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一下的对比，真叫张森扼腕叹息，都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酒菜上桌，闲聊乐进街，再谈青云菜出口，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

　　但双方都清楚，尚未进入主题。

　　差不多时间，张森微微抬手，做个甩手表的动作，马军益会意。

　　“辛经理，屋里太闷，陪我出去抽根烟呗。”

　　辛贵非复吴下阿蒙，来之前更是猜到张森有事，痛快答应。

　　眨眼间，房间只剩罗学云和张森两人。

　　罗学云没有停筷，他不想做出洗耳恭听的效果，尤其是后者，可能是想替恶心到他的李通求情。

　　“我替李通向你道歉。”张森缓缓开口道，“这家伙利令智昏，居然敢胆大包天，做出这样的坏事。”

　　罗学云微微一笑。

　　“何须张组长道歉，李通是李通，张组长是张组长，是非曲折，我还是分得清的。”

　　张森摇头道：“若不是借了我的势，让李通误以为我会给他撑腰，想必他不会捅这么大篓子，多多少少都是我都脱不了干系。”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罗学云道，“只要不是张组长授意的，就跟张组长没有半毛钱关系，何况天理昭昭，李通结果如何，已经注定。”

　　“学云不要误会，李通犯法自有法律制裁，别人无权干涉，我没有替他求情的意思，否则不是坐实，我包庇他的嫌疑。”

　　张森道：“我确实是诚心过意不去。”

　　罗学云眼睛微眯。

　　张森的德行，他有七八分了解，从赵庆同中间介绍初见，到筹备大会，到建成大会，明显能看出，十足一个好大喜功、凉薄冷淡的权势动物。

　　跟马军益交情深浅，罗学云不敢断言，但看对他对周英川对李通的态度，便知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毛病深重，什么时候，这样的人会替工具向工具人道歉？

　　一种浓浓的必有所图的感觉袭来。

　　“我感受到张组长的诚意，这话不必再提。”罗学云笑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向来恩怨分明。”

　　张森好似长出一口气。

　　“能得到学云理解，张某人既欣慰又惭愧，当敬你一杯，我干了。”

　　杯酒喝完，张森再度开口。

　　“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既怕说了，让学云误以为我在挑事，又怕不说，学云吃了大亏。”

　　罗学云想把没放下来的酒杯，砸在张森头上，一套一套的，你丫的怎么这么会玩？

　　“张组长见多识广，人情练达，老成之言，罗某怎能不听？”

　　“那我就讲了，权当给学云一个提醒。”

　　张森眼神变幻，像狐狸般灵动。

　　“前日，地区工商的朋友曾给我通消息，说是地区很重视青云菜出口香江的订单，为确保订单顺利完成，可能会组成审核小组，对青云菜供应单位进行从头到脚的审核检验，保证产量质量……”

　　说着，张森目光炯炯看向罗学云。

　　“不合理吧？订单是陈清外贸联络的，客户是香江的，再怎么都轮不到地区下来审核小组。”罗学云皱眉，“早先的出口，也会审核吗？”

　　“哪那么麻烦，农产品农副产品而已，收购**两个步骤检验一下就是，再难缠的客户，也不过是取些样品送检。”

　　张森叹道：“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哦？”

　　“早先农副产品出口，都是由外贸公司委托供销社或各大商业公司收购检查，个人是没有资格直接站到台前的，责任也就不需要个人承担。

　　但现在，若是你作为供应方跟客户签合同，着重审核一下不算过分，况且进出口早先都是地区负责，县级主要是打下手，少有直面客户的经验，地区把把关理所应当，不是吗？”

　　“张组长似乎知道审核小组都有谁？”

　　张森悠悠一笑，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下“畜陈”二字，不多时便干，只留下浅浅印记。

　　罗学云已经看清，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杀意袭来。

　　“截胡呛行什么的，本就讨厌，倘若截胡的人是自己名义上的下属，就更糟糕，无异于背叛。

　　何况陈这人屁股不干净，指着做出点成绩挽回颜面，好活动活动，赵总这一手，直接把他逼到绝路，撕破脸都不足为奇，还来一套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算是足够守规矩。

　　我只是担心学云不明就里，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现在这时候别说个体户，哪怕是队办社办企业国营工厂，只要想挑刺，不死也要脱层皮。”

　　张森拍了拍罗学云肩膀，语重心长道：“早作提防。”

　　罗学云沉声道：“多谢张组长，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匕首露出，燕国地图不必再看，罗学云径直带着辛贵离去，马军益走回包厢。

　　“罗学云慌了，他能度过这一关吗？”

　　“慌了？”张森轻笑道，“你不要犯李通同样的错误。”

