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有委屈，谁没委屈？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顾不过来，只能一层挨一层，所以在对人上，他更多看岗位看工作，不影响人，当初田秀禾三哥不满意的，但青农职工都向着他，就立刻改变想法，教他如何管好青农。

　　大哥这主意，不管谁提出来，都是一样的结果，得慎重处理，割断跟青云的联系，做到主管的位置，动了单干的念头，还能借用青云起步，这什么概念？借青云的鸡，生自己的蛋，以后还能好？谁不惦记好项目赶紧分走，就是谁傻。

　　但大哥若是白手起家，青云反倒会宣传，最起码有带头作用，青云公司成立的初衷就是以农业为根基，做食品加工，在这只有土地可以依赖的地区，让农户乡亲吃得更饱更好。

　　种地，有稻麦玉米大豆红薯，有花生油菜棉花芝麻，还有蔬菜山茶水果，一年四季就几块地，再有本事也不能面面俱到，所以青云食品没法包打天下，最好是做个核心，像火车头，像老大哥，像吸铁石，带着更多人一起加入食品行业，惠及更多农户。

　　这时候，大哥投身其中，就会变成一面旗帜，向大家证明，青云食品没有骗人，是诚心诚意的帮忙，是货真价实的帮助，所以青云对大哥明里暗里的帮助一定不少，把这个旗帜竖起来，挥舞下去。”

　　弟弟的话让刘明现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连陈素莲都不再嘟囔。

　　“也就是该做？”刘运财再度发问，简直比大儿子还迫切。

　　“又来，该不该做这件事只有大哥本人才能决定，而他的想法心态，最影响事情的成败，关键他有没有做好准备，并且能接受结果。”

　　“假设是你站在我的立场会做吗？”

　　“我会。”刘明理回答得斩钉截铁，“三哥教过我一件事，我至今记忆犹新。”

　　“什么事？”

　　“人跟猴子一样，都是很跳的，倘若他想吃垂到池塘上面的桃子，别人再怎么劝都没用，非得尝试一番不可，要么掉进池塘，冷静死心，要么安全摘下桃子，发现跟其它树枝上的没什么不一样。

　　这件事不做，可能会惦记一辈子，可能现在忍住，将来发疯做。”

　　刘明理道：“再者，衣食住行必不可少的道理，大哥比我明白，只要能做好，一成青云食品都够你家吃几代。”

　　“不能光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陈素莲嘟囔道，“说得好听，最终能不能成，还看运气，若是做的高不成低不就，还不如在青云当主管，青云不也是越做越大么？”

　　“娘说这话我同意，但一个人一个人性格，我觉得按部就班，每天稳稳当当很好，不操心不着急，大哥觉得人五人六，威风八面舒服，就像炒菜，哪能都切得一样，就得勤快翻炒，厚的多炒，薄的避火。”

　　“好好好，让你学到真东西了。”刘运财大笑，“看孩子们都这样有本事，我就放心，想怎么做就去做，家里人永远支持你。”

　　气氛热烈得这地步，刘明现没有退缩的理由，熬夜把方案写好，白天又改了数改，捱到下班来找罗学云。

　　“想好啦。”

　　“想好了。”

　　罗学云笑道：“别紧张，很多事当时看起来了不得，事后再看，无非是寻常一日，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做到市场主管的程度，背后还有这么多兄弟朋友，只要决心去做，成果不会太差。”

　　“就是觉得自己像小孩，看到人家吃糖果穿新衣，羡慕流口水，回家不管不顾跟家长闹腾，你越是不责怪，我心里越忐忑。”刘明现苦笑道。

　　“这算什么？就不许有开明的家长。”罗学云乐了，“诚然家长要告诫孩子，糖果吃多了虫牙，看别人有什么自己就要什么的攀比心理，不利于成长，但这并不意味着，凡是家长不希望孩子有的，都要划作歪门邪道之类，放大它的坏处。

　　家长没法劝孩子一辈子，总有一天孩子会长大，接触到外面世界，越是跟家长说的不一样，他对家长的厌弃和痛恨就会越大。

　　同样的，如果每次给糖果都要一顿骂骂咧咧，也不利于孩子成长，嘴里想吃甜的，身上就得痛，心里就得苦，回忆的时候，未免太悲哀。”

　　刘明现头皮发麻：“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有了孩子，得为孩子负责，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生得多，吃不饱，医疗还差，孩子活不活得了，养不养得好，七分看天，现在要养不成，爹妈能受得了。”

　　罗学云道：“你单干，我是支持的，相比较那些选出来的人，再怎么大哥都更清楚青云的习惯，将来你若做大，总会念着香火情，不像有些人，说不定就翻脸认人。”

　　他递过去一个档案袋，道：“真决定了，就签字盖章走手续，去干你的事业。”

　　刘明现拆开档案袋，赫然看到青云食品的标头文件，竟然是将罐头业务，包括设备技术订单，整体出售给刘明现，标价三十万元，显示已支付，还有一个二十万元的银行存单。

　　与此同时，还有解除劳动合同的离职单。

　　“这、这太贵重了。”

