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林栋止住话头，笑道：“就事论事，当下跟樵夫山泉厮杀的是瓶装纯净水。”

　　秦厚笑道：“青云不愧是大企业，果然人才济济，一个比一个厉害，起诉、辟谣、宣传、促销，环环相扣，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方法？”

　　“秦总是老江湖，胸中自有沟壑，没道理总是为难我这个末学后进，大家各显神通，压住樵夫山泉再说其他。”林栋淡然应对。

　　返程路上，秦厚感慨万千，不住称赞青云人才济济，未来无限，一个分公司总经理都那么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可见一斑。

　　作为左膀右臂的常晖忍不住嘟囔起来。

　　“说不定只是传声筒，青云总部制定的方案通知他罢了。”

　　“或许吧，不管谁制定的方案，短短时间就到了分公司总经理手上，条理清晰有据可依，足见青云效率，很可能他们已经开始行动，就像我担心影响桶装纯净水业务时，林栋差点脱口而出，显然解决方案不是秘密，怕是早有准备。”

　　“青云食品虽然是做脱水蔬菜出口而创立的，但是立足国内食品市场却是青云茶饮一战成名，绿茶花茶冰红茶凉茶，板栗汁葡萄汁橙汁菠萝啤，水龙吟和鸡翅山亦是早就上市，非常灵敏地先推水龙吟铺设销售渠道，等渠道差不多，青云山泉异军突起，俨然第一矿泉品牌。

　　由此可见，青食核心业务就是饮料，对这一领域理解深刻，布局长久，提出一策略之前，有预案不足为奇，俗话说，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青食要真是愣头青，怎么敢在东吴市场跟我们竞争。”

　　秦厚点头：“你说的没错，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相关方面我们跟青云有不小差距，只是地域不同，起家品类不一样，若是他们涉足儿童营养液，那是比樵夫山泉还要恐怖的事。”

　　常晖则相当光棍，坦然道：“青云顶着得罪达能的风险，硬是拒绝合作，甚至连十多亿的估值都看不上，可见人家的底气和志气，起码高过哇哈哈。

　　何况，做不做的决定权在人家手上，我们在这里担心完全就是杞人忧天，毫无作用，倒不如专心樵夫山泉，郭闪闪这人有目共睹，一旦樵夫经营起来，他插足哇哈哈的强势产品我一点都不怀疑。”

　　秦厚无奈道：“是啊，干什么不好，就是要盯着哇哈哈做饮料。”

　　青云跟哇哈哈达成共识，事情推行得非常快，以两家为首，涵盖纯净水厂家、膜技术公司、设备企业、行业协会，高达七十多家公司联合发表声明，控诉养身堂饮用水不正当竞争、损害消费者利益，并且逐条辩驳。

　　你说天然饮用水高纯净水一等，可大家用的是同一套国标，都是瓶装饮用水标准，国家制定时已经验证纯净水是安全卫生的健康用水，你在这空口白牙颠倒黑白岂不可笑？青云把天然当产品特色，去山林中取水，养身堂把天然当产品高标准，却去水库湖泊取水，岂不荒唐？

　　用纯净水和天然水养水仙花做试验，更是愚弄大众，人和植物有可比性吗？条件设置得这样简陋，还敢说是试验，粪水养水仙长得更好，你喝吗？

　　正式声明比较含蓄，用词考究，着重严肃性，各种跟踪报道和知情人士则完全放开，当真是放下个人素质，怎么畅快怎么来。

　　同业对郭闪闪跳梁小丑般的操作都很愤怒，推动声明在各地有分量的报纸刊载，非要揭露真面目不可，哇哈哈更是于临安起诉作为实际行动。

　　郭闪闪当然不会退缩，你们一群人打我，我就打你一个，盯着哇哈哈进攻，反诉其抹黑，让本就纷乱的情况愈发纷乱。

　　就在此时，以知名大学食品科学教授为嘉宾的电视采访在多地举行，主持人以热点新闻起手，教授以科学真理回应，一点一滴都砸在樵夫山泉的骨头上，断然指出两个重点：

　　明面炒作食品安全，暗地大肆牟利的行为，非常卑劣不可取，不讲科学道理，胡乱拍几个广告就当做实验出结论，更是等同骗子。

　　摧毁舆论最好的办法，就是掀起更大的舆论，你越是要搞新闻吸引眼球，我就越是搞出更大新闻遮盖你的算计，这就是一力降十会，不必强求观众都认同己方的观点，只要另一方的观点同样会受到怀疑，郭闪闪的算计就破产了。

