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学云忍俊不禁，笑道：“安啦，世情如此，便是我们易地处之，多半是差不多的效果，试想一下，若是非洲你叫不出名字的企业，找我们代销产品，你会答应么？去实地考察他企业真假，产品好坏，能否持续供货还是一口回绝？”

　　“倒是这个理。”张远径回过神，转而嘟囔道：“可我们也没这么差吧。”

　　“要不你去大街上喊两声，问问他们知不知道陈清，知不知道玉阑。”

　　“陈清玉阑不知道，田黄食材总是听过，看到我们青云的logo难道会心生警惕，拒绝购买么？”

　　“消费者听过有什么用，你是来摆摊还是开店。”

　　“要是祥总把优选超市开到这边来就好了。”

　　“你怎么不说我们把厂址搬到这里，直接成为本地品牌，也不用那么费心苦恼？”

　　“好像也不是不行。”张远径偷偷瞄了罗学云数眼，道：“您在本地认识许多人，开个青云分厂，再从玉阑进口原材料，不是大大方便，许多手续都能由我们操办。”

　　罗学云幽幽道：“那样有什么好处？工人是本地的，原料需要高额运费和过程折损，能不能做出利润都难说，即便做出利润，最后赚的钱也要本地交税，本地留存，转回去又是各种问题。”

　　“我们可以从陈清招工啊，劳务输出，赚的工资也是外汇。”

　　“你个小脑袋瓜是真能想，且不说本地青云的产品是否就能卖出去，光看着一通复杂的操作，要做到多高的利润率能保本啊，青云现在的小身板撑得住么？

　　更别说本地建厂，麻烦可是比产品推广困难得多，到时候丢了西瓜捡芝麻，为了跳过眼前的阻碍，迎来更大的阻碍岂不是自讨苦吃？”

　　罗学云颇多无奈，聪明人的好处就是思路活，为了偷懒或者说达成目的，能想出很多超凡脱俗的法子，可这就容易导致聪明人缺乏百折不挠的郭靖精神，跟杨康一样浅尝辄止，贪图神功，最终武功粗浅，难成高明。

　　对他来说，青云公司的建立主要是为了解决家乡的发展，给乡亲们提供安居乐业的岗位，赚大钱有清兰投资，有联合制造，至不济有优选超市，哪一样不比自己苦逼开厂办车间舒服，张远径的主意完全是拍到马腿上，敢给给罗总裁加担子，没想到还是向上管理的高手。

　　“结合田黄食材鼓噪起来的声势，加大广告投入，直接说明青云寻找合作伙伴，在分公司举办产品洽谈会，细谈合作方案，无论是谁，肯跟青云合作，我们都举手欢迎。”罗学云道，“体量大的商家，单独合作直接供货，体量小的商家让他们联合起来，分级代理。”

　　“我明白了罗总。”张远径郑重点头，问道：“这样的话，外贸进口的资质找谁？”

　　“先在合作者中物色，若是一个够格的都没有，我再解决，只要有盆接，倒水不用担心。”

　　张远径起身要走，忽然回头问道：“蔡宜佳那边，罗总要去见他么。”

　　罗学云笑道：“怎么，你有好建议？”

　　“我们都觉得蔡宜佳不像好人，傲慢冷漠狡猾瞧不起人，想见您多半是给姓叶的找茬，不是诚心想合作，您去见他恐怕要平白遭受侮辱。

　　现在销售工作已经有新的方向，您没必要自降身份，跟他这种人缠磨，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我什么身份啊，都能瞧不起人家肥得流油，腰包鼓囊的大经理？”

　　“反正比他高贵。”

　　“好了，去忙吧。”

　　罗学云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事实上他也拿不准要不要去，这可能是个陷阱，一个青云公司狗屁总裁为了产品上市，亲自求到采购经理脚下的笑话，足够叶智勇开怀大笑，也可能是个试探，我愿意跟你合作，但你得证明诚意，足以对抗叶智勇造成影响的实力保证。

　　若纯粹是为了做生意，他绝对不屑一顾，区区百八十万的订单就想搞我，未免瞧不起点石成金罗青云的实力，可若是放在青云身上，就有点为难。

　　平日你人模人样号召大家为公司热情积极，等轮到你的时候，反而在意虚荣在意面子，弯不下腰，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若是换成其他人，无论是袁晓成田秀禾还是罗学祥，都会心甘情愿上门拜访，总裁总经理的名头是虚的，打开销路才是真的。

　　没过多久，陶莹进来，问道：“青云食品出口的事情很为难么，我认识几家代理商，虽然不是做饮料的，但也都是食品行业，给他们牵个线搭个桥？”

　　罗学云笑道：“要我亲自见么。”

　　陶莹愕然道：“怎么会这么问，你可是总裁，清兰青云的大老板，还需要为这点事亲自出马，那给下面人的高薪水都是喂狗了。

　　让梁家强或者张远径挂着青云分公司总经理的名号去做事就行，人家看到总裁亲自出马，也会连带着对总经理主管甚至整个青云轻视的。”

