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能把元旦歌会做成品牌,歌手皆以被邀请献唱为荣,观众皆以能受邀观看为喜,有了名气,有了收视率,还怕没有生意人买单?”罗学云道,“总逮着青云一家两家,那不成我们搞的厂办节目。”
“你突然给我替这个建议,该是有什么企图吧?”雷荣眨眨眼睛,道:“总不可能大老远过来,就是给我进谗言恭维我,关子卖的,我真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以饮料市场而言,国营老厂走下坡路的原因主要是设备产线依赖进口,经营管理落后陈旧,市场营销一窍不懂,搁之前倒不是什么致命问题,一来大家都这样,大哥不笑二哥,二来销售是跟商店供销社打交道,顾客没有选择的余地。
但现在不一样,竞争对手层出不穷,顾客货比三家,逼迫所有商家都得补足短板,否则商场如战场,恐怕走不下去。”罗学云道,“我不藏着掖着,青云食品设备同样依赖进口,可胜在经营管理坚持学习改进,市场营销努力做得有新意。
不过,我还是觉得市场需要专业公司,替客户提供广告营销服务,比如说新品上市,专业公司能想出有新意的广告语,特别的宣传方式,联络报纸电台等渠道刊载报道等等。
最重要的是倘若我们有什么不懂,或者解决不了的麻烦,专业公司都能帮忙解决,我们只在需要的时候支付广告费,就能避免许多困难,也不需要养一个庞大的广告部门。”
雷荣咂摸着滋味,道:“比如这次青云新品没能审批通过,就可以找专业公司咨询?”
“正是这个意思。”罗学云道,“这样雷兄就能发挥自己的优势,还能拉拢来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
“让我考虑考虑吧。”
“创业这种事当然得好好考虑,最好能问过长辈。”
“嗯,你还有什么事么?”
“这次去香江有没有看武侠电影?”罗学云道,“或者说功夫片动作片。”
“还说呢,什么争霸、闯江湖、行动、小子,太多这样的电影,我还看到少林寺的男主角演了一个动作片。”雷荣啧啧叹道,“他们真有钱,天天跑电影院。”
“这就是文化产业的前景,即便机器都需要润滑油时常保养,何况人?同样少不了精神娱乐,放松劳累的身体。”
罗学云道:“雷兄可以先办一两个杂志,譬如说武侠杂志刊登名家作品,鼓舞本土作家投稿,电影杂志介绍和点评世界电影,平时也能预告一些演出信息,当然少不了广告。不求佶屈聱牙多么深奥,只是做一个科普和引入,给大家开开眼界,请几个退休编辑铺路,还是很容易做起来的。”
雷荣感觉有些牙疼,忍不住问道:“我就是暴露出一丝追赶潮流的兴趣,你就督促我投身其中,还把路线都规划好,搞么斯!你自己干嘛不做。”
“个人开公司都麻烦着,哪有资格做文化搞出版,终究要挂在单位下面,这样一来还不是得雷兄?我真心觉得你适合,才给你推荐,别人才不废这么多话。”
罗学云笑道:“一部电影票房动辄百万,畅销杂志的广告一条成千上万,做文化事业赚钱的速度,可比辛辛苦苦开厂卖饮料快得多。”
“你这不是典型的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什么行业做得好不是风光无限,做得不好不是穷困潦倒。”
雷荣话锋一转:“但是办杂志这件事倒是真可以试试看,除了编辑办公室,其他都可以借用,若是不成拉倒不迟,比起你们引进设备培训员工购买原料最后卖不出去,血本无归合算。”
“一句话,别人有的我们也要有。”罗学云笑道。
“我若真办起来,青云立马得来赞助。”雷荣没好气道。
“当然,青云一年不能在报纸上打广告,正是需要杂志的时候。”
“焅,为了给你打广告,我办杂志?!”