　　两家的节奏绵密，不给樵夫山泉反应的时间，各自启动促销活动，哇哈哈就以庆祝香江回归为主题买一送一，青云早有此主题的有奖促销，连**都是特别版，于是祭出公益大法，消费者买十瓶，青云送十瓶，再给缺水地区捐一瓶。

　　其他水企见状，不得不跟进，纷纷推出自己的促销活动，顷刻使东吴水战变成天下降水，顾客发现喝瓶装水仿佛不要钱似的，买一送一还有各种抽奖，带动销量剧增，呈现火箭般笔直的速度。

　　别说矿泉水这样贴脸竞争的类型，就连碳酸饮料、茶饮料、汽水都放缓增速，被迫给大佬让步，这一景象震撼神州，热度几乎超过回归，首当其冲的樵夫山泉哪能扛得住？收获海量骂名，逐渐不支。

　　郭闪闪心如死灰，他不知自己“小小”的营销手段为什么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直觉告诉他有幕后黑手推波助澜，不然青云哇哈哈这些公司为什么能这么团结，这么有决心，花费这么大力气刚到底，但凡有一点放松，夹缝中就杀出来了。

　　可这依旧不是他最绝望的时候，当他竭尽全力，将自己跟哇哈哈的往事爆出来，指责秦厚怀恨在心故意针对，说青云山泉最早使用天然概念哄骗消费者，更是罪魁祸首，以及指责两家滥用市场地位，联合针对后进企业，力图把水搅得更浑争取最后生机时，重锤落下。

　　哇哈哈宣布进军天然饮用水，言称消费者需要什么，他们就生产什么，如果这个风味的水饮料顾客一致喜欢，哪怕赔钱也要生产。

　　青云则公告启动天下名山系列，继鸡翅、峨眉之后，长白、昆仑、崂山全部列入计划，保证青云山泉系列纯正来自山泉，原产地灌装，高标准处理，不是打着天然旗号的假天然，更不是没到矿泉水层级非要生造普通水更好的假山泉。

　　一刀一剑，砍来切去，分销商看出味道不对，立刻跟进减少进货量，消费者买一赠一大呼过瘾，无暇思考天然饮用水究竟比纯净水高贵到哪里去，如此一步一步，敲响樵夫山泉的丧钟。

　　凌引泉瞧见形势大好，又开始请求指示，询问是否要尽快拿下养身堂药业，罗学云的回复再一次言简意赅。

　　“囊中之物，随时可取。”

第871章 好家伙

　　名声并非决定企业成败的根本因素，世界是多元的，物种是多样的，就像一些艺人主播，并不在意正面负面，只要能吃进流量就敢爆发惊人之语。

　　不过，这样做的前提是得有足够的份量，有基本盘，撑得住风风雨雨，譬如主播，有些人说过分的，平台视而不见，有些人却没这个能量，稍微逾越，或者没逾越别人欺负上门，都是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

　　郭闪闪这招算得上绝招，很像厚黑学中，天下皆白我独黑，所以能占到很多便宜，一时为人所惊，然而发动时间太早，樵夫山泉没有养成体量，对手加大力度两面一煎，就撑不住了。

　　未等市场份额开拓够数，未等订单稳定就开始萎缩，别说它只是初创产品，就是老牌企业都扛不住这样的惨淡，没有外援的情况下，注定一败涂地。

　　“他不懂青云生意经，不然就会知道营销的前提是准备好草船，再趁大雾敲鼓借箭。”林栋点评道，“可惜没用最后一招。”

