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代房子简单装修过,还不怎么有“开荒保洁”这个概念。
高晓军带着施工队撤场前虽然也打扫过来,但今天将家居用品置办全了,何红跟张斐丽就发现很多细节处清理不够到位,地板、窗户等角落都还有一些油漆、砂浆的痕迹。
何红就想着趁夜将这些角落再收拾一遍。
张斐丽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萧良夜里又回到云社,还要睡在云社。
萧良下楼后,张斐丽猛然想起来,她又不能说先跑过去要何红离开,只能陪着一起过去,省得萧良单独撞见何红又尴尬起来。
“哦。”萧良也装糊涂,应了一声。
他与张斐丽待要穿过文化站大楼北侧的花坛,往石板街走去,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接待站二楼,这时候还有一个包厢灯火通明,有几个人影站在窗前正朝他们看过来。
看到萧良眼神凌厉的扫过来,张铭慌乱的往后躲了一步。
周斌脸色也是陡然阴沉起来。
袁桐之前没有见过张斐丽,但听人说起过长得特别漂亮,这时候见到周斌这反应,当然就想到萧良身边这个容貌出众、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是谁。
再看这个女人走在萧良身侧,眉眼间所敛的笑意,就像被风微微吹皱的春水一般快从河岸溢漫出来,也真是很难想象她跟萧良没有一腿。
“这女人眼窝子这么浅,以为一个暴发户就能跟你家相提并论,真是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袁桐安慰的拍了拍周斌的肩膀,说道,“等嘉乐做起来,你妈再升个副县长,有这种女人后悔的时候——再说了,姓萧的家里还能容一个二婚女人进家门?”
袁桐却非随随便便安慰周斌。
他们对嘉乐科技的信心自不用说,周斌母亲梁爱珍在仕途上发展,实际要比他父亲周健齐顺利得多,仕途前景更要高看一头。
周健齐都五十出头了,目前是云社镇党委副书记,也不可能再有提拔的机会,但今年才四十六岁的梁爱珍,在调任县政府办主任之前,就已经担任过一届溪口镇党委书记。
高层近年对各级政府领导班子结构提出新的要求,要求增加无党派人士、高识知识分子及妇女干部的人选。
袁桐听到消息说市委考虑狮山县政府班子里要增加一个女副县长的名额,这个名额有可能从外县或市里挑选,但狮山县本地妇女干部里,是没有人能跟梁爱珍竞争的。
这事能不能成,一个看狮山县委的意见,以县委书记唐继华以及两名副书记包括周康元在内的意见为主,一个看市里有没有足够分量的人站出来帮梁爱珍说话。
总的看,梁爱珍的资格还是相当硬的。
如果说明年梁爱珍能踏出关键性的一步,成为狮山县处级群体的一员,周家在狮山的分量就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听袁桐这么安抚,周斌神色就好看多了。
他心里也认为张斐丽是个眼窝子浅的肤浅女人,以为那个小白脸有几个臭钱,又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却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权比有钱以及一张脸重要多了。
“他就是萧良?”张健站在窗前,看着正抬头扫望过来的萧良,微微皱着眉头,问道。
张健进入保健品行业有三四年了,“脑健灵”刚在东洲上市他就有关注,却是第一次见到萧良本人。
他之前听袁桐、朱金奇以及周斌、张铭等人说起萧良及宿云生物的种种,还以为萧良是个三十岁出头,性格跋扈强横、能力却不容置疑的家伙,却没有想到竟然年轻得如此过分。
年轻多金又是一张小白脸,难怪轻易能叫漂亮的女人双腿发软,转头就恨不得将自己的老公都甩掉。
真还是叫人羡慕啊。
“我也是服了这些孙子,这么迫不及待想着来看我们的好戏,一点城府都没有,到底有什么资格跟我斗啊?”
萧良目光从二楼的包厢窗户挪开,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声,问张斐丽,
“我要是摸一下你的小手,你说周斌会不会气得直接从二楼扑下来?”
“……”张斐丽美眸横了萧良一眼,想想这么晚她与萧良从文化站大楼北侧经过,也确实是挺让人联想翩翩的,不想引起意外的纷争,便低下头加快步伐往梅坞街十九号走去。
萧良朝二楼包厢窗户,并指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然后吹了吹手指,才潇洒的追上张斐丽。
“你幼不幼稚?”张斐丽走上石板街,才横了萧良一眼,娇声斥道。
“能让这几个孙子心里添堵,就不幼稚,”萧良又吹了吹手指,问道,“我这姿势帅不帅?”