“错,是为了支持你的文化事业,我们专门投广告。”
酒香虽然不怕巷子深,但架不住家家卖酒,好的坏的一起涌上来,你再香别人也闻不出来,青云食品不能没有广告宣传的渠道,就像那句名言,舆论的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原本这两件事一个托付给雷荣,一个交给熊永,各司其职十分合宜,没想到熊永拉了胯,恋栈不去,只能都委托给雷荣,他越是拒绝得不明确,罗学云越要穷追猛打,鼓动他同意。
有时候做推销就是这样,给别人洗脑,万一洗成功呢?话说回来,这行业只要不傻都能看出潜力,非但有宣传的重大意义,还有广告的庞大收入。
罗学云等了两天,把优选的一些事情处理干净,跑趟香江回来,鲜橙多的生产和上市许可搞定,请雷荣吃过饭就功成身退,之前提到的事可以慢慢考虑,不急在一时。
此次出山不光是青云分厂遇到问题,冒个泡出来解决一下,更是二姐罗雨要跟田秀禾结婚,他顺路去挑选些家用电器,买些金银玉饰做嫁妆。
略略算来,也谈了两三年,罗雨为人不坏,脾气不好,眼光不低,等了数年能点头田秀禾并不容易,只是姐姐一个个出嫁,终究是有些离愁别绪。
好像人生的相遇都是短暂,离别却漫长,面对生离死别,人是那样无力,默默说一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把从前欢闹埋在记忆深处。
只能回头看,却不能往后走。
罗学云、幺妹、老娘都有些伤感,罗老爹和幺弟却是长出口气。
罗雨是个气性很长的奇女子,许是看到大姐的柔弱招到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她将这种性格视作缺陷,极力避免,最后成为刺猬,在家时谁的面子都不甩,眼见叶秀快要生产,提前婚期早早离开。
“以后在夫家可别甩脸耍性子,公婆不比爹娘心疼女儿,能忍能让。”老娘泪眼婆娑,把着女儿的手,长吁短叹。
若是往常,她说这种话罗雨肯定要炸,但出嫁之前,却是有口难言,最终红着眼眶哭出声来。
田秀禾不是低调的性子,罗雨更不会劝他省钱,两青云的轿车全部被借来当作婚车,短短一截田黄路,搞出恁大声势,路过的狗都要被逮住,发一颗烟,吃一块糖。
婚礼这件事就像理发,只有回味(照镜子)的时候能看到,大多时候都是给别人看,所以当事人喜不喜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让别人看到排场,点头夸赞。
田秀禾一番铺张,带来的结果就是田集人不会再介绍他是田所长的小儿子,变成田明营是田秀禾的爹,那个结婚十几辆轿车成排的青云农业总经理。
这股风潮讨论很长时间不停息,着实大涨面子。
不到一月,叶秀临产。
胎位有些不正,生产过程持续很久,一度让稳婆都灰心丧气,关键时刻,秦月喂叶秀服下“密炼”药水补充能量,又用罗学云教她的认穴推拿,好歹母女安全。
孩儿呱呱坠地之声,让所有人都松口气,可还没等罗家欢声笑语,幺弟居然跑了,连孩子都没看。
“搞什么东西,等了这么久,孩子生下来吓跑了?”罗老爹不能忍,如同狂怒的狮子冲出去,一路吆喝见人就问,把幺弟擒拿回来。
当着全家人的面,幺弟蹲在角落,话都不说,叶秀在里屋低声啜泣。
罗学云隐隐猜出原因,但他没有张口,无非就是这时候生产前查B超不流行,幺弟不知道孩子性别,降生之后发现是女儿很失望。
失望什么?