　　“没用最好，青云并非穷途末路，跟郭闪闪似的无差别攻击，什么手段都用不合时宜。”

　　亲临现场的张光辉对纯净水大战的情况很满意，青云和哇哈哈无疑攫取到最大战果，树立起敢担责任、有操守有品德的行业龙头形象，而樵夫山泉紧盯哇哈哈攻讦，名字偷借青云山泉，又给两家带来此消彼长的影响，可谓大获全胜。

　　他没想过这样，但是达到这样的结果，跟郭闪闪疯狂搅矢分不开关系，所以不想太过于逼迫后者，显得绝情卑鄙。

　　“来而不往非礼也，秦厚是江湖豪杰，不可能吃了一亏无动于衷，据闻辉的消息，哇哈哈开始整合童装生产工厂，树立品牌扩充产能，摆明要学我们以赠品加大促销力度，还有得磨。”

　　“那就磨呗，做生意哪有一劳永逸的。”林栋笑道，“就是不知道郭闪闪何去何从，若是肯出售樵夫山泉给优选，我们才算十全十美。”

　　“有点贪了，真当人家泥捏的，破船还有三千钉。”

　　张光辉这句话的确是郭闪闪的心声，他承认自己失败，承认自己棋差一着，但不能接受被人骑在脸上耀武扬威。

　　此刻常晖就坐在他对面，代表哇哈哈向樵夫山泉提出收购，价格很低，好像捡破烂似的，给两个钱打发，更恶心的是常晖趾高气扬的态度。

　　“是你的功劳吗？到我面前显摆。”郭闪闪冷笑，“迫不及待想羞辱我。”

　　常晖得意道：“随你怎么想，樵夫的牌子已经烂大街，及时收手还能留下家底过后半辈子，硬挺无非眼睁睁看着养身堂易主，樵夫山泉倒闭，何苦来哉。”

　　“牌子都烂了还兴冲冲过来收购，生怕别人抢先，是怕我东山再起，还是你们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不在乎品牌形象呢？”

　　“郭总，都到这种时候还跟我嘴硬什么，再拖下去，来厂区的货车越来越少，肯进货的渠道也越来越少，到那时你连最后一条路都没得走了。”

　　“在市场上让步，借来青云帮助才赢下的‘水仗’，有什么资格跟我耍威风？你可以走了，养身堂不欢迎你。”

　　“呵呵。”常晖起身道，“我的电话你知道，想通之后打给我，别撑到最后资不抵债，连累自己吃牢饭，你吃不惯的。”

　　郭闪闪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抄起烟灰缸砸过去，他努力平缓呼吸，冷声道：“秦厚的小动作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跟达能没有好结果，你也不会有好结局，我们都憋住劲往后看，谁能笑到最后。”

　　“到这时候还嘴硬，也就只剩嘴硬吧。”常晖高声离去，“不用等那么久，三五个月我再来，你就笑不出来了。”

　　哐当哐当。

　　办公桌上的装饰物被砸个干净，精心营造的儒雅转眼成兵荒马乱，郭闪闪反倒笑了。

　　“也好，干净了。”

　　徐汪久小心翼翼敲门进来，在公司郭闪闪乾纲独断，其他人不大有抗衡的能力，也不敢过来劝说，但他是心腹，风光时在，落魄时更要在。

　　“董事长，怎么办。”

　　“约凌引泉。”

　　郭闪闪顺利见到凌引泉，双方都很惊奇，这边疑虑凌经理还真是一诺千金，说随时可见就随时可见，那边佩服罗总神机妙算，说囊中之物就送上门来。

　　“对贵司近来境遇，我个人表示遗憾，但是在商言商，此时谈生意绝不是当初价码。”凌引泉开门见山。

　　“知道，我不会为难你，只要你给我一个答案。”

　　“请。”

　　“养身堂药业出售给优选投资，需要资金快速到账，并且青云停止对樵夫山泉的攻击。”

