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山听得脸皮直抽抽，望着罗学云的表情，好像要寻出端倪。

　　“青云农业风口浪尖，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我们小门小户，守着锅碗瓢盆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不敢跟你罗老总牵扯。”

　　罗学云眉毛一挑。

　　“秦技术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怎的，青云农业不是守法公民，做的不是正经生意？”

　　“我看没差。”秦远山冷声道，“出口、第一、合资、捐款、振兴乡村，哪一样是得实利而不是重名气？真不看自己什么身板，我看玉阑都容不下你了。”

　　罗学云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别人可不像我尊重秦技术这样，肯三顾茅庐讲条件，一个不顺意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说得这么露骨，秦远山反而不知道如何接茬，沉默一会儿后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看看秦技术。”

　　秦远山摔下茶杯，起身就往外走，罗学云连忙拉住他。

　　“诶诶诶，别急啊。”

　　“这里是办公室，不是街头巷尾老大娘唠嗑的地方，再嬉皮笑脸，你不走我走。”

　　“我错了。”罗学云作举手投降状。

　　“两件事，第一就是县里的育红行动，这是一份纯公益行动，都是退休人员或者志愿者志愿服务，除了必要的一些支出，所有参与者不领报酬，以求钱能用到困难学生身上。

　　目前采用学校申报和志愿者考察并举的运作方式，无论哪样，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参与其中，田集这边您老可以带个头，本来就闲暇，退休老将还不少，索性为后辈发光发热一番，想必就是翘班，领导都不会管。

　　第二件事，就是青云农业上了新项目，尚处于保密阶段，只在上罗坡种植试验，您老要有兴趣，可以常去看看，学杰那些人都认识你，不会阻拦。”

　　原本平静的秦远山登时精神。

　　“什么新项目？”

　　“优种水稻，目标是大幅提高饱满度口感和营养价值等。”

　　“优到何种程度，有青云菜那么高吗？”

　　“具体情况要看试验结果，您有空自己去了解啊，瞧瞧有没有推广的价值。”

　　秦远山缓缓靠到椅背上。

　　“学云，你真打算在这条路上，一直干下去？蔬菜、家禽、水产，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有果树和茶叶，现在还来水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罗学云接上秦远山的话，笑道：“藏锋守拙诚然是五千年的智慧，任何时候都不能算错，可若是做个普通的农夫，终日为口中食身上衣担忧发愁，这锋芒怕是只恨没有。

　　田集黄岗和青云农业，想要摆脱贫穷，就不能安分守己，等着天上掉馅饼，而一旦走上争的道路，就无法回头，只能越变越强，让别人不敢打主意。

　　现在已经不是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是学如逆水行舟，缓进则退，这是我这些日子的心得，送给秦技术共鉴。”

　　秦远山再想不出词句来劝说罗学云保全，因为保全这个词往往有委曲求全的意思，站得高的人自然不需要低头，只有在屋檐下，才要瑟缩脑袋。

　　罗学云想登山，又有什么错？

　　“这两件事我记下了。”

　　“那我就走了。”

　　对秦远山，罗学云还是有几分敬意的，总觉得他像是淡泊名利的高人，有极高的精神境界，这样的人才闲置，多少有些浪费。

　　而青云农业依旧处于缺人的状态，当然不是纯干体力活的人，而是各类技术员、管理者，他若能动起来，在某些地方搭把手，就是很大助力。

　　现在这时候，普遍还不把民企当回事，什么这这那那都是个体户，说难听点投机倒把，挖墙角，还是公家干活高人一等。

　　青云农业本就处于乡下，很难虹吸县城地区人才，再加上这种舆论环境，更别想那些上了中专高中的天之骄子，肯屈身下乡。

　　随着青云农业在田集的拓展，田集有名有姓却没着落的人才，早就被纳在麾下，可依旧不够。

　　因为这地本来就穷，农民孩子基本上是不读书的，读书考了学更不会回来，想有一箩筐人才，根本就是幻想，似秦远山这种，已经是重视教育的顶配，全乡都没几个。

　　这样一代一代下去，田集必然是很早没落的乡村之一，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看到大量年轻人，罗学云在做的其实就是留住这些人的家乡。

