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多福微笑道:“有什么疑问尽管说,上头交代了有问必答,不让你们带着问题结束实习。”
梅娟鼓起勇气:“我相信青农的信誉,知道跟咱们是一家,不会做下三滥的事,可要是供应商提供的原料不是他们生产的,算不算欺骗,或者说,有没有风险,万一只是挂个名头,专做二道贩子,我们岂不是容易吃亏?”
“你很敏锐,有做供应管理的天赋。”曾多福赞许道,“我们确实要防范这种风险,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青食的产品但凡出现一点安全健康上的风险,就等同走向绝路。
何况我们还是知名出口品牌,海外食品行业发展比较久,各项标准严格,近的香濠,远的欧罗巴,每一项要求都细致注明,特别是欧罗巴,去年欧共体变成欧盟,说是要出一些列更精细的标准,用作各行各业,若是不能通过审核,一件产品都卖不进去它的成员地区。
因此青食要将分供方纳入供应管理体系,青农自营农场要标注,不是青农自营也要标注,青农长期采购的分供应商同样要标注,哪怕是不成组织和体系的,也要注明生产地和人员,青食定期审核。
青食业务庞大,还在逐年增多,出于实际工作考虑,没发一一对接供应商,像鲜果这种,不止是一个农场一个生产队够用的,若是每家都亲力亲为,采购部将会臃肿到难以想象,作为非一线岗,成员越多,成本越高,综合考量下来,不得不允许主供应商的出现。
至于挂个名头,根本不生产而充作二道贩子的可能有,但不大,青云质量管理严格,主供应商必须接受评审,还负有管理分供方质量的重任,没有一点实际业务,光靠转手,很难生存下去。”
梅娟恍然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学问呢,一级管一级,细致入微呀。”
曾多福笑道:“产品是青云的生命,尤其在质量安全方面不能轻忽,否则一个牌子垮了,连带全集团遭殃,谁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众人送上佩服的目光,映衬他高大的形象,整得曾多福不好意思起来。
“咳咳,既然公司安排你们追踪整个订单,那我就去催一催青农,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去果园实地看看原料的源头,怎么样?”
“会去很远吗?”
“你们就是想去很远,我都不敢带你们去,就是去陈清乡下,看青农要收哪家的鲜果,顺便考察一番。”
梅娟等人窃窃私语,均表示对外出的兴趣,果断答应曾多福。
“我去联络,这有一份评审文件,你们先看一看,到地方对应瞧一瞧,总不是光去玩的。”
梅娟接过评审文件,发给众人阅读。
“好细致啊,地理位置、气候条件、土壤水源、农业管理、收获处理……”她惊讶道,“产品要得到青云认可,真不容易啊。”
“有评级的。”罗静提醒道,“再者说,青云质量管理越严格,我们作为消费者是不是更放心呢?”
“那倒是。”
曾多福是个老把手,在工作上如鱼得水,到下午就把事情搞定,对上得到上司批准,约了一辆面包车,对下说服合作伙伴,答应带路。
梅娟几个额外兴奋,有一种放风的快乐,但路程其实很近,从青食厂出发不到三十分钟,直达果园面前。
“麻烦老兄,改天请你吃饭。”曾多福弹着烟盒走向来人,“来一根。”
“说哪里话,你是甲方客户,我为你服务天经地义,这是……”
罗静暗暗苦笑,怪不得家里老想让她去青农,敢情全是熟人,来人叫李提营,黄岗李塘小队的,有个年纪跟她差不多大的妹妹,直到高中之前,俩人一直都是同学。
看这模样,恐怕李提营认出自己。
“校园招聘的大学生,公司安排实习,带他们下乡看看。”
这些事电话里说过,李提营自然知道来意,此刻曾多福的解释无异于欲盖弥彰,他却领悟意思,于是飞转笑容,说道:“青农也有哩。走,要看什么我带你们去。”
“看看果园环境,顺手摘两个梨吃。”
“光吃两个梨子,犯得着跑这一趟?再去看看其他产业,好歹凑个果盘。”
李提营边走边介绍。
“许集重点产业就是各处梨园,撑起主要收入来源,近几年规模越来越大,梨花开时真是一处美景,跟武侠小说场景一样,罗总有过点评,说将来可以发展农家乐,再高级一点,造些林景竹屋,还能做拍摄片场。
此外还有些茶场、葡萄林、西瓜,就显得不够拔尖,但一直是青农重点合作伙伴。”
“什么是农家乐?”梅娟问道。
“一种旅游形式,简单来说就是城里人到乡下体验农村生活,采摘水果蔬菜,钓鱼摸虾,吃柴火饭,干些简单农活之类的,罗总对它的概括是‘住农家屋、吃农家饭、干农家活、享农家乐’,因此得名。”
“啊?这有什么可乐的。”
李提营忍不住笑道:“你觉得城里可乐吗?”
