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臣子不禁颤声求情:“殿下,几位肱骨老臣年事已高,忠心可鉴,还望您看在他们...他们为先帝立下赫赫功劳的份上......”
“忠心?”
太子停下脚步,笑了笑,忽而回身,盯着那人,语气轻飘:“孤倒是不记得,他们的忠心,是向着哪一位。”
“拖下去。”
“是。”
侍卫应声,登时按住几名老臣的肩头,拉扯着他们往外拖。
那些臣子虽被迫动身,步伐却沉稳如故,腰脊挺直,无人呼喊,也无人求饶。
太和殿内,寂静如坟。
太子负手而立,望着那些人被带走的方向,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识时务者,自当除去。”
他转过身来,眸色渐黯。
燕景焕自始至终,只静静站在那里,幽暗眸光如冰封的深潭,波澜不兴。
没有人注意到,他食指与拇指微微一动,一道细小的机关从他衣袖内滑入指尖,沉在掌心。
殿中人声渐息,气氛却仍压抑至极。
燕景焕自始至终都未曾碰过桌上的糕点。
他静立于首位,手臂自然垂落,身形如松,姿态冷峻。
旁人皆低头吃点心、奉迎太子,只有他不动如山。
可即便如此,殿中侍卫仍无一人敢贸然近他半步。
魏子麟眼角余光扫过他,却始终未曾出言相逼,仿佛有意避而不谈,只默默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知道,他暂时还不能动他。
摄政王虽未表态,但那份沉默便是最危险的警告。
魏子麟终是轻笑了一声,收回视线,走回玉阶之上,站在那座刚失去天子的龙椅之前,肃然抬手。
“先帝龙驭宾天,国失所主。”
他的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在殿内滚荡回响。
“奉先帝口谕,于病中命我监国,辅国定策。”
“今我当暂摄国政,以维社稷不乱。诸位大人,可有异议?”
一语落地,太和殿内骤然炸开了锅。
几名张家一系的大臣猛然出列,躬身拜倒在地,高声道:“太子殿下乃嫡出皇储,自幼聪慧仁德,德高望重,应顺天命、合人心,立即登基为帝,以安天下!”
又一人附声:“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局震荡,人心不稳,唯有太子殿下登基,方能庇佑魏国盛世太平!”
这些人话音还没落,另一侧有皇子一派的重臣陡然站出,沉声反驳:“太子虽为储君,但皇上遗诏尚未公开,传位于谁尚有疑问,岂可仓促夺权、践踏祖制?”
“是啊!”
另一位朝臣面色凝重,“皇上尸骨未寒,太子殿下便急不可耐地坐上龙椅,这般举措,岂非让天下人心尽失?”
两派人马,剑拔弩张,唇枪舌剑,朝堂之上登时一触即燃。
就在此时,一阵沉闷的金铁交击声自宫外逼近,沉重铿锵、如千军压境,震得殿瓦嗡鸣、地砖轻颤。
守在门口的侍卫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反应,殿门已被轰然被推开。
一身银甲的张大将军阔步踏入殿中,披风猎猎,甲胄银光
夺目。
他腰悬长剑,眉目间带着旧日未散的铁血肃杀之气,走起路来铠甲撞击出沉闷声响,仿佛一尊沉睡的战神,在帝王崩逝之夜被骤然惊醒,踏着血气而来。
群臣失声,几名年纪稍长的文官更是脸色骤变。
有人忍不住出声,错愕问道:“张大将军...您不是早已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么?怎会突然来此?”
张大将军缓缓停步,眸中寒光如霜,声音冷硬,带着几分不屑:
“皇帝已死,新君势微,天下未定,老夫岂能坐视不理?”
说罢,他冷笑一声,望向太子,拱手一揖。
“太子殿下少年英杰,堪当大任。老夫愿执甲再战,为殿下清扫奸佞,清君侧,护驾登基。”
整个大殿气氛骤变。
张大将军向来不擅权术,重剑无锋,以铁血治军称世。
但他这番话,显然并非单纯的军人之言,而是政治表态,亦是杀伐之意的宣战。
“清君侧?什么君侧?”