张斐丽回头见接待站那边的视野应该被店铺挡住了,忍不住伸手扯了一下萧良的衣袖,催他快走。
推门走进梅坞街十九号,不仅何红还在院子里忙碌,林羲都系着围裙、穿着袖套帮着擦窗玻璃。
“窗户擦好,我们收拾收拾就走!”看到萧良与张斐丽走进来,何红连忙将打扫的工具收拾起来,拉着一直发愣的女儿,将大门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堂屋桌上,匆匆离去。
张斐丽发了一会愣,才意识到何红为何匆匆拉着林羲离去,俏脸羞得通红,好像真是偷奸被捉住一般,也不再理会萧良,转身就离开了院子。
梅坞街十九号要比岩溪河那座宅子小巧得多,除了朝南充当厨房及餐厅的厢房外,面朝老街的三间正房,加起来也不到六十平,但有一座被厢房、正房包围以及临街的小院子竖排铺满鹅卵石,夜深人静之时,在廊灯晕黄光辉的铺照下,十分的幽静。
之前想着将河畔小院买下来进行大幅度的改造,用以接待会客,这里租下来充当临时住处就好——这一刻萧良就想着索性将梅坞街十九号也买下来得了,明天让张斐丽问一下户主,愿不愿意转让。
在睡梦中醒来,天色微明,街上已经有喧哗的人声传来,萧良拿起寻呼机看了一眼,还不到六点钟,此时却是石板老街早市的时间。
这一刻仿佛尘封更深处的记忆破壳而出。
前世萧良先是在云社住了两年的宿舍,但被陷害诬告后,哪怕是无罪释放重回云社镇工作,也都从来没有再在镇上留过夜。
考研跳出这个烂泥坑更是连东洲都很少回来。
直到他在省财经大学遇到林羲,想回过头来重新调查当年案件的真相,再次走进云社时,包括供销社、养老院、卫生院等部门基本上都在原有的基础上推翻重建、扩建,镇区居民也基本上都大规模拆建、翻建新房,老街的面貌就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等到二零一二、二零一三年往后,市里对古建筑、老街真正重视起来,也有财力进行保护性修缮之时,云社却七零八落的剩下不成规模的几十座老破宅院了。
不过就现在而言,云社镇因为跟市区隔着宿云山,心理距离颇为遥远,经济发展要比山南的宿城镇滞后得多,却也因祸得福,老镇要比宿城镇完整得多。
如果想要保护好这座老镇,镇上现在就必须高度重视起来,封停老镇所有的民居翻建、拆建。
不过,随着镇区居民经济条件的改善,迫切改善居住环境的渴望如何满足?
镇上现在有足够的财力去规划新的镇区,给那些迫切想改善居住环境的居民提供新的住宅建设用地吗?
虽说十八亿亩耕地红线要到十一二年之后才会正式以法律的形式加以限定,但眼下乡镇建设及产业发展用地,也不是没有限制。
这些其实都是想着要超前保护老街,就必须克服的难题。
萧良很想说这些跟他没有关系,但又无法否认,梅坞老街以及大片风格独特的古建筑群最终没能得到有效的保护、保存,不也是他前世长久以来都无法排遣的遗憾吗?
第122章 似我者死
萧良还想着睡个回笼觉,听着外面“啪啪啪”院门被人扣响,听到顾培军、徐立桓在院门外喊,穿上秋衣秋裤就跑过去开院门,却见他哥、顾培军以及徐立桓还有张斐丽,提着刚买的包子、豆腐脑拿塑料袋装着,站在街边。
“你不是有钥匙吗,还‘砰砰砰’敲什么门?”
十一月往后,天气就已经有明显的凉意了,萧良穿着单薄的秋衣秋裤,叫晨风一吹,就有些瑟瑟发抖,还以为就他哥跟顾培军、徐立桓他们一早跑过来,没想到张斐丽也在,奇怪的问道。
“有钥匙也是放行政部办公室了,我个人哪有这边的钥匙?”张斐丽矢口否认道。
“……”萧良穿着拖鞋跑回卧室穿好衣服,简单洗漱过坐回到堂屋里,跟顾培军、徐立桓以及他哥一起用早餐。
“比许总那里的气派,还是差了很远啊!”