“当然。”梅娟不假思索道,“吃喝有煤气有电,住有砖房,不会掉泥疙瘩,厕所还能冲水,出去玩有公园有商店,可方便可热闹。”
她发自内心的回答,倒让李提营无话可说,照他的观念,农家确实没什么可乐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上个厕所无处下脚,还要被蚊子叮,有空就得砍草劈柴,摘水果就是收获,恨不得快快干完,哪有闲情逸致?
但的确有这样的需求,形成这样的产业,他不赞同有屁用。
“这就是了,你觉得城里可乐,是因为你没住烦,没对钢铁混凝土发愁,人家觉得乡下可乐,也是因为没住过村,羡慕大自然,羡慕田野炊烟。”
“好厉害,你说话很有诗意诶。”
李提营闹了个红脸,尴尬道:“这都是罗总讲的,我借鉴他的话。”
曾多福解围道:“不是有个什么忆苦思甜的活动吗?又不可能真正吃苦,来到农家乐岂不是两全其美,显然是有搞头的。老李,许集是不是要发展农家乐?”
“的确有这样的计划,但是许集太偏僻了,远离大城市,很难吸引顾客,人家辛辛苦苦坐车到地方,恐怕什么玩的精力都没有,短期内都是在城郊附近试行。”
“这么说已经有这样的地方?”
“不是吧,你是农活没干够,还是柴火饭没吃饱,还想去农家乐?”
“问问嘛,省得下次有人闲话,我一问三不知。”
“公司在地区附近搞了几个试点,其中有一家在金牛山,要是有人问,你介绍他去那。”
“就是跟罗总一起上新闻周刊的金牛山?”
“不然干嘛选那,就是冲着广告效应,省得贴钱宣传。”
曾多福由衷叹服。
“罗总境界高深,一点一滴的时机都抓住了,曾某人难以望其项背,实在佩服。”
梅娟忍不住看向罗静,后者微微眨眼。
说是考察实践,其实更多游玩之意,什么评审他们也不懂,最多看一看瞧一瞧,跟着就上手帮忙摘果子,不光是梨,举凡成熟能吃的水果,都品尝一遍,混了个肚圆。
到晚上回宿舍,梅娟还有诸多未尽之意,频频夸赞曾多福和李提营是好人。
“静啊,你要当老师,可得学这俩人,活泼轻松,善解人意,绝对有口皆碑,别整的跟灭绝师太似的,人憎狗厌。”
“几颗水果就把你收买啦?梅组长,你这意志不坚定呐。”
“NO、NO、NO.”梅娟道,“不止水果的原因,还有曾多福背后的付出,要是他图省事,看一天文件资料怎么也熬过去了,就是不想我们实习无所得,才折腾一番带我们出门。搁一般人,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这个胆量,请示上司说服同事,忙活半天就得一句谢谢。”
“这倒是,我瞧他办公桌上有优秀员工的奖杯,敬业友善估计是少不了。”
“什么奖杯,我怎么没看到?”
“就是一座山峰上飘着几朵云彩的造型。”
“啊?那不就是一个摆件。”
“青云奖杯就是这模样。”
“那他可真厉害,侯修丰和蒋宾都没有。”
“……”
翌日,梅娟几人跟着单据来到进料检,在待检区看到昨天他们采摘的梨子,熟悉的周转箱上还有他们帮忙填写的标签。
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在他们心中蔓延。
“来料接收之前,必须要经过检验,外观气味质地,重量尺寸密度,农残重金属微生物,根据不同项目,还要检测水分糖度酸碱……”
接待的质量检验人员十分年轻,看起来比他们还小,却说得头头是道,仿佛非常在行的老手,顿令众人产生怪异感,叫年纪比自己小的人前辈,比叫年纪比自己小的人长辈还要困难,后者是辈分使然,出生决定,前者却要认可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这并不容易。
面嫩者被轻视似乎是一种常见的陋习,如医生老师不得不扮老成赢信任。
“王工,你多大年纪呀?”