第316章 直捣黄龙

　　离开饭店，自然风一吹，罗学云变得十分清醒。

　　倘若张森没有胡说八道，自己恐怕还真是被赵庆同连累了，他抢陈元信的成绩，却惹得陈元信把自己当作突破口报复。

　　至于张森有没有弄虚作假，罗学云认为没有必要。

　　一来这种事动静不小，很容易验证，二来骗自己对他没什么好处。

　　无论是挑拨跟陈元信的关系，还是跟赵庆同的关系，听起来都那样扯淡。

　　而要对自己不利，更应该隐瞒这消息，令陈元信完成突然袭击，打垮自己。

　　现在知道消息以后，罗学云反而可以占住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只要不跟杨云章方签订合同，陈元信就没法发动对青云农业的攻击，因为罗学云随时可以改成田集或者黄岗作为供应方。

　　等同底牌漏出，罗学云不出二，陈元信的王就得憋着。

　　这样一来，他反而要耐心等待，死死按住手中的王。

　　事不宜迟，他迅速去找徐剑华赵庆同，确信消息真假，商讨应对之策。

　　乍闻此事，徐剑华和赵庆同反应截然不同。

　　“老赵啊老赵，你这家伙害人不浅，光顾着自个威风，把学云坑惨，惹得陈元信把枪口指向学云，你倒好美美地躲在后面。”

　　“什么叫我躲在后面？学云折了，陈元信这王八儿还能不冲着我来，奈奈的，真是不知好歹，见人就咬。”

　　赵庆同有理由愤怒。

　　落井下石之所以是个正经计策，皆在于它有实施的条件，你陈元信自身难保，还做事不认真，让人有可乘之机，活该被坑。

　　在赵庆同的理解中，吃了暗亏的陈元信，即便是想报复，也得先擦屁股度过危机，若是度过危机，咱们再较量，不过那时赵庆同也站稳脚跟。

　　若是度不过危机，还有什么说的，活该被白捡便宜。

　　“学云别慌，这事我先托人去探听探听，确定之后再谈应对方法。”赵庆同道，“我宁可中断这订单，也不会坑你的。”

　　罗学云浅浅饮茶。

　　“我有什么慌的必要？春江水暖鸭先知，消息灵通的张森，愿意卖我这个好处，肯定是有信心我能赢的，虽然不知缘由，但优势在我。”

　　赵庆同微微点头。

　　“这话不假，张森素有迎风草的外号，最擅长见机行事，要说他是为了感谢你对乐进市场的支持，我一百个不信，必定是察觉到什么。”

　　“我觉得张森是站在县里这边了。”徐剑华插嘴道，“老赵抢下订单后，县里就有计划，以青云菜为突破口，逐渐扩大外贸创汇项目。

　　年前田黄鸡鸭，县里吃过的人不少，肯定它有出口的品质，所以……”

　　赵庆同道：“话是这么说，但县里是否会旗帜鲜明支持学云，尚且存疑，还是得靠咱们自己，不等了。”

　　他豁然起身。

　　“我马上动身去地区托人，务必弄清楚具体情况。”

　　徐剑华望着赵庆同光速消失的身影，忍不住苦笑。

　　“还是这样，一急就风风火火。”

　　罗学云道：“这样才是赵庆同，真换了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作派，岂不是抢了袁哥的活计？”

　　徐剑华哈哈大笑。

　　兵贵神速。

　　潜伏背后毒蛇般陈元信不解决，罗学云赵庆同都不舒服，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暴起发难。

　　很快，赵庆同就得到清晰情报。

　　“消息是真的，陈元信一直鼓动成立审核小组，说是把关，可要看势头，完全是为了拔出萝卜带出泥。”

　　赵庆同很生气，觉得陈元信太不识相。

　　徐剑华仔细翻完文件，问道：“确实不像话，你打算怎么办？”

　　“学云，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咳咳，我有上中下三策，都可解眼下危机。”

　　“呦呵，小诸葛的派头出来了，讲讲？”

　　“上策移花接木。”

　　罗学云道：“陈元信想拿青云农业打开突破口，进而影响订单和赵总，只要移花接木，让田集担起出口名头，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是……”

　　“只是你需要亏很多，而且失去发展壮大的直接机会。”徐剑华接茬道，“更关键的是，谁都无法保证，周民会不会生出别样心思。”

　　“这不是上策！”赵庆同果断道，“继续讲。”

　　罗学云缓缓道：“中策批亢捣虚，陈元信原本就是自身难保……”

　　他抄起手上一沓纸，晃了晃。

　　“本身黑材料一大堆，还要强行找事，已经很不明智，只要对他发起进攻，令他自顾不暇，其势自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