失望于堂哥、大哥、二哥都是先生儿子,苦要女儿不得,他却生了女儿,输了。
真的要笑死,比事业比不过,比人品比不过,只能在这些地方寻找认同感,罗学云懒得搭理他,这孩子就是欠收拾。
罗老爹拉着他,让他去关心媳妇,死活不愿意,气得老头猛然一巴掌扇在脸上。
“不孝子,你还是个人吗?媳妇鬼门关走一遭,给你生孩子,看都不看一眼,咋地,生个女儿让你丢脸了。”
反手又是一巴掌。
“我还没见过你个怂货有这样硬气的时候,给我滚进去,不然我扇死你。”
罗老爹提着他的衣领,连扇带踹,在场众人无一人阻拦,不打不听话,确实没办法,可是真要打,只能让他爸。
叶秀看着丈夫被公爹连打带骂才进屋来,悲从中来,凄凄长哭,刚出生的孩子许是感受到妈妈的伤心,哭声愈发猛烈,母女俩此起彼伏,真叫人不忍卒听。
罗学风幽幽道:“头胎不生还能二胎,总不至于连躲计生的地方都没有,何至于这样子,夫妻俩有了隔阂,往后还咋相处,孩子夹在中间多苦啊。”
“像你一样,啥事都听媳妇的最好,一点自己主意都不用拿,就皆大欢喜?”罗雨讥讽道。
“我惹你啦。”
“好了,里面哭外面也不消停是吧。”罗学云着实无语。
第558章 青云的意义
重男轻女乃封建遗留思想,农村及山村尤甚,生男为大喜,张灯结彩,满月酒大摆宴席,生女为小喜,气氛大逊,或不声张,甚至于给岳丈家报喜,岳丈亦是同样的态度,是外孙则大笑喊“好”,是外孙女则微笑或不笑,道“也好”。
不仅是岳丈希望女儿母凭子贵,在夫家立下根基,亦因为他也是这样期待自己的儿媳妇。
因此溺婴之风悠久不绝,直到建国初期鼓励生育,既有多生孩子的英雄母亲,也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实际表扬,重男轻女思想开始转变,到八十年代计生开始,情况又是一变,不过此时生活条件变好,哪怕头胎为女,也有亲戚能代为收养。
特别是城里亲戚把头胎女儿挂在乡下兄弟姐妹名下,直到新世纪都屡见不鲜,狠心一点的就不再要回,称作“把给人家”,以后见面也都不提这茬,瞒着孩子,若只是寄养或者把给后又反悔,往往孩子两家姓氏,到什么山唱什么歌。
可说到底,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的时代尚未到来,等做长辈的眼见百年后不能上山土葬,眼见祭拜不能烧纸放炮,眼见孩儿们无论男女都能常回家看看,才算是望峰息心,放下不甘而认命。
幺弟罗学雷吃透红利,哪怕幺妹年纪更小,家中有两个姐姐做家务,罗老娘依旧很早就让她从扫地刷碗,烧锅做饭,洗衣喂猪做起,培养操持家务的能力,按长辈们的话说,女孩子若是连盘菜都炒不好,哪有婆家要。
且不说幺妹同样要下地干活,栽秧割稻挖红薯拔花生样样不落,光是按照长辈设定的经验传承,该幺弟负责的使牛种田亦没练好。
早前在生产队,因为年纪小跟村里孩子混,罗老爹管不住,罗老娘不舍得管,年年算工倒数,等青云农业租地之后,他更是双手一摊放下农活,光靠爹娘养活。
罗学云给他出本钱,帮他挖塘,让他学习养鱼,在屋里看书还能欢喜上进,天天挑肥划船撒饲料,日晒雨淋又挑拣起来,到后面大部分活都是老爹帮他干的,美其名曰有工夫,闲着也是闲着。
老爹老娘打的什么好主意,罗学云一望便知,无非是亲哥发达,哪还有让老弟干粗活的道理,学杨学祥学长这些兄弟都能拉一把,亲弟弟不能拉?
只是罗学云对亲哥的冷脸让他心有余悸,亦在多次交锋中,发觉此子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道德绑架能逼迫的,转而采用苦肉计。
不心疼幺弟,总得心疼老爹吧?
可越是这样,越让人反感,爹娘生养恩,哥姐照料情,确实难填,但于幺弟而言,是受照顾多,而付出少,除了一母同胞外,真不比罗学杨亲近多少,最难处理的是惯子如杀子,你两口把孩子养成大爷模样,却让别人消受这脾气,这合理吗?