　　罗学云叹气：“你说得很有道理，那就让梁家强走马上**经理吧，给他加加担子。”

　　陶莹笑道：“放轻松点，东方不亮西方亮，墙里开花墙外香，你不是派出三路大军么，即便本地受挫，还有其他精兵强将呢，再者说，欧洲那边客户还是很愿意跟青云公司合作的，约他们参加展品会，回复热情很高，也不至于就是大败而归。”

　　“辛苦你了。”罗学云道，“我不是为出口发愁，而是内心纠结。”

　　他将自己的矛盾点倾述出来，心情顿时好很多，陶莹却因此陷入沉默，老半天不说话。

　　“怎么呢？”

　　“你让我想到一句诗。”

　　“哦？”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陶莹道，“别人怎么看你，是别人的事，并不因为你怎么样，就能改变他们的看法，反而产生一种为名所累的执念，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只是因为你想或者不想，跟青云没有关系。”

　　“你这说法未免太绝对，我承认自己应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不应该为事情之外的因素影响事情本身，只是话说回来，我就在这，做与不做真切具有影响。”

　　“影响的只是你的心罢了，只要你心坚定，觉得不应该去，那么理由也是现成的，蔡宜佳要价太高，即便勉强合作，将来也难长久，没必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你若觉得该去，哪怕接受嘲讽，你也能光明正大地讲，青云食品仍在艰难发展，我作为领头人，不能光顾自己的面子……”

　　“师父别念了，我服了。”罗学云举手求饶，苦笑道：“一件简单的商业决策，愣是被你扯成形而上学，怎么，最近在研究佛学呢。”

　　“就事论事罢了。”陶莹道，“蔡宜佳这个人我不清楚，但是递个话还是能的，你说个地方，他来就来，不来拉倒，别为这事纠结。”

　　罗学云略微思索，点头道：“听你的，就在半岛酒店吧。”

　　被张远径一晃点，连传统艺能打太极都忘了，最好应对问题的方式，绝不是别人问什么你答什么，别人问yes or no，你就在那里煎熬该回答yes还是no，而是要有回答or的精神，把皮球踢回去让对方做选择。

　　现在轮到蔡宜佳抉择，你要是怀揣善意，咱们就见一面，酒店规格绝对配得上你的身份，以避免罗学云程门立雪的风险，若是没憋好屁，直接揭穿，不打自招。

　　蔡宜佳倒是没有罗学云那样纠结，果断答应，很快两人就在酒店见面。

　　“果然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罗先生，久仰大名。”

　　喜笑颜开的见面，让罗学云心中警铃大作，此人如此表现，不是大善，就是大奸。

　　“蔡先生同样仪表堂堂，清朗俊逸不弱于人。”罗学云摆出对等防御的姿态，保持安全距离，“听闻蔡先生想见我？”

　　“没错。”蔡宜佳毫不遮掩地点头道，“超市卖了三四年的田黄食材，直到结束合作，我都没见到那个非要在产品上贴青云logo，YE标签的罗青云，未免有些遗憾。”

　　“只要写出好作品，无名氏也会有名，若是一堆糟粕垃圾，乾隆皇帝亦不值一提。”罗学云叹道，“原以为两家合作地久天长，能把YE食材做成招牌呢，没想到竟是中道崩殂，实在可惜。”

　　“有人东施效颦，却怪不得西施。”

　　“哦？蔡先生似乎话中有话。”

　　“我有没有话不打紧，关键看罗先生有没有话，青云食品还想进我们超市么？”

　　“夏润两字的渊源，我心知肚明，作为土生土长的乡下企业，青云食品当然愿意自己的产品摆在夏润的货架上，只不过一切东西的获得，都要建立在互相尊重上面，乞讨得来的永远只是残渣。”

　　蔡宜佳微微一笑：“似乎有什么地方误会，以致罗先生对我产生不好的印象。”

　　“公事公办，不牵扯私人感情，青云食品正有激励策略，所有承销青云饮料和陈清方便面的商家，都能得到销售额奖励，首批计划持续两到三年，贵司如果青睐青云食品，会是一样的待遇。”

　　“不需要我参加什么洽谈会吧？”

　　罗学云忍不住多看两眼：“你的消息蛮灵通的。”

　　蔡宜佳正色道：“我代表夏润连锁超市，向罗总发出邀请，请你去见我们总经理。”

　　“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罗学云都被整糊涂了。

　　蔡宜佳淡淡吐出四个字：“优选超市。”

　　焅，罗学云真的人麻了，敢情叶智勇看上青云农业，你们就看上优选超市，软硬兼施上下其手，给我来的是一套组合拳啊，一个个就这么默契，真把老子当盘菜了。

第599章 东边不亮西边亮

　　夏润以交通站起家，非但根正苗红，更是功勋卓越，八十年代改组集团以后，更是如同庞然大物，牢牢守住这个中外贸易的窗口。

　　开放后，内外交流增多，香濠同胞和海外华侨给国内亲人购买东西，多从香江邮寄，其中尤以家电最多，夏润零售因此担起交连内外的责任，开创海外买单国内提货的业务模式。

　　只是夏润入内地投资视作外商，九十年代前还不能来内地开设超市商店，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隶属中字头对外经贸的集团，若是不知道经济建设的决心，任谁都不会相信。

