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又多了一个贵千,家里的鞭炮多采购了半车,挑足了时兴的样式。
麻将桌上,傅谐终于下场去陪老爷子们说话,把一个位子让给了这对兄妹。
“这个?”
璩逐泓想想,又看看桌上另外三个女人高深莫测的笑容,默默点头。
果然,新手光环是无敌的。
在其余三家有意无意地放水下,这场实力差距极大的麻将也这么乒乒乓乓地打到了夜深。
电视机里开始放大合唱,他们在京郊都听到了城区的方向隐隐的鞭炮声。
璩贵千打了个哈欠,被喂进两颗汤圆,一颗是黑芝麻,一颗是红豆沙,甜甜蜜蜜、缠缠绵绵。
零点一过,她立刻被催着上去洗漱睡觉,妈妈在她窗前系了一个鲜艳的中国结,留下了一个带有甜甜芝麻气息的吻。
晨起时,昨夜的烟花味儿已经消散了,窗前凝着一层白霜,栏杆外的角堇和郁金香盆栽倒是欣欣向荣。
年后最重要的事情,不只是寒假作业 。
大年初二,一家人飞去了南法,一路顺着海岸线看果冻海,在沙滩上晒阳光浴,等回来时统一地晒黑了肤色。
几次激光治疗之后,贵千身上的疤痕褪去了许多。严重些的仍有痕迹,年后还有几次治疗,但医生在祛疤开始前就说过,无法做到天衣无缝。
比起母亲的在意,贵千自己并不以为意,也不觉得这些影响了她的生活。
懒得去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
比起在阳光下肆意舒展的快乐,这些阴沉暗点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事,将它放在心上,反倒扩大了它的威力。
按照贵千的计划,她的作业在开学前一个礼拜成功做完,她和许幼清上了几堂课查漏补缺。课后,许老师跟她提了辞职。
“你不需要全科老师了,可以选个奥数老师。你发现了吗?你在数学上很有天赋。”
璩贵千不舍,却没有挽留。
许老师陪她一本一本地重温小学课本,从加减乘除到应用题,从单词语法,也陪她度过了初中的第一个学期。
临别前,许老师温柔地拥抱她,给了这个特殊的学生一些建议:“不要浪费你的才能,好好学习。”
天赋和才能并不少见,少见的是这些能在人身上生根发芽,在沉静自持中浇灌出成果。
她的数学成绩的确不俗。
简洁、明了、直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逻辑不会出错。
璩贵千入学伊始,成绩排在中游,满满地稳步上升,直到期末考,已经可以争一争班级前五,她的语文和英语中规中矩,纯是靠着数学成绩往上拉。
受到许老师的启发,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关注自己的爱好和喜好。
不是生活中的享受,而是在做事上。她开始想,我能做什么,我适合做什么,我想做什么。
语文课上写作文少不了关于理想的话题,朱欣怡信誓旦旦地写上了文学编辑,早早立志要为心爱的作家们保驾护航。
她却迟疑,怎么也想不出来,索性编了个彻底。
初一下半学期刚开始,学校开始选拔竞赛成员,为中学生学科竞赛做准备。
朱欣怡成功靠着巨大的阅读量挤进了语文学科竞赛的复试,也鼓励她试一试。
要准备竞赛需要花费额外的时间精力,放学后多留一个小时上提高课,考试还要占用节假日。
这让璩贵千犹豫。她要练钢琴、陪卢比,有妈妈安排的额外课程,节假日去爷爷奶奶家练字……
这样一算日程已经满满当当。
得奖经历对考高中有益,但她想好了直升本校,也不一定要争取。
左思右想,她还是去了那天选拔考试的现场。
不比语文和英语,数学选拔考试采用的选拔方法是做一套卷子,有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随来随做,在结束前想写多久时间都可以,只是出了场地就不能再进来。
璩贵千先陪朱欣怡去了场地,出来转了两圈,才想不如去做个题试试看,因此晚了众人一步。
她进去的时候,老师也惊讶了一瞬,一是没想到时间过了一半还有人来,二是没想到她会来。
她的成绩虽然不错,但不算顶尖。大约在众人的印象里,还是有钱人的标签更显眼些。
这时候许多人已经做到了一半,会的题目已经写满,不会的则绞尽脑汁想思路,奋笔疾书的人倒是不多,有将近一半的人都抬头朝她看来,或是明着好奇,或是暗中轻蔑。
数学是含金量最高的竞赛项目,这里坐着的多是年级前几,相互认识。很多人认出了她是谁,也在心里一闪而过这样的念头:这可不是来玩的地方。
她拿了卷子,不疾不徐地走到最后落座。首先把卷子上下来回翻阅两遍,先看看题目的难度分布,随后才斟酌落笔。
纸张翻动的声音引起了前排同学的不满,响亮地啧了一声。
她笔尖一顿,继而摒除干扰,流畅地写了下去。
交卷的时候,是从后往前传。
老师在教室中间喊着“放下笔”,督促他们快点。
太阳都落山了,大家都赶着回家,手脚麻利。
她前桌的男生转头接试卷,叠上自己的往前传,在看到她满满当当的卷面时,不由一愣。
璩贵千拿起笔袋,第一个走出了教室,满心满眼的是今晚吃什么。
第48章 金桂簇簇,盛放叶间。
数学选拔的结果在第三天的下午贴出了告示。
在璩贵千和朱欣怡下去看之前, 已经有同班同学兴冲冲地上来告诉她们结果,又像花蝴蝶一样又给别的同学报喜。
“厉害!”她给朱欣怡送上大拇指。
“嘿嘿,”朱欣怡合上习题册,“熬夜看的小说没有辜负我。那你想好去不去了吗?”