　　所以青云农业不得不壮大，才能有遮风挡雨的庞大羽翼。

　　三项五项，基本把家里的事安顿好，别的不说，罗学杨这些人至少懂得按计划行事，罗学云可放心启程前往江城开拓。

　　依旧是陈连和罗学龙陪同，不过增加刘明现作为市场销售负责人。

　　目的很简单，就是把田黄系列产品，推进江城市场，然后等待金龟客上钩！

第343章 台阶！

　　熟悉的大江楼顶层，微胖的舒咏周双手翻着账目，脸上笑容都没停过。

　　“青云菜还真有名堂，都成大江楼特色，冲着它来的客商多的喜人，进账翻番都不止，竟然比野味都厉害，真叫人想不到。”

　　舒咏周感慨良多。

　　“这点上，张平你要记大功。”

　　“这是我应该做的，大江楼好，就是张平好。”

　　张平微笑着回答：“前些日子青云农业出藕带时，我不是去陈清逛了一圈，那时罗学云不在，陈连罗学龙带我闲逛，我发现他们的鸡鸭鹅黄鳝甲鱼，味道也很独特，便想着能不能搬上大江楼的餐桌。”

　　“你这是一招鲜，吃遍天啊。”舒咏周哈哈大笑，“蔬菜种得好，会养鸡养鱼也说得过去，这事后来怎么说的？”

　　“青云农业那边没有给我准信，说是要等罗学云回来决定。”张平缓缓道，“我昨天收到消息，罗学云来了。”

　　“回来了，就再去问一趟，反正不远，就当走走乡下亲戚。”

　　“老板，我说的是罗学云来了，来了江城。”

　　舒咏周这才察觉张平语气不对，表情立刻收敛，问道：“罗学云来江城，怎么不来大江楼下榻，莫非是不把我当朋友？”

　　“因为他是来干大事的。”张平道，“陈连罗学龙两个，经常往返，已经租下住房仓库办公屋子，开始大批量把蔬菜、家禽和水产运进本地菜市场，罗学云带着的人，就住在那里忙活。”

　　舒咏周闻言，勃然大怒。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罗学云怎能说话不算话，讲好的蔬菜只供大江楼，白纸黑字扭头就敢不认？谁给他们牵线搭桥！”

　　“老板，当初约定的是青云菜专供大江楼，他们新运进的蔬菜，叫田黄菜，至于罗学云的合作者，就是商品街那些大小老板牵扯出来的关系。”

　　“呵，蔬菜这东西不就是白菜萝卜黄瓜辣椒，都是他青云农业种出来的，改个名字就以为可以瞒天过海，真不把我舒咏周放在眼里。”

　　刚才的喜悦有多高，现在的愤怒就有多重，舒咏周脸色狰狞。

　　“无耻无耻！都是青云农业种出来的蔬菜，吃过没有不说好的，他们只要说这是和大江楼一样的蔬菜，广告都不用打，根本不愁没有销路。

　　王八蛋，把我当楼梯呢，亏我还沾沾自喜，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张平没有火上添油，故意顺着舒咏周的话往下讲，而是很平静地解释。

　　“我去菜市场买过，田黄菜的个头颜色水嫩香味，跟青云菜确实有不小差距，虽说吃过的人明显能看出来这两者同根同源，但罗学云要强词夺理，说俩不是一种菜，我们也没办法。”

　　舒咏周冷声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罗学云这样耍弄我，还跟他辩嘴？想得美，找人给他们一个教训，让罗学云主动过来见我。”