　　果然，郭闪闪真是不肯服输之人，要在饮料上死磕下去，凌引泉故作沉吟，点头道：“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养身堂的商标留给你，换樵夫山泉不再用，当然其他什么山泉也不要用，否则青云会怎么做，我们就管不了了。”

　　“牌子都被牵连，你们不想要正常，我也不会继续使用。”

　　“很好，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祝愿郭总东山再起，咱们换个地方细谈。”

　　“等等。”郭闪闪阴沉着脸，“我需要一个答案。”

　　凌引泉耸了耸肩，道：“什么答案。”

　　“樵夫山泉这场大战是不是有人幕后操纵？”

　　“幕后？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郭闪闪目光如炬，喝道：“你明白！青云饮品促销、优选超市东扩，还有青云哇哈哈的紧密合作，一环连着一环，必定有个人幕后掌控一切，才使多方都被调动起来，害得我落到如此境地。”

　　“这样讲话就没意思了。”凌引泉冷声道，“明明是你自己无德在先，发疯在后，最终自取灭亡，还要怪别人操控么？谁逼你进水饮料行业，谁逼你炮制舆论抹黑产品，谁逼你……”

　　“够了！”郭闪闪一声爆喝，旋即慢慢放缓语气，“我不是兴师问罪，要跟罪魁祸首讨一个说法，只是想知道自己输在谁手上。”

　　“你输给了大家。”

　　“哼，大家？哇哈哈前头跟达能合资，后脚秦家控股服装厂，给促销产品做奖品，还随时可贴上哇哈哈的牌子，靠他们出力，能有这么大的声势，造成这么大的影响？还不是青云忙前忙后，推出秦厚打擂台而已。”

　　凌引泉眼神一凝：“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验证自己的猜想。”郭闪闪淡然一笑，“我专门关心了优选的近况，发现它旗下新增一家青山公司，注册地陈清，恰好就是青云集团所在地，两家名字如此相似，很难让人不怀疑有什么关系。

　　然后我拜托了更多人做细致调查，确定优选投资办公地虽然跟优选总部重合，却不是后者的投资部或子公司，而是同归于凤玄投资控股，更奇妙的是凤玄投资的股东是职工持股会，跟青云模式一模一样……”

　　“我没有兴趣听你扯淡，谈生意就谈生意，不谈就滚蛋。”凌引泉猛然窜起，厉声道：“失败者不要在这故弄玄虚。”

　　“凌经理有点耐心好吗？我还没说到关键地方呢。”郭闪闪得意道，“凤玄和青云一样，都不是囯企或集体企业改制，偏偏喜欢东施效颦搞持股会，这很奇怪。像我白手起家，恨不得昭告天下，公司是我写报道、做代理，东奔西走辛苦挣出来的……”

　　凌引泉不屑道：“你是白手起家吗？”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乐于宣扬白手起家，广而告之公司股份都是我自己的，像凤玄青云这样故意惹一身臊只会让我想到一个人。

　　职工持股会没什么太多好处，唯一一点就是能藏住实际控制人，外界查询最多查到持股会，具体名单和份额就缺乏权限……”郭闪闪顿了顿，道：“要不去打个电话？”

　　“你图什么。”凌引泉眼神复杂。

　　“只想要一个答案。”郭闪闪闭上眼睛，“陈清有一家温正堂药业，跟养身堂是同行，既做保健酒，也做药，今年传出调整的消息，会加大保健品投入。”

　　凌引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不会觉得我们为了逼迫你出售养身堂，故意针对你吧？”

　　“不要你的答案，去问正主。”郭闪闪平静道。

　　凌引泉去打电话，过了很久才回来，手上捏着一个纸条，他正要照着纸条念，却被郭闪闪夺去，只见上面写着三句话：

　　顺手为之。

　　生意是有底线的，不能不择手段。

　　低调一点没有坏处，你该向我学习。

　　郭闪闪愣在当场，久久不语。

　　凌引泉问道：“郭总得到答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