　　刘明现脸颊发红发烫。

　　“这成什么？拿着你的钱去赌？我没法接受。”

　　罗学云皱眉道：“赌？做生意怎么能说是赌，一个是久做必败，一个是久做必成，能划等号的？青农、优选、青食你都费了不少苦心，若是做下去，将来无论在哪家，都能分到不止这一点钱，你现在出去恐怕很难再回来，这些钱就当是感谢。”

　　“真的太重了。”刘明现频频摇头，“我本来就拿很多奖金，再收这五十万，对厂里人不公平，你也没法安宁，罐头项目我不要也罢，从头开始，慢慢来就是。”

　　“一步慢，步步慢，基础越差失败率越高，你若觉得过意不去，就好好做一定做成，将来把这三十万还给我，至于剩下的二十万，不要传出去，就当我私下对你的支持。”

　　罗学云道：“罐头业务大有可为，玉阑做这行业的老师傅不少，请老人负责技术，请年轻人负责管理和市场，增加品类，坐稳招牌，将来再找清兰帮忙，同样能兼顾出口和内销。

　　青云舍弃这个业务不是因为没有前途，也不是因为你，而是出于发展战略的考虑，要精简力量有详有略，你沉下心做，我等你把它做成知名品牌。”

　　“好。”刘明现深吸口气，道：“我一定把罐头，做成不输给饮料事业部的程度。”

　　“那就去办吧，不要畏手畏脚。”

　　“我还想请学云帮罐头起个响亮的名字。”

　　“明天吧。”

　　“好，我明天再来。”

　　“明天罐头厂，跟你一个字辈，真正把它当兄弟对待。”

　　交接手续经办起来，刘明现辞职单干做罐头的事，就瞒不住人。

　　食品厂议论纷纷。

　　“真金白银三十万买的罐头业务，我觉得刘主管很有魄力。”

　　“三十万已经打折扣了，光是两条水果产线的设备，都够这个价，何况还有上下游的资源，若不是看在他出身青云的份上，恐怕没有这样的好事，更别说，厂址直接用的孵化园，给扶持厂准备的地方，换旁人能有这样的待遇？”

　　“别总盯着这点零碎不放，刘主管不是给青云公司留了三成股份，算起来有资格享受投资厂的待遇。”

　　“罗总不是没要嘛。”

　　“罗总不要，刘主管不安心，最终还是收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全要。”

　　“这才是好算计，有了青云的投资，就跟清兰一样，开口找帮忙，就可以大着胆子，到时候……”

　　“罗总不要就是怕你们这么想，怎地，刘主管比不上扶持厂的那些老板？凭什么他们能享受投资帮助，刘主管不行，难道当青云职工还错了？”

　　“你们都糊涂，原因就是猴子打赢了水牛，他待不下去，又不舍得，这才搞成现在这样不尴不尬……”

第547章 十年之约

　　“什么乱七八糟，又是猴子又是水牛的，本经理相貌堂堂，跟猴子有什么关系，刘明现奸诈狡猾，哪一点比得上老实的水牛！”

　　最近罗学云确实不得安宁，翻来覆去有人打听消息，还都借着看孩子的理由，郑重带礼物上门。刘明现的事情让很多人蠢蠢欲动。

　　当然，袁晓成没这个心思，他是来吐槽的，厂里编排什么的都有，他被波及，真有不少人以为刘明现是被他赶走的。

　　“这事就一阵风，刮过去就没了，越解释越说不清楚。”罗学云安抚道，“你不觉得挺有意思嘛，在职工心中，你是可以开玩笑的，代表你人缘还行，他们没有畏你如虎。”

　　袁晓成撇嘴道：“人缘有屁用，办事的时候该要什么还是要，不会松半口，也就是刘明现走了让大家唏嘘，才有不少人替他说话，否则该编他坏话的，照样不少。”

　　“主管们的情绪怎么样？有没有见贤思齐的。”

　　“见贤思齐？东施效颦还差不多。不是我瞧不起他们，谢裕马一鸣那些人论心眼根本比不过刘明现，真让他们去干，最多不瘟不火，哪有在青云食品舒服。”

　　“那么你呢？”

　　罗学云目光炯炯。

　　侃侃而谈的袁晓成瞬间卡壳，摇头失笑。

　　“人贵自知之明，有些人天生如此，没法抗在前面，以前玩的时候，他们都叫我军师，为什么呢，还不是军师都躲在后面出主意，借老大的风光摆摆威风，真要挡在前面，有啥事敢往自己身上揽，还得是老赵老徐这种人。

　　再者，虽然青云做得风生水起，出口内销，领导视察，好像很了不得的样子，但可不意味着玉阑真就是发展企业的好地方，不管谁来显神通，都不可能做出第二个青云，这不光是时也运也，而是基础就在这里。

　　天时地利人和。

　　我才没那么傻，看到别人过得好就羡慕，就按捺不住自己，都什么年纪了，还玩这套？幼稚。”

　　袁晓成的意思很像是古代人最喜欢说的此子独占家族百年气运，他若倒下，家族数十年再出不了这样的人才，听起来有点道理，贫瘠的土地开出一朵灿烂的花已经是竭尽全力，再多，肥料就不够用。

