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学云嘿嘿笑道：“何况你才见过几家外面公司，像杨记这样的反而不多见，大都是做过前期考察，就立下标准谈判，谈成就成，谈不成就不成，不会反复拉锯。

　　前提是，你得摸准跟他们打交道的方法，不能凭着你的经验，想当然。”

　　赵庆同双眼放光：“这么说，你搞明白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当然，不然你以为张厂长为什么如此配合，人家注重效率，分得清职责，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现在清兰想在内地加大投资，有好生意都会考量，不管谁说。”

　　罗学云道：“我都把开酒店的前景，说得那样明白，他不答好，说跟总部汇报，难道还要跟我争论，或是直接拒绝我么？”

　　赵庆同回味一番，总觉得有些不对，只是找不到什么破绽，无奈放弃刨根问底。

　　接风宴罢，部分人留在陈清，负责青云食品设备安装的事务，罗学云则带着清点好的礼物，回乡。

　　万众欢迎，翘首以盼的场合，他其实有些不喜欢，尤其都是不能公事公办的对象，冷脸不好，热情不耐，关键心思还多。

　　只是此身的根在这里，二十年水土养成的习性，总会觉得外地再好，都是异乡异客，很不得劲。

　　那种感觉就像是上学，明明每个教室都是一样的规制，前后黑板，桌椅讲台，甚至老师都可能相同，但你是一班的，到二班去玩，总会不自在，好像是在做客，没有亲切感。

　　人是高级动物，也跟小狗小猫一样，气味标记熟悉的地方，才能安心。

　　“儿啊，回来啦。”

　　从村口到坡上，全都是瞧热闹的乡亲，罗学云挥手不停，到了家门口，爹娘兄弟老叔幺爷，亦是层层群群。

　　“咋穿得这薄，连袄子都不套。”

　　罗老娘絮絮叨叨，把着他的手臂，左看右看。

　　“瘦了。”

　　“没瘦，南方不冷，就穿的少些。”

　　他这样回答。

　　实则是精气充裕，逐渐寒暑不侵，懒得套一层又一层，挟裹行动不便。

　　“着凉可不好，受罪得很。”

　　“您忘了，我懂点医药，心里有数。”

　　跟众人一一打过招呼，不少人眼眶含泪，特别是幺爷，干瘦的身体显得特别伶仃。

　　“好男儿志在四方，走走回回都是正常，大伙这个样子，好像我犯了大错，幺爷，饶了我吧。”罗学云玩笑道。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外面不比家里，咱不是担心你没人照应受苦嘛。”幺爷颤颤道，“回来就好。”

　　“幺爷，兜里有钱，走遍天下都不怕，我不让别人吃苦就好了，谁能给我苦吃。”罗学云笑道，“大伙都拿着礼物回吧，日子长，有事慢慢来。”

　　屋里早被罗老娘收拾过，完全不像是三个月没住人，供桌上未燃尽的蜡烛，说明除夕元宵都有来烧纸放炮。

　　罗学云送走宾客，安稳躺在床上，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止是因为此行的经历，更是两地的差别，截然不同，极动到极静，极繁华到极简朴。

　　缓了两天，他才有心思办公。

　　“袁晓成干得如何，你们对他都是什么看法？”

　　在家里开的小会，只有大姐二姐学杨学平等少数人，权作摸底。

　　“挺厉害的。”罗学平由衷赞叹，“袁经理经验很老道，做事有条理，最关键是跟县里地区打交道，游刃有余，就连东区的村人都没有给青云找麻烦的。”

　　“跟青云员工相处呢，有没有什么不愉快？”

　　“少有。”大姐说道，“他在酒厂也是做领导的，懂得管人的道道，比我们厉害得多，连消带打，跟他相处过没有不夸的。”

　　“哦？没挑几个刺头立威。”

　　“他玩的不是那套。”罗雨接茬，“袁晓成常说水利万物而不争，越是强势，越是可能被反对，越是温柔，越是容易被尊重，即便有不喜欢他的，也会在大意之下，露出破绽被他抓住。”

