厉害,脸颊烧红,呼吸急促,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药,整个人都几乎神志不清的模样。”
“但他衣饰华贵,腰间系着玉佩,举止虽失态,却仍透着一股不凡气度,显然是贵人来的。”
“小姐当时拼命挣扎哭喊,可那小公子毫无察觉似地,只一味地作践她,直到湖岸画舫上忽然下来了一队锦衣侍卫,似乎在寻什么人。那小公子才仿佛惊醒了一瞬,连忙拢了衣衫,扶起小姐,急声问她姓名。”
小春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小姐失了清白,哪里还敢报自己的真名?可若不说,怕是那小公子会不依...她慌乱之下,竟脱口报了唐二小姐的名字。”
沈星晚抿唇,“唐琳儿?”
小春点点头,又接着说道:“那小公子取下腰间玉佩塞给小姐,说往后必会给她一个名分。之后,他匆匆整理衣襟,往那些侍卫方向匆匆去了。”
“小姐狼狈归来,心神大乱,回到府里恰巧在院中撞见了唐二小姐。她心情极坏,又满腹羞愤,竟迁怒于她,冷笑着讥讽唐二小姐的名声已经毁了,这辈子都休想嫁出去。”
“奴婢本以为这件事会就此作罢,可谁知,没过多久,小姐竟得知,那日那个小公子竟然是......”
小春的声音低下去,仿佛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沈星晚眸色微沉,盯着她道:“是谁?”
小春深吸一口气,嗓音细如蚊蚋:“竟是随皇上一同下扬州的皇子......”
沈星晚敛眸,思索片刻,沉声道:“她可曾想过拿那枚玉佩去寻那位皇子?”
小春连忙点头:“唐府出事后,小姐便翻出那枚玉佩戴上,打算入京后设法去寻那位皇子”
“可谁知,小姐她...竟惨死在入京前一夜。”
沈星晚抬眸,眸色幽深如夜。
她缓缓开口,“唐颖手里的那枚玉佩,如今在哪里?”
小春瑟缩着身子,垂下头,“奴婢,奴婢不知道那枚玉佩去哪儿了。”
“那晚小姐突然暴毙,屋里乱成一团,奴婢一时慌乱,也没顾得上去寻。等再回过神来,那玉佩...早就不见了。”
沈星晚眸光微黯,静静凝视了她半晌,方才缓缓开口:“倘若再让你见到那枚玉佩,你可认得出来?”
小春连忙点头,透出几分笃定:“小姐的东西,一直是奴婢负责收拾整理的,那枚玉佩更是她极为珍视之物,奴婢曾多次亲手清洁收纳,自然认得。”
沈星晚微微点头,“好,那从今日起,你便留在我身边,随我一同入京。”
此言一出,旁边的李婶子猛地变了脸色。
她急急拽住小春的手腕,神色惊惶,“这可使不得!小春已经许了人家,过些日子就要嫁过去,如何能跟着进京?更何况......”
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忧虑望向小春:“如今的唐琳儿,那可是太子妃娘娘!你若沾上了她的事,怕是要杀头啊!小春,你可千万不能去啊!”
沈星晚挑眉,微凉眸光落在李婶子身上,“怎么,我还没提唐琳儿呢,李婶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一遭?”
“莫非......”她眸光逐渐锐利,盯着李婶子的眼睛,“你知道些什么内情,那玉佩同唐琳儿有什么关系?”
李婶子骇然愣在当场,连忙捂嘴垂下头,不敢再言语,只死死拽着小春的袖口。
小春被李婶子拽着,整个人犹豫不决,脸色苍白,神色间挣扎不已。
她自幼便是府中下人,最懂得趋利避害,太子妃几个字压下来,她哪里还喘得过气来。
沈星晚却只是含笑看着她,眸光幽深如古井,波澜不惊,语调不紧不慢,很是从容:“你大可放心,随我入京,并不是让你去惹事,而是去助我办一件事。”
“事成之后,我会赠你白银千两,为你添嫁妆。”
李婶子怔住了,小春的呼吸也微微一滞。
白银千两,那是多少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财富?
以她这等出身,即便许了人家,往后也是清贫度日,可若是有了银钱傍身,作为本钱买良田建屋舍,再开店做做小生意,往后便再无后顾之忧。
小春捏紧了衣角,目光闪烁,似乎有些动摇。
沈星晚静静看着她,语气淡淡地,“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有翻身的机会,是否能抓住良机,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小春猛然一颤,终于咬了咬牙,抬头道:“奴婢...愿随夫人入京,为夫人效力。”
李婶子眉头紧锁,面露忧色,可望见沈星晚那笃定模样,终究不敢再多言,只得长叹一口气,勉强答应下来。
阳光正盛,透过花窗散落在堂中轻晃,映在沈星晚清冷的面容上,唇角微勾,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有些旧账,是时候该清算了。
沈星晚屏退众人,偌大的屋子瞬时安静下来,唯有窗外微风穿堂,卷起若有似无的暗香。
她独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素手托腮,眉心微蹙,阳光映在她微垂的睫毛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她轻揉着额角,方才那一场问话,竟远比她想象中更费心神,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似地。
正出神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身后缓缓靠近,燕景焕的脚步极轻,带着微风的气息。
他俯身下来,轻轻拂开她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娘子,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