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学云连连瞅了林家伟数眼，越发觉得这人有意思。

　　怪不得年纪轻轻，能作为杨云章的全权代表，不仅了解风土人情，熟练运用两副面孔，还经常暗戳戳使袢子，暗示自己抱紧杨记的大腿好处多多，真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我坦坦荡荡做生意，用劳动挣钱，有什么要担心的。”罗学云故意道，“肯定是知道我的成绩，专门叫我来表扬的。”

　　“呵呵。”林家伟不复多言，转头回房间休息。

　　罗学云在会议室等了许久，终于见到正主。

　　“余总经理？”

　　随着身材匀称，眼眉带笑的男人走进会议室，罗学云真吃了一惊，居然是盐业蔬菜饮食公司的总经理余大圆。

　　他跟赵庆同当过战友，给罗学云的印象是表面乐呵呵，对谁都是乐子人一般，暗地手段凌厉。

　　去年周鹏故意为难青云菜，赵庆同曾硬着头皮找过余大圆，后者不动则已，一动惊人，直接借着由头一砍到底。

　　说起来，跟赵庆同风格蛮相似，不过段位更高，最起码动手之前，不会让别人有任何察觉。

　　今天这场面难道是他营造起来的？不应该啊，他级别不够吧。

　　再者，余大圆想见自己，跟赵庆同打个招呼，自己还能不主动求见，没必要通过林家伟。

　　“我就是来打个前站。”

　　余大圆望着罗学云错愕的神情，便猜出七七八八，没有多卖关子。

　　“蔡局知道我跟你认识，特意找我过来，先跟你絮叨絮叨。”

　　“蔡？”

　　“没错。”余大圆笑道，“就是负责对外贸易的领导，陈元信的畜产品进出口公司，是直属企业。”

　　此话一出，表明余大圆知道很多内情。

　　罗学云沉声道：“青云菜和杨记的出口调查，是领导的意思？”

　　余大圆点点头。

　　“陈元信的确是一屁股屎，谁都不愿意沾的那种，但毕竟和老赵是同行，真论起来，说是负有指导责任的上下级都不过。

　　粗暴蛮横地递材料，别人做可以，老赵做不行，很容易让人觉得，这不是出于公心。”

　　当然不是，罗学云暗暗吐槽。

　　余大圆还在继续说着。

　　“领导高瞻远瞩，看下面都一样，该打的板子肯定要打，该问的情况也不能漏，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

　　经过调查，陈清跟杨记的蔬菜出口，没有太大毛病，只是有些问题，领导想亲自问问你。”

　　罗学云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必紧张。”余大圆笑道，“选在这个地方，就是不想把气氛弄得太严肃，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明白。”

　　罗学云眨了眨眼，问道：“余总是不是跟赵总志同道合，现在这情况，可不像只是打前站那么简单。”

　　盐业和外贸，毕竟各有分属，再怎么都不会让一个外人，牵扯如此之深，还知道这么多内情。

　　余大圆哈哈大笑。

　　“不错，今后你跟杨记打交道有什么问题，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做好对外贸易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那可有得打扰。”罗学云笑道，“我跟杨记的林家伟经理商量过，要以青云菜为根基，发掘潜力做大做强呢。”

　　“要真是那样，我巴不得你天天来打扰我，创汇就是功臣。”余大圆说得很坦荡。

　　若说是树倒猢狲散，未免有些苛刻，但这些人确实见机的很，类似蔬菜百货盐业这些单位，逐渐消去行政职能，变成市场公司，上到余大圆，下到赵庆同，都早早谋到退路。

　　只不过赵庆同没有余大圆神通广大，又因为青云菜出口临时改变主意，把自己陷入尴尬境地。

　　两人跟着聊了聊杨记和青云菜，余大圆不乏夸赞之语，也勉励罗学云再接再厉，好好做事。

　　吃了定心丸的罗学云，愈发从容，直到蔡安本出现。

　　人和人的气质，从衣着表情就能瞧出七七八八。

　　蔡安本一看就是干将，身材极为高大，从会议室进来时，几乎挡住大半门口，令人一见就很有压力，这不，余大圆的笑脸光速严肃。

　　罗学云跟着起身，亦显出极高的身量和不俗的气质。

　　“小伙子精气神饱满，不错，很不错！”

　　搞出这么大场面，好像审判问询一样，结果第一句话居然这样的开端，仿佛闲叙家常，让罗学云多少有些意外。

　　他赶忙欠身伸手，喊声领导好。

　　“手腕有力，下盘稳定，比当过兵的大圆同志都厉害，不愧是陈清武协的理事，看来传闻不虚。”蔡安本道，“能文能武，不错！”

　　接连的夸奖，让罗学云更摸不清蔡安本的风格，真比余大圆难搞。

第322章 大胆做

　　蔡安本没有让余大圆离去的意思，刚一坐下，便看着罗学云发问。

　　“玉阑种植蔬菜历史悠久，温室大棚薄膜各种新技术的运用也不落人后，种子公司和各类蔬菜大队农场，都很重视良种培育，却都没有青云菜这样远超平均水准的蔬菜。

　　学云同志是有什么秘诀吗？”