有臣子忍不住冷笑出声,质问道:“皇帝驾崩,新帝尚未登基,谁有资格被称为新君?张大将军可莫要未奉圣命,便逾制而行!”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张大将军手中长剑如电,一剑封喉!
那名大臣还未来得及躲避,便已猝然倒地,鲜血如注,溅洒金砖。
“乱臣贼子,胆敢妄言,死不足惜。”
张大将军神色淡然,仿佛不过斩了一个鸡犬之人。
殿中登时大乱。
有侍卫立刻涌入,将整个太和殿团团包围,剑锋铮然出鞘,剑光森冷,彻骨寒意迅速弥漫开来。
张大将军执剑而立,剑尖滴血,殷红血滴砸落在金砖上,寒气森然。
他冷冷扫视满殿。
“还有异议吗?”
无人应声。
众臣噤若寒蝉,一时只觉那座熟悉的太和殿,竟恍然变成了修罗刑场。
众臣骇然,殿中一片死寂。
有人脸色惨白,噤若寒蝉,更有胆小者已然跌坐在地,连朝靴都踏不稳,抖如筛糠。
张大将军负剑而立,剑锋尚未归鞘,银甲映着殿中冷光。
他面无表情,似一尊不辨忠奸的兵戈之神,只管布下杀伐肃清的信号。
魏子麟则在这血腥杀戮之中步步登高。
他身着玄色蟒袍,腰佩玉带,眉目间本有几分贵公子气质,此刻却被权欲撑开了眼角的戾色。
他站在高阶之上,眸光犀利,满是得意。
“诸位大人。”魏子麟忽地扬声道,语气森冷,“摄政王辅政数年,功成名就,确是有功于魏国。”
“但如今孤已长成,父皇又命孤监国,若仍事事倚仗摄政王执掌朝政,那孤,岂非成了傀儡?”
他语调不高,语句平平,却句句诛心。
说罢,他回首看向太后与张大将军,两人皆一言不发,却俱神色冷定,显然早有共谋。
太子缓缓转身,眸光盯向立于殿侧的那道墨色身影。
“燕景焕。”
他一字一顿,唤出那人的名字。
“孤奉命监国,即日起,将接管朝政,望摄政王识时务,退位让权,勿负先帝所托。”
风乍起,寒意彻骨。
燕景焕静静伫立,广袖垂落身侧,墨袍上暗金云纹随风轻动,华光流转。
他始终未动半步,自入殿时便一直立在那里,安静如一尊石雕。
直到此刻,他终于缓缓抬眸。
一双眸子黑沉如幽潭,深不见底。
他看向魏子麟,眼神不怒不哀,亦无惊惧,只有一种令人心惊的沉静,那是狂风骤雨前的寂静大海,也是刀锋未出鞘前的冷寂。
魏子麟笑容微滞,不知为何,在那一刹那,他竟觉心头一冷。
燕景焕缓缓道:“你,要罢免本王?”
他语气平缓,像是在问一句无关紧要的事,然而那“本王”二字咬得极重,宛若惊雷压顶。
魏子麟不肯退缩,他扬声而笑,像是为自己壮胆。
“燕景焕,你本不过就是个辅政之臣,今孤欲亲政,自当是你交还权柄之时。”
“莫非...你还妄想以臣制君不成?”
殿中众臣屏息不语,皆微微颤抖起来。
此言一出,几位原属中立的老臣顿时露出惶色,有人悄悄移步后退,有人紧握衣袖,有人默默闭目不语。
摄政王权柄如山,太子一言欲夺,形同引雷。
张大将军却上前一步,沉声道:“本将听命于太子,愿助殿下削除旧权,清肃朝堂。”
燕景焕忽而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冷极,寒极,淡极。
他缓步上前,一步一步,踏在金砖之上,每一步都极轻,却像踏在众人的心尖上,沉如擂鼓。
他走至众人视线正中,方才停步。
他眸光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魏子麟身上,缓缓道:
“先帝崩逝,朝纲未定。你奉谁之命监国?遗诏何在?圣旨何存?”
一句话,击打在太子要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