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看着老娘离去的身影,嘟囔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前几年大嫂住东屋的时候,婆媳过的啥日子都记不得了,三五年当家作主,没谁触她霉头,就以为婆媳多好相处,别到时候再来一次分家。”
“你们兄妹真是一样一样的。”秦月见婆婆走了,把鸡汤一推,道:“嘴都铁得很,说话不留情面,娘辛辛苦苦不就为后人好,不理好心就算了,还等着看笑话。”
“可没有啊嫂子。”
幺妹连忙解释:“我是担心她才说这话,就怕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到头来日子过得不安宁,俺爹脾气硬,说话做事不拐弯,俺娘‘不讲理’,对儿子无条件好,儿媳妇可不一定能理解。
就像大嫂,虽说脾气坏些,有点贪小便宜,人就坏人吗?不是,婆媳闹得不可开交,真是一个人的错。”
罗学云望着鸡汤发愁,随口说道:“距离产生美,你犯了同样的毛病,因为黄秀搬走就渐渐忽略她的问题,又因为天天跟娘住在一起,反复强调她的问题,以至于当年感受的是非渐渐倾斜。”
“是这样吗?”幺妹道。
“当然。”罗学云道,“最好是分户不分家,有啥事搭把手,没啥事各开各灶,各过各日子,整天一张桌子吃饭,哪有不打架的?”
幺妹深以为然:“碗里剩一粒米俺爹就要抱怨,别人还真不一定习惯,还是二哥好,吃不下就吃不下,该扔就扔,快意洒脱,得劲得很。”
“还说呢,我这次回家,把冰箱的剩饭剩菜全倒地里,连狗都不喂。”罗学云哼道,“让人家知道,还以为我连个新鲜饭菜都吃不起。”
“勤俭节约是美德。”秦月道。
“剩饭剩菜最容易变质,到时候有个什么毛病,花钱不说还受罪,又不是吃不起。”罗学云道,“再者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再不多吃多买,把钱都攒着,那才叫问题。”
“这又是什么歪理?”秦月道。
“可不是歪理,挣到钱的人不消费,缺钱的人如何挣到钱?农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菜,养鸡下的蛋,买得起的人买的越多,是不是他们赚得就越多?”
秦月和幺妹脑袋发晕,有点理不清思绪。
幺妹道:“那勤俭节约是错的?”
“我可没有这样说,要分人,有钱的人多花钱,让经济流动起来,没钱的人多节约,保好眼前的生活,别整得吃喝难以为继。”
秦月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有点不对。”
“就是,好像在宣传一种等级观念。”幺妹道,“有钱就能浪费,没钱就过苦日子,岂不是成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说到这,幺妹打了个寒颤。
“就事论事讨论经济问题,不说旁的。”罗学云淡淡道,“譬如眼前的猕猴桃,对秦老师来讲就是品尝,只取一口最好最甜的就够,剩下的扔了都无所谓,要尝个够就得买很多,果农能卖很多,若是她一整个都吃了,果农就只能赚到一个的钱,没卖掉的说不定就放烂了。”
幺妹陷入迷惘,不知道怎么反驳。
秦月笑道:“我可以只吃一个,但买很多,送给那些买不起的大人小孩,让他们也尝一尝远方水果的味道,让钱流动起来的方法很多,不一定非要满足自己的私欲,若是像你那种做法,很容易给孩子当坏榜样,令他们对粮食没有敬畏,对自己拥有的一切不尊重。”
罗学云抚掌大笑,幺妹则是目瞪口呆。
“嫂子你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把二哥打倒了。”
第513章 真奖了一台轿车!