　　上来就问这么要命的东西，真叫罗学云头痛，这可比审查青云农业跟赵庆同有没有问题，还要麻烦。

　　“我们很重视科学技术，在农业生产中的运用，在种植过程中，不断选育优良形状迭代，同时科学管理，做好防虫防病，加强水肥管理，一茬比一茬都能进步，最终得到一批优良品种……”

　　蔡安本打断罗学云的念经。

　　“种子公司也是这样做的，他们的人员仪器方法，只会比你们先进，不会比你们差，他们为什么得不到这样的好种子？”

　　“也许是他们方向不对，也许是他们只是假装先进，也许是他们没有运气，科学研究的结果，谁能打包票呢？”罗学云道。

　　“既然你有成熟的技术，为什么不能贡献出来？”

　　蔡安本不管罗学云心情如何，紧紧盯着他，追问。

　　“倘若能在玉阑推广种植，大量出口，能给地区带来多少外汇！”

　　焅。

　　余大圆说得好听，蔡安本做得好看，一顿眼花缭乱的操作，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若是交出青云菜种，才能安稳，罗学云绝不同意，况且，他交不出来。

　　强忍着不快，罗学云平静道：“市场需求有限度，不可能一蹴而就，就是青云菜出口香江，都是经过大半年的试探验证。

　　假设玉阑广泛种植，必定会导致青云菜价格大跌，进而影响普通蔬菜，届时别说出口创汇，咱们自己都要一阵麻烦。

　　再者，青云菜种技术还不稳定，尚不能保证每批种子，都能得到青云级的品质，我们正在研究，如何稳定种子质量，一旦成功，会慢慢推广的。”

　　蔡安本仍不能放过。

　　“这不是更应该把技术分享出来？有种子公司和蔬菜试验农场加入，青云菜种会更快成功。”

　　罗学云道：“青云人呕心沥血得来的成果，凭什么无偿给外人？”

　　“着眼全局。”蔡安本面无表情，“光靠你们自己，多长时间能把青云菜做大，提升到带动全地区的地步？”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我还年轻，有时间一步一步稳稳向前。”罗学云哂道，“要是种子公司靠得住，他们理应研究出自己的青云蔬菜。”

　　余大圆眼眸似闭似睁，不做任何动作，他已经嗅到淡淡的火药味，而这种情况，他无论做什么表示，都不合适，连尿遁都不敢，生怕打断蔡安本的节奏，被误会是替谁打圆场。

　　他跟罗学云一样，没有得到蔡安本的提前示意，对眼前情况，同样无措。

　　“学云同志，你怎么这么没有觉悟，只顾着一己私利？”蔡安本斥道。

　　“区区田集一乡，都尚未脱贫，我要有什么觉悟？难道置乡亲邻里不顾！”

　　“说到底，不就是钱吗？”蔡安本道，“我让种子公司掏真金白银，让陈清给田集郑策，把你自己，你乡人都喂得白白胖胖，富得流油，能不能换来青云菜种技术？”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拿钱买技术，等价交换，如何就不义？”

　　“相比较通过劳动获得报酬，不劳而获就是不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不需要我多说。”

　　蔡安本终于发怒。

　　“冥顽不灵！我有说田集将来不能继续从事蔬菜种植吗？只是让你把技术分享出来，就这么难嘛！你脑子里就只装着自己！”

　　罗学云淡淡道：“我只知道买卖自愿，不应该强取豪夺。”

　　“哼，你当自己几斤几两？只要地区一句话，你就没资格从事蔬菜贩运，连青云菜都种不了。”

　　“玉阑种不了，江城能种，江城不能种，香江也能种，我想了想，也许直接把种子卖给林家伟，赚钱更加轻松。”

　　罗学云挠了挠头。

　　“林家伟这些天一直邀请我去香江做客，我懒，不想挪窝，现在看，出去见见世面也不错。

　　余总经理，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眼观鼻鼻观心的余大圆头皮发麻，没想到火居然能烧到自己身上。

　　可话说回来，蔡安本这样咄咄逼人，罗学云拉他入场破坏气氛，是迟早的事。

　　其实，余大圆也在心里腹诽不已。

　　你一个大领导，不说呼风唤雨，也大差不差，犯得着跟罗学云这样赤膊上阵，争得面红耳赤，还让自己旁观，掉的不是自己的价，而是所有人的脸。

　　就算对青云菜有想法，可以暗示手下去做这个恶人嘛，比如我，就很愿意效犬马之劳。

　　现在搞成这样情况，当面锣对面鼓，根本没有转圜余地，神仙来了也难办。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常言道，人离乡贱。”

　　余大圆硬着头皮开口。

　　“一般情况，还是不要背井离乡的好，毕竟根在这里。”

　　罗学云重重点头。

　　“我觉得也是，给家乡出力的拳拳之心，我半分不少，只是理解的人少啊，不信任咱们乡下人的能力，总之觉得那些公司啊工人啊，做得一定会比咱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