　　可事情并不能混为一谈。

　　除却像王莽武则天这般，非要做皇帝，害得家族短兴而久败，大多数例子都是家族出了名人，带动家族发展，提高收入，鼓励教育等等，自后频出名人，什么四世三公，宰相世家之类。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青云非但没有只知道索取，反而付出更多，未来应当更好，而不是更差。

　　但罗学云没有就此反驳，那样只会陷入跟袁晓成的掰扯，反而顺着他，说道：“倘若青云做到全国知名，世界领先，玉阑和陈清即便出不了媲美青云的企业，也当能远超凡俗一大截，是不是？”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当然是可以的，但是……”袁晓成道，“既然青云都能做到这么大，我当青云的总经理岂不还是高过他们，远远高过他们，这种情况下还要单干，不是自讨苦吃？”

　　“小孩子一块糖就能高兴一整天，七八岁就得零花钱，十五六就得自行车，二十郎当岁就要屋子车子票子，这是自然规律。”

　　“拜托，每家孩子都能吃到糖吗，都有零花钱吗，都买得起自行车吗，别说二十郎当岁，三十四十打光棍的照样不少。

　　我这人定型了，上面被爸妈管着，中间被媳妇缠着，下面还有一堆孩娃，空闲时间都分不过来，哪还有心情从头再来？别说单干，换家单位我都吃不消，否则我岂会让两青云分家，恨不得全霸在手上。”

　　“人间清醒啊。”罗学云啧啧称叹。

　　“学你的。”袁晓成道，“工作赚钱不就是为了生活，贪得无厌哪有尽头？我给青云站个十年岗就差不多该退居二线当顾问，擎等着退休，希望那时，咱们还有时间精力，能一起去春游爬山，秋游烧烤。”

　　“这算不算是十年之约？”罗学云笑道，“九七年怎么样，到那时候咱们带着家人一起去看回归，青云食品加把劲，给咱们争取一个好位置就近看。”

　　“怎么不好，好得很。”袁晓成拍掌道，“别光咱俩，直接整个旅游团，青云老员工谁想去都报名，公司掏钱，咱们去现场看，再去看看清兰总部，想来那时候看到货架上都有青云的徽记，该是万分骄傲自豪。”

　　“咱们要加油干，到那时候在全国各大电视台登广告，玉阑青云携手香江清兰，庆祝回归。”罗学云道，“你我都要有这样的志气，愈发雄心万丈地向前，不要被眼前的小打小闹，就搞得心绪不宁，颓丧软弱。”

　　“说定了，拉钩！”

　　“拉钩。”

　　袁晓成说是来抱怨，其实是暗示罗学云厂里军心不稳，青云做农业起家最明白稳定的重要性，稳定的水肥，没有鸟兽侵扰，职工上下一心团结一致，这样才能有充分的精力和斗志投入工作和创造。

　　组长辞职只会影响他那个小组，主管离去却会震动多个部门，特别是刘明现这样的风云人物，绝大多数职工还是畏惧变化，眼下正是条件不错的时候，一旦有些风吹草动都会不安宁。

　　青云农业更换总经理时选择推举，也是想让职工们能更有安全感，发展初期最害怕频繁换帅，只要人不变，一些策略改变还能互相鼓励，稳定情绪，怕就怕人变，多变。

　　职工们众说纷纭编出的段子，正是这种不安情绪的体现，不止是罗学云跟袁晓成担心职工离去，职工之间也是一样。

　　堵不如疏，藏着掖着只会让人更加担忧，干脆摆在台面上讨论，青云职工从来任由来去，想走绝不拦着，若是有人想跟刘明现一样，该怎么处理，都说明白。

　　“我不同意。”袁晓成听完立刻否决，“有本事效仿刘明现的，就几个事业部的大主管，其他人没有这个经验也没有这个条件，针对性的跟他们谈话不就行了，干嘛公开扩大，到时候蔚然成风，闹腾起来，还能安稳运行？”

　　“倘若是职工联合呢，比如车间小组义结金兰，决心集体出去单干，也想要青云的扶持，我们给不给，给多少，怎么给，难道不需要有统一的标准？相比较主管离去，普通职工更重要。”

　　“普通职工普通职工，普通人能干啥，他有这个野心有这个本事吗？若是他真厉害，还能不出头，还能升不上来？你担心是多余的。”

　　“普通的是岗位不是人，难保成千上万人没有几个显眼的，既是未雨绸缪，也是公平公正，你跟他们商量个办法吧，我的意见是不能影响公司运营，摆明重要的项目，跟大战略相关的项目，决不能放下去，我们还没到瘦身那步。

　　按照先前博览会的思路，主要鼓励他们去做上下游配套供应，做我们顾及不到的业务，做不需要太多技术成本的业务。”罗学云道，“我相信青云职工分得清是非好坏，不会不知道青云的好处，离开的风险。”

　　袁晓成将信将疑，按照罗学云的吩咐制定方案公布，真的平稳度过，除了热烈讨论之外，没有谁效仿刘明现，就像他说的，普通职工就是普通职工，真要有本事一开始干嘛要出来打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