钟乐亲手将卢鹏送上火车,嘴巴发苦,脸上仍要挤出笑容。
“一路顺风。”
卢鹏握住他的手,笑道:“准备好庆功宴。”
庆功宴来得比想象更快,前脚卢鹏带着团队到首都接受农业部授予的科技成果奖,后脚各级报纸便争相报道这一新闻,紧跟着省里来人到青农考察,决定购进一批黄麦种子,在北部平原地区设立试验基地播种。
奖项不止一种,不止一级,卢鹏团队两年多的消化初见成效,亦是给自己证名,做研究不必挑地方,只要真材实料,照样能功成名就。
钟乐自然输掉赌约,而且输得很快,仅以玉阑地区而言,各乡听闻青云多项技术获得国家表扬,等同金字招牌,踊跃改种黄麦。
青云农业应时而动,以近乎成本价售出种子,附赠技术手册,提供种植指导。
如此轰轰烈烈的声势,全是因为表彰报道,卢鹏等人的功劳毋庸置疑。
“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老钟你别误会,我是指青云农业。”青农总经理田秀禾精神振奋。
“我知道。”钟乐瓮声瓮气道,“你是为青农的成绩获得认可而高兴,不是为了嘲笑我。”
“你能理解就好,这两年青云食品财源广进,机器轰轰响造出成箱饮料食品,向上带动种植养殖,向下带动商店超市,中间还带动**材料制造、物流运输、生产设备制造。”田秀禾苦笑摇头,“我自以为不是临危受命,只要萧规曹随就行,结果倒让人家以为青食才是母公司。”
“不必如此,青农的蔬菜肉蛋鱼和水果可是群众生活的根基,马上还有凤桥黑猪麻鸭胖头鱼,种类越来越多,再加上菜种鸡苗麦种鱼苗,若说跟老百姓亲近还得是我们。”钟乐笑道,“再说,青食成绩再好,军功章也有我们的一半。”
“越是日常越不经意,哪有他们把名字刻在**袋上显眼,我现在下乡各村都有小卖部,里面别的没有,青食出品的零食管够。”田秀禾道,“小孩都说我们是青食的手下,现在报纸明白告诉大家,青云农业才是爹。”
钟乐想了想,道:“虽然我经常跟卢鹏他们开玩笑,说什么技术员整天喝茶吃水果坐办公室舒坦得很,事实上我从来没觉得他们不好,若没有他们动脑子的成果,根本没有我动嘴皮子的机会。
就跟两个青云一样,没有青农扎根土地扎根乡村扎根农业,哪会有青食立足车间立足城市立足轻工业?我们是相辅相成的共生关系,不是竞争对手,袁总也是青农走出去的,不会有什么偏见,你真不用多想。”
非止田秀禾如此,整个青农都与有荣焉,卢鹏等人获得表彰,意味着农业需要高科技,同样是拥有远大未来的光荣事业,不是去青食进厂就抓住未来,能高人一等。
所以这场庆功宴举行得格外盛大。
“黄岗的礼堂有点小,害得大家挤来挤去,罗某人在这跟诸位道歉。”
罗学云亲自主持表扬大会。
从舞台往下面一扫,乌泱泱全是人,不光是青农骨干,青食更多,外面还有围观看热闹的村民。
闻听此言,众人欢闹起来,罗学晖初心不改,激动道:“挤挤热闹,兄弟们亲近。”
“就你能接话,要不你上来讲?”
罗学云把话筒一送,众人哄堂大笑。
他没有在舞台专设讲话台子,那样搞形式味道太重,把大家乐呵呵庆功,变成僵化呆板的会议,失却他想要的效果。
“真要我讲,我就讲,老张给我让路。”
“说你两句还来劲了。”他哥学亮连忙呵斥。
“晖要真有心里话,我是愿意让他上来讲的。”罗学云道,“不过不能喧宾夺主,心里话得放在后面说,先给功臣安顿好。”
秦远山袁晓成等人坐在第一排,幺妹带着秦月等人躲在舞台后面看,不仅是怕人多伤到撞到动胎气,更怕大家为迁就总裁夫人让来让去不自在。
“真好啊。”秦远山油然道,“这么多年过去,他小子好像都没变过,一直年轻一直洒脱一直不拘一格,总是让我回忆他曾经满身补丁,进来问我怎么才能种好小白菜的样子,似乎一直都是那个他。”
袁晓成闻言点点头。
“若没有这样一个他,恐怕不会有现在的青云公司,有时候人像物,物也像人。”
台上,罗学云步入正题。
“科学技术!”