第784章 优秀
“不要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王山山冷着脸道,“好好听讲,按指导书选取样品,做检测记录。”
梅娟讨个没趣,不尴不尬僵住,好在王山山只是说一句,没有纠结着不放。
进料检验跟他们预想中的把关完全不一样,布置上更像是实验室,采样留样,出具格式简单的实验单,因而管理上兼具生产部门追求效率产量和试验部门慎重精确严谨的风格。
王山山年纪虽轻,但在工作氛围中熏陶久了,自然形成一种习惯,即对工作场合尊重,不愿跟人,尤其是外人在部门打闹嬉笑。
不过,小伙子的敬业精神没话说,上头交代下来要他照顾梅娟几人,教一教进料检相关知识,他一点没有保留,把工作内容,注意事项介绍得很详细,还给他们实际操作的机会。
梅娟不得不承认,自己很难对这样的人产生恶感,即便他态度不怎么和善。
“有点职业病的意思,每个人跟他长期从事的工作联系紧密,甚至为人处世的风格也要大受影响。”下班之后,梅娟继续夜月评,“做采购和市场的,分外活泛,好像知交满天下,跟谁都处得来,做研发和检验的,行事更稳重,保持严肃性。
中午吃饭,我问过进料检的哥哥姐姐,他们都说王山山在生活上并不是斤斤计较没趣味的人,但一上手工作,就非常严肃,举凡老相识没谁敢拿年轻轻视他。”
罗静笑道:“那你不是刚好踩到坑上?”
“怪我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想着前面的同事都很风趣幽默好说话,便觉得对待所有人都该如此,事实上百花齐放,各式各样,还是该谨慎些。”
“萍水相逢,匆匆一面,还不知道将来有没有交际,你倒是不用太纠结,说到底问问年纪又不是背后说坏话,只是工作做事确实应该深思熟虑。”
“什么意思?”
“亏蒋宾夸你举一反三,不仅听话要听音,做事也要多想,不能只是看到这种现象,还要思考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是岗位需要,逼得他们适应改变,还是具有这样特质的人更适合岗位,被挑选出来提拔上来?
你老是念叨要升职加薪,干出成绩干出彩,当然得好好想想,如何能做到这种地步,在不同地方不同岗位有不同的需求,就像考官出题你解体,不揣摩思路,怎么又快又好完成答卷。”
梅娟惊诧万分,双眸盯着罗静似在闪闪发光,蓦地哈哈大笑起来。
“怪不得村里人常说,咬人的狗不叫……”
“去你的,说什么呢?”
“呸呸呸,用词不当,应该是真人不露相。”梅娟疯笑道,“像你和白柯宜这种就是典型,平时默默无闻,实则眼明心亮,想法多着呢。反观沈向军潘进争着表现,却是满瓶子不荡,半瓶子荡。”
罗静语重心长说道:“我又得批评你,对人你可以有好恶,对事你得掂量清楚,就像王山山和曾多福一样,不同风格适合不同岗位,张扬的沈向军去做外务,诸如市场部、采购部、公共关系这些,难道不是用武之地?
学校搞文艺活动,还得有人做主持,有人做表演呢,难道都低调地当观众,那能办得下去?”
梅娟愈发佩服,连连点头的同时,由衷道:“良师益友啊,我跟阿静认识三生有幸,以后你下乡可不能跟我断联系,有空就聚聚,我好好跟你学习。”
“只要你留在青云集团,见面机会不会少,只是人生终究是自己的,我做狗头军师像模像样点评两句可以,真给你做导师,万万不够格,我也担不起那样的责任。”
“没让你担那样的责任,良师益友就很好。”
梅娟拢住罗静的胳膊,追问道:“你家是书香门第吧,懂的道理好多,就跟以前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又识字又能持家。”
“那你可想错了,我家穷了好几代,要不是青云农业做起来,别说识字,孩子都能打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