　　而若要达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效果，就不得不提前下功夫，物色地址规划筹备或者瞅准现有目标拿下，直接改换招牌，这就叫功夫在诗外。

　　优选超市虽然不大，好歹是超市先行者，在华中有不少门店，最关键是店长店员的培训起码是在学习国际市场先进经验的，拿来就用绝无阻碍。

　　若是优选变成合资企业，妥妥抱上大腿，只是这大腿不能太大，即便罗学云证明自己的实力，让优选不是出售品牌门店员工等，也占不了多少股份，没资格成为中外合资的中。

　　即便有，怕也失去说话的权力，等市场进一步放开，立刻就要被退干净，这跟经理是叶智勇还是蔡宜佳没有关系，公司性质注定它要一言堂。

　　所以这俩人先后搞的东西，在他们眼中可能是赏识是机会，但对罗学云来说无疑是轻蔑轻视，倒真是被张远径说对了，蔡宜佳还真就看不起罗学云。

　　当然，罗学云不至于被一句话就吓到，在他印象中后来夏润超市的业务主要集中在华东、华南、华北和香江本地，其他区域门店并不多，只有市县有一两家，再加上现在的形势，优选最多是个备胎，若说的阴险些，说不定是应和叶智勇教训他。

　　“优选超市怎么了，夏润要请我们承销进口商品么？”罗学云笑道，“若是这样，我马不停蹄去拜访贵司，若不是，咱们今天就是谈风论月，不管其他事。”

　　蔡宜佳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优选不是不能承销我们的进口商品，只不过需要做出一些改变……”

　　“什么改变？”

　　“换个名字。”

　　“那要换主人么？”

　　“瞧你这话说的，自古孩儿改名，不是跟了继父就是拜了干爹，爹娘再亲都是旧人了。”

　　果然如此。

　　罗学云微微摇头，道：“人中龙凤多的是，你们何必可着罗某祸害，就这点家业，他方唱罢你登场。”

　　“我们跟叶智勇不同，且不说收购价足够你成为富家翁，几年辛苦得到回报，更重要的是，不会砸坏鱼竿，让你坐吃山空”蔡宜佳道，“青云食品反而会成为夏润重点合作商，给你插上翅膀助你腾飞。”

　　“恕我直言，优选能让贵方看中的门店，最少就三个，最多不超过三十个，对我来说不够成为富家翁，对你们来说亦是九牛一毛，绝对不够格交换青云成为重点合作伙伴。

　　你要真想要门店要渠道要员工，优选可以现在就帮你们选址铺设，培训员工，若是着急，也可以转让部分门店，只是希望蔡经理坦诚相告，究竟有什么目的，不要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青云固穷！”

　　“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既然这样，两家的缘分就尽了，祝你能得偿所愿。”蔡宜佳起身告辞。

　　罗学云没有送他，冷冷目视他离去，饶是以他淡然的性情，都忍不住火气，商业经营首看成本，再讲感情，公私混为一谈对任何人都是大忌，哪怕仅仅是个店员，若是嫌贫爱富，喜帅恶丑，表现出戴有色眼镜的样子，轻者吃个投诉，重则被人臭骂。

　　他反正是不能理解，叶智勇搞事就算了，最起码青云农业还是有点核心科技的，优选有什么必要拎上来作伐，品牌你不会要，门店员工都能培训，无非一些顾客资源而已，犯得上么？就是要帮叶智勇恶心我是吧。

　　俩人不欢而散，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青云洽谈会冷冷清清，只捞到小鱼小虾三两只。

　　“原本答应的代理商都不来了，说跟和我们合作，就要被蔡宜佳为难，今后的生意麻烦，大的经销商则是看不上青云食品的潜力，直截了当说不想费功夫。”

　　张远径显得有些颓丧，前路不仅坎坷崎岖，还有铜墙铁壁，他第一次感觉工作如此困难，简直如同折磨。

　　罗学云面无表情，淡淡道：“香江再繁华也不过是一个市的规模，人口五六百万，我就不信小推车小摊位小商店卖不出青云食品的名号，多让利，多激励。”

　　梁家强看了圈众人表情，还是开口道：“罗总，我认为不要操之过急，对于青云的出口业务，香江市场诚然是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但并不意味现在要立刻要，没有大卖场推广营销，很容易让青云变成不入流的低端品牌，对长久的发展不利。

　　眼下应该暂时放一放，专注欧洲市场开拓，若是站稳脚跟，做到一定销量，就能形成品牌效应，挂着出口国际的名头，会更容易被香江超市接受。

　　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