罗学云直接收回鱼塘,交给青农,同时对幺弟的帮助设定明确的考核机制,想进入青农,去学驾驶学种植学销售,从基层开始干起,好则升,坏则降。
散漫惯的幺弟只想一步登天,哪还可能磨性子?三天两头打渔晒网,靠爹娘接济,等眼看着到结婚年纪,一起玩的伙伴都借着青农的东风,收心忍性,踏实工作生活,幺弟失掉乐趣,复又央求爹娘和二哥。
罗学云思来想去,觉得毒瘤不能越养越大,于是给他个机会,让学龙在村里设优选超市站点,交给幺弟负责,好说歹说稳定两年,以为是浪子回头,结果又闹出未婚先孕的笑话,惹得罗雨勃然大怒,跟家里闹僵,老爹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
以而今看,他对叶秀似乎没多少结结实实的爱情,即便有,恐怕也在结婚之后消却,否则何至于对头胎不是儿子生气?甚至不肯在生产之后去安慰照料?抑或是,只要收银员是小姑娘,没有叶秀,也有王秀、李秀?
罗学云对幺弟失望的,不光是他狭隘的思想,固执己见不肯改变,更是没有脑子,算不明白账!以上罗坡现在的水平,他若是超生,谁敢来牵牛扒房,罚款有多少交多少!
连一点面子上的敷衍都不肯做,将爹娘兄弟姐妹和媳妇岳家都晾在一边难堪,与其说是不懂事,耍小性子,不如说是狠毒,只顾自己。
幺弟被压进去后,秦月走出来,凑到罗学云身边,低声道:“刚才叶秀哭着喊我姐,让我照顾妮子,还想……请你给妮儿起个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生个姑娘就要寻死觅活?”幺妹吐槽道,“没这个必要吧。”
一众哥姐亦都无语。
“我家两个小的还没周岁,哪照顾得来?叶秀只是担心将来老三翻脸,不认她和姑娘,指望二爹爹养起可怜的女儿。”秦月道,“就像普生那孩子一样,亲上加亲。”
不光是普生,黄秀之所以让罗学云给小儿起名,就是赖上二叔,上一代有点隔阂,啥事见面不痛快,下一代是无辜的,罗宗昭逢人就说我这大名是彰显的意思,二叔起的,将来上学工作结婚有啥需要帮忙的,说一两句软话,罗学云可不得搭把手。
这同样应和前面的问题,孩子不是我教的,你们做爹娘的养坏了,想让我兜底,未免也太欺负人,有些东西不光是出钱出力,而是要买单。
譬如幺弟,若是人人都知道他跟罗学云关系好,有什么事必定帮忙,那么他就会变成口子,被各种风雨侵袭,从而牵连罗学云,但很明显,他不像学杨明现等人一般知进退有头脑。
大姐在陈清尚未赶来,罗学风向来没有决断发言的资格,罗雨扫视一圈接过话茬。
“起大名不说三五岁,起码过个百天,现在说这话早了。”
罗学云沉吟半晌,一时间难以开口。
名和字都是很郑重的事,即便建国后大多数人不再取字,对名的郑重依旧保留,请家里老长辈,村里文化人、乡里算命先生,各种来法都有,表达对孩子美好未来的期望。
一般来说,都是先起乳名叫着,等到六七岁上学定个大名,这还不是最后版本,等上户口时,可能还要矫正,假设在小学遇到同学跟自己名字同音(同姓同辈同风尚,再加各种声母不分,这种情况很常见),或者算命先生说他五行缺什么,都是要改的。
罗学云给自己俩孩子早早备上大名,一是他那时候就是这样风气,提前选好字义,二是自信有本事将俩孩子健康养大。
因而叶秀的请求显得有些冒昧,这年头婴孩夭折率很高,不光是医疗条件的问题,还有养护经验的欠缺,大量不合适的传统习惯以及各种各样的风险,所以才有陈清地区十二周岁以前,每个生日都很慎重的过,烧纸放炮拜家神,烧香磕头求保佑。
罗学云能进口一大批母婴用品保护母女俩,能放下工作精心守着孩子,幺弟能做到吗?若是他做不到,全交给罗老爹罗老娘,那就会面临很严重的问题,孩子养活概率贴近罗学云他们出生的时候。
别说是人,就是带名字的阿猫阿狗有什么不幸,人的同情心都会有感触的。
“二姐说得对,女孩的名字总要起得好听一些,得慎重考虑,你让她先安心养身体,爷奶伯婶姑姑都在这,哪能叫孩子苦着。”罗学云道,“以后云云月月的纸尿裤,奶粉,玩具,都有妹妹的一份,年纪差不多,刚好能玩到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