他抬高音量。
“是第一生产力,我一直尊重勤劳善良踏实肯干艰苦奋斗的优良作风,没有动手则一切就是空谈,如梦幻泡影,可若是一味地埋头苦干,不寻找方法,不改善工具,不提高效率,等同荒废更多的时间精力乃至生命。
老黄牛精神很重要,可要问工作效率,无论是耕地犁地,还是碾谷拉货,都比不过拖拉机,以科学技术提高工作效率始终是一家企业存活的根本,否则眼见的成就都是南柯一梦,随时会被戳醒。
所以,顶着重重迷雾,向未知探索,经历一次又一次失败,也绝不灰心丧气,发誓要为青农找到方向的所有技术工作者,都值得我佩服敬仰。
让我们为他们鼓掌,卢鹏、常远洋……”
轰隆的掌声中,卢鹏等人脸色涨红,戴着大红花走到舞台。
“有请袁晓成、田秀禾、秦远山、罗学杨……颁发青云先进工作者奖章。”
各种大会常用的《运动员进行曲》不出意外地响起,节奏明快,旋律激昂,展现强大的力量感,配合礼堂几乎要把人抬走的掌声,所有人都被感染,不自觉地躁动。
“别着急走,合影留恋,让照片帮我们记住这一刻,让青云后来者看到这一刻。”罗学云毫不在乎形象,指挥总办的小年轻照相。
人是社会性动物,很容易被某种独特环境带动,情绪高涨,热血上涌。
“刚刚卢鹏小声问,我能不能给他颁奖。”罗学云拍了拍卢鹏的肩膀,笑道:“对于功臣的要求,当然得满足。”
他将话筒放回桌子,从后台接过幺妹递来的纸板,俗气的支票样式,端到卢鹏面前。
“卢鹏常远洋团队获得青云贡献奖金十万元!”
接过支票板的卢鹏人都是懵的,若不是罗学云扶住,怕是当场就要瘫到。
什么鬼!十万块。
说起钱,卢鹏并不敏感,一是刚毕业没有养家糊口的压力,二是各种昂贵的设备说买就买,很容易让他对钱失去概念,可经常跟阮杰钟乐打交道,还是听他们聊起过工资。
干部工人按照职务等级划分工资标准,经过这几年陆续改革,一级每月都没超过四百,十万可就是以年为单位的数额,若非如此,他们恐怕不会死心塌地给青云效力,光把回去挂在嘴边,不见行动。
礼堂众人议论纷纷,真把礼堂楼盖掀起来。
罗学云微微一笑,吐气开声。
“今天之所以挑在黄岗礼堂开会,正因为黄岗是青云农业起步的地方,大家在这里一锄头一镰刀干出偌大的青云公司,我想提醒自己,也提醒大家不忘初心,把自己,把乡亲们的生活水平提起来。”
掌声和尖叫,根本停不下来。
罗学云虚按。
“我感谢卢鹏常远洋他们不嫌弃田集穷乡僻壤,热情加入青云农业,尤其是卢鹏,他是顶着巨大压力来的,兼顾技术和管理,呕心沥血帮青云农业建立起踏实坚固的科学研究发展中心,每年都在培养技术员,都在出成果。
以我个人名义,奖励卢鹏一台轿车!”
他放下话筒,从后台接过一个盒子,上面绑有红绳,递到卢鹏手中。
全场雅雀无声。
田秀禾脸色发白,喃喃道:“是我想的那种轿车么?”
“若你想的是四个轮子,能加油能跑的轿车,那你没想错。”袁晓成道,“松江产的合资车,一台比常远洋搂的支票还贵。”
不错,卢鹏打开盒子,正是一代神车桑塔纳的钥匙。
八八年,桑塔纳国产化率还很低,基本是CKD组装,完全进口散件到境内组装,说是合资车跟全进口没什么差别,价格超过团队奖金,想买还得托关系。
秦远山嘟囔道:“这小子是真不把钱当钱。”
“英雄不都是这样吗?散尽家财招揽豪杰,卢鹏恐怕要焊在青农,士为知己者死了。”袁晓成笑道。
诚如袁晓成所言,卢鹏捧着盒子的双手发颤,眼泪差点都要夺眶而出,被老师不理解,被同学们嘲笑,研究没有进展的煎熬,都没有此刻感情汹涌。
他是搞技术的,对工业设备认知很清晰,全国工业化还在起步阶段,任何一样需要技术需要材料需要人工的机器,都是天价,哪怕钢表缝纫机自行车这种,相对农产品都高的吓人。
要卖多少吨蔬菜,才能换到这样一台车和十万奖金!
“罗总,这太珍贵,我……”
“你应得的。”
罗学云拍拍他的肩膀,转而看向观众席,笑道:“向卢鹏同志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