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摸着下巴,微微皱眉,“老板,您要是刮三居,这六桶不够,还得加一桶,天儿冷,挂料难,咱得打出些富余。”
老板对刮大白这活儿是比较熟悉的,但消耗多少料他也说不准,所以就直接报了面积,让建材店的老板给自己报。
都是坐地商家,建材店也不会乱说,就报了六桶这个数。
但一听老周突然冒出这么一嘴,建材店老板则没说什么。
他一时搞不清这几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也不想随便打人家脸,做生意嘛,和气生财。
老板就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建材店老板,对方则是回应道,“这几天是有点冷得过分哈,那您就多备一桶,要是用不完,您给我退回来。”
尽管建材店老板明知道,老周这是胡说,但他也不会表达明确的意见,只是把话尽量说周全。
蓝马甲老头也清楚,老周这是在胡说,但他也没有说破。
因为建材店老板已经表态了,尽管模糊,但最终的结果是,建材店要多卖一桶底漆,自己这个时候发声,就会把老周和建材店老板,都给得罪了。
老板就对建材店老板点点头,他是宁可多买一桶,也不要少买,否则工地离这里太远,再为一桶几十块的底漆跑个来回,不值当。
就在这个当口,那个年轻小伙却发出了“切~”的一声,有些不合时宜。
因为当建材店送来六桶底漆时,蓝马甲老头都没有说一个字,这证明六桶肯定是够的。
但这个邪门来抢活儿的人,却要老板多买一桶,心底就不由得有些不舒服。
听到这一声“切~”,让老板的眉头锁了起来。
要知道,老板现在还没给老周感谢费呢,也就是说,老板现在从事实状态上来看,是欠着老周一个人情的。
而就在刚才,老周又给了一个多买一桶底漆的建议。
无论这个建议是对是错,只有老板自己有取舍的权力。
更何况,这个建议,连建材店老板也没有反驳,他一个毛头小伙,凭什么嗤之以鼻。
建材店老板很快就又送来一桶底漆。
把底漆都搬上车,老板也招呼几个人上车。
当小伙上车时,却被老板一把拉了下来。
小伙和蓝马甲老头同时惊呼了一声。
这个小伙,在刚才在蓝马甲老头的推荐下,才被老板招下的。当时老板随口问了一嘴,“小伙子这么年轻,刮过大白吗?”
没想到,这小伙没心没肺地来了一句,“没。”
当时老板看重蓝马甲老头的经验,所以就没较真儿。
而刚才老周提出要多买一桶底漆时,老板就天然地以为,老周在刮大白这件事儿上,经验也不比蓝马甲老头差。
而这个毛头小子还在这个当口拆他的台,这让老板下定决心,不能要这小伙。
一个没有经验,而且不懂人情世故的毛头小子,完全可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把自己的活给搞砸。
相比起经验更丰富的老周,老板会如何选择,显而易见了。
老板冲老周挥了挥手,“来,上车,一天一百五,管两顿饭,完工结账。”
老周听了,急忙兴奋地跑过来,绕过了愣在原地的小伙。
老周能明显感觉到蓝马甲老头的敌意,他肯定与小伙是认识的,甚至从脸型上看,可能是父子。
但老周向来是不会提前犯愁的,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老周坐进面包车的时候,还故意跟蓝马甲老头挤在了一起。
老板从后视镜里瞥见了这一幕,笑了笑。
老板发动车子,对着风挡玻璃大喊,“大家叫我老赵吧。路还远,可以先睡会儿,晚上还得干活儿。”
第7章 大黑胖子
你普通吗?谁不普通?