　　“能琢磨出这番道理，你们比不上他正常，人家都达到学问的地步。”罗学云笑道，“今后他继续担**经理，想必你们也不会反对。”

　　众人沉默。

　　罗雨干脆道：“青云农业的事，你真不打算再管？”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那么细致的事，要跟上层楼。”

　　罗学云伸出手指，一件件掰扯。

　　“青云农业、青云食品、温正堂药酒厂、乐进街优选百货、江城优选超市，喏，清兰若是搞酒店项目，肯定也要我过问，临时有事，我还得常去南方。

　　你们自己说说，我有多少精力，能每个都管，连理我自己的帐，数我自己的钱，都忙不过来，哪还能顾忌方方面面！”

　　众人大笑。

　　大姐顺势道：“那你就讨个老婆，夫妻俩一起数钱，总忙得过来吧。”

　　“姐，不愧是你，见缝插针也要催婚。”罗学云无奈道。

　　罗学平等人一下子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触了霉头，惹罗学云生气，随着他成就越来越高，敢拿他真当弟弟对待的，就寥寥几个。

　　“我这不是安排好了，总得着急弟弟妹妹，尤其是你俩。”

　　大姐指了指罗雨，继续道：“她呀，总拿着你当挡箭牌，你说说，我能不忧愁？自己过好日子，看着弟弟妹妹打光棍？”

　　罗学云不想跟大姐辩经，连忙扯过话题。

　　“说公事呢，催婚的事，咱们姐弟俩会后慢慢聊。”

　　他咳咳两声。

　　“青云农业和青云食品，现在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张德先那边不可能长久驻厂，我们这边也不可能一直身兼数职，迟早要分开。

　　做农业生产的专攻生产，做食品加工的专攻加工，两者的管理方式和运营理念截然不同，就好比上学分专业，迟早要分开文理。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在刚开始这段时间，尽量把自己的优缺点搞清楚，看看更适合哪方面。”

　　罗学云容众人消化一番，继续道：“盛柏那天冷不丁来接车，看样子是有话要说，你们可知道原因？”

第401章 大有长进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罗学云诚然重要，可也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主动来他面前热络的，肯定有所求。

　　譬如吴岷着急杨记烂尾的工厂，纪万嵘关心药酒产品销往外地，袁晓成作为青云总经理要接同行的张德先……

　　这里面唯独盛柏的身份最特殊，说白了，他虽然跟青云农业合作密切，依赖青云产品过活，但内外有差，不算自己人。

　　罗学云回来根本不会通知他，盛柏怕是得打听消息才能赶来。

　　“他不甘寂寞。”罗学平答道。

　　“展开说说。”

　　“一直以来，盛柏都是给青云农业做代销，虽然很赚钱，但毕竟看着我们脸色吃饭，总觉得跟我们不是自己人，担心我们会摒弃代销，亲自上阵，就像陈清一样。”

　　“当初说好的，青云农业的战略会根据市场变化，保留自己经营销售渠道的权力，若真的要改，会接纳他们成为公司一员，既然有保底，他当时也同意了，现在怎么杞人忧天起来？”

　　罗学云笑道：“我还听说过他的名声，胸无大志，得过且过的浪子，怎么突然这么有上进心？”

　　“盛柏混不吝，可他家不简单，尤其是姐姐盛桦姐夫于严谨，很有想法和见识，大概是看到青云势头昂扬，猜到将来的趋势，嘱咐弟弟提前找出路。”

　　罗学平道：“照学云的话，我最近常常看经济相关的报纸书籍，发现我国的企业很喜欢做一条龙，尤其是大工厂，恨不得医院商店汽水啥都干，不露出任何破绽，给别人掐住把柄。

　　当初定代销策略时，多有权宜的考虑，毕竟那时候青云农业还不够格，树大招风，容易被嫉恨，造成很多意料之外的麻烦。

　　但现在不同，整个供应，从蔬菜种植到加工到销售，青云完全都有涉及的能力和资格，把盛柏等人纳入管理，也是理所应当，那时候青云系列产品的价格，才能完全按照我们的要求来。”