　　张平刚要劝说，就听内部电话响起，舒咏周接听电话，脸色变得极其精彩。

　　“罗学云来了。”舒咏周似笑非笑，不知如何表情，“他要在我们大江楼请客吃饭，邀请我一起喝两杯。”

　　“老板，罗学云不是简单人物，咱们还是以和为贵，慢慢谈的好。”

　　张平解释道：“罗学云做的是批发商，蔬菜一进本地市场，售卖就是其他人的责任，里面的度不好拿捏，不妨跟罗学云讲明白，他是个很清醒的人，不会胡搅蛮缠，实在谈不妥，再想别的法子也成。”

　　舒咏周敲敲电话。

　　“人家都找上门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先礼后兵。”

　　罗学云邀请的客人，就是青云农业在本地的分销商，当然是合作关系，而非是上下关系。

　　俗话讲，强龙不压地头蛇，别说现在，就是以后做什么事，都得在本地找熟悉情况的人，否则别说陈连罗学龙，就是罗学云自己坐镇，都要煞费苦心，还未必能见功效。

　　这也正是各种掮客中介能存在数千年不变的原因。

　　语言、风俗、习惯、利益纠葛……太多错综复杂的东西，可能导致生意失败，全都不是外来人能轻易做好的。

　　把承上启下的关节交给固定合作者，并不是件坏事，不仅能给青云农业省很多事，还会让他们成为青云农业的支持者，因为他们是靠青云农业赚钱，最不能看饭碗受损的。

　　之所以定在大江楼，一则是大江楼格调高，进来吃饭倍有面，能给合作者予以震慑，啊，原来大江楼的老板真跟罗总关系匪浅。

　　是的，舒咏周没有说错，从他提出要青云菜专供大江楼时，罗学云就想把他当作台阶，作为打开江城市场的契机。

　　多大脸，竟然张口要江城地区只给你一家供应青云菜，真把青云菜当卖不掉，得求着人的玩意？

　　所以罗学云不仅将大江楼做免费广告位，还一直蹭舒咏周本人的咖位，若非如此今年新产的藕带能有你大江楼的份？

　　晚上，沿江灯火稀稀拉拉，远不及后世的弘大，只不过临江饮宴，横槊赋诗什么的，确是超越时代的活动，不需要过多点缀。

　　“这位贵客不需要我过多解释吧，沿江两岸做买卖的，就算没听过他的名字，也能看到矗立江岸的大江楼招牌不是？”

　　罗学云笑道：“舒咏周舒老板，正是大江楼的东家，我今借他宝地宴请各位朋友，还得他赏光，不得不先提一杯，以表敬意。”

　　他二话不说，斗大的酒杯斟满一饮而尽，豪迈疏阔，一下子把这些宾客镇住，发自内心鼓掌叫好。

　　“海量啊。”

　　“罗老板大气。”

　　刚刚入座的舒咏周心里很气，脸上却不能有所表现，反而要跟着逢场作戏。

　　他是见识过罗学云酒量的，对他这手杀鸡骇猴的操作，波澜不惊，偏偏不能说些什么，因为说出来只会助长他的威风。

　　“张维远张老板，余自强余老板，林伯昌林老板，今后就是青云农业在江城的合作商，按照划分，大江楼若要新鲜的田黄家禽田黄鱼，得跟林老板打好招呼。”

　　罗学云这话可谓说得非常不客气，舒咏周脸上顿时挂不住，可偏偏林伯昌仿若未觉，乐呵呵接话。

　　“舒老板一句话，我保证安排人，挑最好最活最鲜的送来。”

第344章 唱戏

　　“罗总这话说得见外，大江楼的蔬菜说好由青云农业独家供应，怎么想反悔？”

　　舒咏周语气平淡，却让整场热烈的氛围，顿时冷静下来。

　　这俩人好像有问题呀，酒桌上，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其乐融融的气氛么，有什么问题不能私下讲？

　　或者说，罗学云不知道舒咏周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