被冷风吹了一下午,瑟如老狗的老周,在这个简陋的面包车里,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甚至睡得还很舒服。
平时老周睡的那些出租隔间,不是阴冷,就是酸臭,也有阴冷酸臭的,真的比不上在这面包车里睡上一觉,来得舒服。
老周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梦境好像是接着早上的那个梦,自己是一盆卤水豆腐,在灯光下被映得很白,很耀眼。
盆子突然抖了几下,豆腐被抖碎了一角。
老周就被吓醒了。
车子突然有些颠簸,应该是离市区很远了。
睡了好久了,天都有些擦黑儿了。
老周在路上迷迷糊糊听到老赵介绍这次的活计。
是一片在建小区,要装个样板间,刮大白的活,最多三天,必须干完。
一会儿到了地方,管一顿晚饭,吃完就开始干活儿,先平整墙面。
说完扔给几个人一张纸。
那是一张印刷着饭票的纸,刚好二十四张,四个人分。
不过,老周有点好奇。
像这种在建的工地,刮大白这种活儿,用自己的工人就好了,为啥要跑城里去找散工呢?
其它几个人也好像有类似的疑问,但大家都没吭声。
老板不说,咱也不能多嘴问。
面包车向右转弯,进了一个工地。
黑漆漆的,没看见什么人。
老赵回头看了一眼,“先吃饭吧,那个棚子下面打饭。”用手指向了一处有灯光的地方。
老周几个人也是都饿了。
特别是老周,衣服最单薄,嘴唇都有点苍白了。
但对老周来说,这种时长的饥饿,都太普通不过了。
只要有觉睡,老周连续呆在床上一两天,不起床,不吃饭,也是经常的事儿。
老周攥着分给自己的几张饭票,跟着老赵,来到了一个棚子下面。
老赵把头探向门里,冲里面喊了一句,“四个,刮大白的,三天六顿。”
门里闪出了一个人影,看了老周他们一眼,冲老赵点了点头。
打饭要排队,老周几个人就排在队尾,总共也就十几个人在排队。
其它人都打好了饭,就在周围找个避风的地方,直接吃上了,或蹲或站。
看老周他们来了,其它的人都盯着他们,能在眼神中感觉到明显的敌意。
这可和以往的情形不同。
一般出来打工的,互相之间都会有基本的共情,能帮忙就帮忙,能相处就相处。
像现在这样有明显敌意的,还真不多见。
蓝马甲老头跟排在前面的人搭话,也没被搭理。
老周几个人就明白,这工地,有事儿。
菜是白菜烩豆腐,没油星,比起巷子里的那家烩菜,差远了,估计三块钱一碗都卖不上价。
馒头管够,老周用筷子插了四个,管不了那么多了,终于能放开吃一回。
老周两口馒头,吸溜一口菜汤。
饿不着,感觉真好。
“小点声!”老周被旁边的工人喝斥了一句。
老周头都没抬,只是把吸溜的声音调小了一些。
看他一眼都是自己输,都是出来打工,得过且过,没必要太认真。
真没必要。
老周把汤碗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了,送回了打饭的窗口。
老赵在一旁分配活计,几个人把面包车上的材料搬到了一套一楼的房间里。
老赵也把刚才的情况看在眼里,不过他也没给出任何的解释,只是让老周几个人快点干活,不用管别的。
把材料堆在客厅里,老赵大概分配了一下任务,老周几个人就开始处理墙面。
刮大白之前,需要把墙面上的裂缝、凹陷等问题处理一下,但这是新建的房子,这类问题基本很少。
接着就是给封面做打磨、找平。
打磨机,蓝马甲老头带了一部,老赵又送来一部。
正干着活,听到外面有激烈的吵闹声。
接着就是叮叮咣咣的砸东西的声音。
老周几个人也是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望向窗外。
老赵则是警惕地盯着房间门口,手里握着根棍子。
突然,老周感觉身后涌来了一阵风,随后就是一截巨塔压了进来。
老周吓得赶紧跑向墙角,那里有几袋水泥,老周就缩了进去。
接着就听到一阵打砸的声音,然后是老赵喝斥的声音。
老赵大喊,“来帮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