璩贵千捂脸, 想了两秒, 点头:“去。”
她喜欢数学的秩序感, 不死板, 夹杂着想象力发挥的空间,却又不至于天马行空。
初一的下半学期在忙忙碌碌中度过。放学后她多了一个小时的课程, 璩逐泓也就在教室多待一会儿,上自习或是去运动,两人再一起回家。
冬意渐去,春天的气息最先展现在路上行人渐渐少起来的衣衫上。
在又一次定期体检后, 医生终于斟酌着说出了他们期盼已久的话:“准备手术吧。”
璩贵千一日多餐地补充营养终于有了回报, 她的身高长了三厘米,体型匀称健康。
“可以了。”医生又问了她的生理期,选了一个适当的日子。
璩贵千郑重地在日程本上圈起了那一天。
她可以不在乎伤疤的美丑,却始终很在意自己无法跑跳自如。
她骑马,喜欢驰骋的感觉,风吹拂在脸上,模拟着奔跑的感觉。但她还是期待着, 双足自如挥动的一天。
不只是她, 几乎所有人都严阵以待了。家里的营养师开始隔日就炖鸽子汤海参煲。她还没上手术台,术后的复健训练计划已经改动了两三次。
他们的紧张反倒让她舒缓了下来, 有心情安抚爸妈。
学校里要请半个月的假。
她和朱欣怡说了这件事,对方惊讶之余也很为她高兴,把帮她整理缺课期间要写的作业的工作揽在了身上, 又问她要了医院的地址。
“我可以去看你!”
璩贵千笑着把脸靠在朱欣怡的肩头:“那太好了!我肯定会很无聊。”
“还可以帮你带作业过去。”
璩贵千垮脸:“我也没有这么爱学习。”
但尽管紧张,比手术更先到来的是她的生日。
璩贵千的生日刚好在一个周六,拒绝了璩湘怡大办一场的提议,她邀请了熟悉的同学,又让哥哥带他的朋友一起。年轻小孩聚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里,一起打打闹闹,宽敞的房间堆满了甜点和炸鸡披萨,足足半面墙大小的电视打起游戏来欢乐得不可思议。
姜南寻的嗓门依旧是最大的那一个,打游戏时不住地叫着身边人的名字,把人名叫成了一个感叹词:“洛洛洛洛洛城——”
而到晚间,她在家依偎在爸妈中间,对着小小的蛋糕吹灭蜡烛,在心底许的愿,只是希望所有人都健康平安。
那就很好了。
躺在手术床上时,璩贵千数着头顶的灯,心里充满了对此时此刻的感激。
进手术室的最后一秒,傅谐放开了紧握她的手。不过她知道他们都在外面等待,所以一点儿也不紧张。
麻醉面罩盖上后的三秒,她陷入沉沉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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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还有这个。”朱欣怡从书包里掏出一沓书,一本本交代。
室内明亮芬芳。
璩贵千靠在床上,眼瞅着桌子上的本子一点点增厚,不可置信:“才一个礼拜吧,怎么会有这么多?”
“其实也还好,”朱欣怡一推眼镜,“语数英的习题册都是做惯的。你那边提高班的卷子倒是很多。”
璩贵千扶额,又安慰自己:“正好电视看腻了,有点事情做也好。”
手术很顺利,恢复
期预留了一个多礼拜,等创口愈合了才会开始行走的复健。
这段时间她被封印在了床上,上下都要人搀扶帮助,实在快憋死了。
朱欣怡安慰她:“现在先好好休息吧,急什么呀。”
确实如此,璩贵千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总忍不住去期待。高昂的情绪维持久了,又难免陷入低谷,怀疑起治疗效果、担忧着纱布下的骨头生长。
该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前几天爸妈在她身边守了三天。她刚从麻药中醒来的时候,还见到了妈妈微红的眼眶。
璩湘怡揉揉眼睛,深呼吸两下,就笑着提及她全麻没醒的时候嘴里一直念叨着甜品的名字。
小馋猫。平时一点看不出来。
璩贵千不信,转而寻求爸爸和哥哥的确认,却看到两人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