　　“学平这话证明你是真的看进去书，对青云农业有自己的思考。”罗学云揽过话茬，“早先，我有过做蔬菜超市的念头，就是百货商店类似的形式，一家店专门卖蔬菜、卖水果、卖肉食这种。

　　这样做的好处是避免青云农业的产品，受渠道压价，但近来，我慢慢改变这种想法，就算是做蔬菜超市，也不能放在青云农业麾下，而是要另起炉灶。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罗学云眼中闪过失望之色，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在，尤其是拔尖的罗学祥刘明现几个，但大姐二姐堂哥学平等人，也是青云农业的核心人物，他们要是不肯动脑筋，公司的未来还真是堪忧。

　　“要不我说两句。”罗学杨举手道。

　　“大哥，你讲。”

　　“我听学云开会次数不少，每次主题都不一样，但有个道理一直强调，就是打基础。

　　想要做成一件事，须得提前做很多其他的事铺垫，哪怕这些事看起来像是无用功。

　　举例子说，耕种的问题，学云很早就提出过要搞机械化种植，全部用拖拉机收割机，但这两年我们还是买了很多耕牛和农具，为什么呢，因为乡亲们还抱有警惕，不敢放心把田地全部交给我们操持。

　　眼下的路，绕得远了，却不是弯路，只有脚踏实地让乡亲们看到，我们不是为了占便宜，不是为了坑谁，一直都有退出的余地，他们才会相信我们，成为青云农业的一分子。

　　话说回青云农业，种菜卖菜养鸡养鱼是必经之路，但却不是目的地，过日子的都明白，卖黄豆不如卖豆腐，买衣服不如量块布。

　　青云食品的成立，正是摆明这种倾向，我们要做利润更高，销售更广的成品，像新鲜蔬菜直卖，受到的影响太多，时令运输困难重重。

　　我猜田黄菜不会再增加直供客户，而是全力转向脱水蔬菜、泡菜、酱料的原料供应。”

　　罗学杨总结道：“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再去过分干涉生鲜的零售，真要搞的话，可能陈连刘明现他们在江城搞的超级市场更符合学云的要求，还能容纳青云所有的产品。”

　　堂哥为了佐证观点，说的有些复杂，但是要表达的意思，还是讲清楚了。

　　第一，罗学云看不上生鲜直销的利润，尤其是在现在的运输销售条件下，损耗太多，价格还不能猛提，搞出什么蔬菜贵族，鸡肉刺客。

　　第二，即便要掌控销售渠道，也会做超级市场，顾及青云系将来所有的产品，而不只是蔬菜肉食。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罗学云轻拍手掌道，“青云农业改变，我们这些人就要跟着改变，否则会被淘汰，袁晓成不是个例，将来你们若是不能跟上脚步，更高的位置只能留给别人来坐。

　　我给你们提前透个信，青云农业的定位就是生产，种植养殖和食品加工，想要好价格好利润，那就专心致志把产品做好，想依靠掌握销售渠道，得过且过，休想。

　　现在连企事业单位都不能靠计划销售产品，咱们更不能步他们的后尘，导致产品失去竞争力，公司发展停滞甚至倒闭。”

　　堂屋不大，坐的人不多，闻听此言，都略略尴尬，不仅是前面两人出色的表现，映衬他们逊色，更是很多人确实有得过且过，小富且安的盘算情。

　　即便罗学云不断搞出大新闻，做出很多厉害的事，地区县里人人佩服，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他的苦心，不懂得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危险，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急迫。

　　停顿半刻，让众人消化，罗学云继续道：“学长，你找个时间亲自去见盛柏，包括郝志气邓鲁峰这些人，给他们吃定心丸，跟他们说青云农业就算是销售自营，也不会断了他们的货源，故意给他们高价格。”

　　学长点头答应。

　　“盛柏如果有什么别的想法，帮我摸一摸底，有条件的话，我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