这段时间大家都马不停蹄的奔波,顾培军、徐立桓他们都没有时间跑到梅坞街十九号来看一眼。
此时打量这精心收拾过后的小院,顾培军不禁感慨,相比较镇上的普通民居是够精致别致了,但跟许建强在新华通大厦顶层的总裁自留区相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个档次。
“等河畔小院做出来,你再说这句话!”萧良笑道。
宿云生物也就十月过后,资金储备才稍稍宽裕了些,萧良还是不敢太浪。
他也不想过多占用星旗施工队有限的资金,暂时让高晓军将精力放在河畔小院的基础改造上。
九十年代初的人工成本很低,施工队熟练的瓦匠、木匠做一天工才二十块钱,建筑材料除了钢筋水泥外,其他物料成本也要廉价得多。
前期在基础改造上多花些功夫,院子内外的景观树木先栽种起来,投入相对有限。
像中央空调这些需要从国外进口的昂贵设施,前期也是根据选定的型号,将管道及接口部分先做起来,设备要拖后再采购。
云社镇除了八十年代建造了自来水厂,给全镇居民供水外,目前为止还没有做给排水改造,更没有集中的生活污水处理厂。
河畔小院除了建一座单独的化粪池设施外,还要给将来的给排水改造预留接口,这样才能方便院子里安装完整的卫生洗浴设施。
顾培军他们现在想象不出将来的河畔小院会是什么样子,萧良却是知道,这个年代真要砸进上百万,还是能做出一些逼格来的,就是要尽可能往后拖,避免挤占宿云当前有限的资金储备。
“我昨天找徐晓冬谈过话了,”
徐立桓将话题扯回到正题上,跟萧良汇报道,
“他以及其他二十名销售人员,将跟着张铭直接加入嘉乐保健品科技公司,李向南会带着三名生产部员工则将跳槽加入溪口果汁厂。”
昨天夜里他们也不可能分头找太多人谈话,毕竟太晚了,但徐立桓还是直接找到徐晓冬家里,问清楚一些情况。
这么多人集体跳槽,可以说是徐晓冬的走,令徐立桓最为震惊,也最为失望。
徐晓冬不仅是他的助理,论辈分在南亭村还是他的远房堂侄,当初还是他介绍进果汁厂的——结果徐晓冬事先都没有跟他打声招呼就跟张铭他们走了。
徐立桓昨天夜里离开公司,就第一时间赶到徐晓冬家里,气得都想揍徐晓冬一顿。
在徐立桓的追问下,徐晓冬又挨了他爹妈一通臭骂,终究将一些情况如实吐露出来。
“嘉乐?”萧良挠着脑袋问道,“嘉乐做什么产品的,老板是谁,怎么跟周斌、朱金奇还有袁桐他们凑到一起去?”
“更多的情况,徐晓冬就不清楚了,”徐立桓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个蠢货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竟然鬼迷心窍听信张铭的糊弄!”
“你真不知道嘉乐做什么产品?”张斐丽很怀疑的问道。
萧良摊手说道:“东洲市二十多家保健品厂商,我只知道嘉乐是其中之一,但其他的,我需要知道什么?难不成我还担心它对我们有什么威胁?”
“人家可未必这么认为哦,一下子挖走宿云二十多号人,估计正沾沾自喜呢。”张斐丽撇嘴说道,犹在为这些人的行径感到气愤。
“嘉乐的老总以前在县里做医药出身的,先是与人承包县医药公司的门市部一段时间,九零年就在狮山成立了嘉乐保健品公司,销售一款灵芝制丸保健品,在这个行业算是老资格了。他们主要走药店渠道,一年也能销也有三四百万。他本人是溪口镇人,九二年在溪口镇投资了灵芝种植基地,应该是周健齐的妻子、当时的溪口镇党委书记梁爱珍牵线搭桥帮了很多忙——所以他们都是一圈子里的人……”徐晓冬知道的事情是不多,但这么大的事,徐立桓与顾培军几乎一宿没有合眼,都尽可能打听清楚了再一早来找萧良汇报。
他们现在推测肖裕军、朱金奇应该是在取保候审期间找上张铭,而肖裕军之前就与周健齐、梁爱珍、周斌一家以及范春江有极深的勾结——张斐丽年纪轻轻就能在果汁厂担任综合科科长,说到底也因为她是周健齐的儿媳妇。
虽说肖裕军现在被判了八年,住进监狱,但具体负责肖裕军旗下企业运营的朱金奇通过张铭,了解到宿云生物这三四个月来具体的运营情况,他们手里又有相类似的资源,联合起来搞这么大的动静,多少有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段时间太忙碌了,失之警惕,不然怎么都应该觉察到一些风吹草动。
“徐晓冬走了,还是挺可惜的,要不给他调整一下职位,挽留一下?”萧潇说道。
他对学习能力很强又很能吃苦耐劳的徐晓冬印象很不错,觉得放徐晓冬去竞争公司有些可惜,希望能真正的挽留一下。
“算了,”徐立桓对徐晓冬很失望,打退堂鼓说道,“强扭的瓜不甜,他不出去挨几年的毒打,不会知道外面的风浪有多大。”
“让他过去呗,但也没有必要太介怀,有空找他多了解了解那边的情况也是好的。”萧良说道。
对绝大部分员工而言,跳不跳槽都只是一份糊口的工作而已。
可以预见周斌、张铭这些孙子将来一定还会继续通过下面的员工,打探这边的情报,他们当然也可以通过徐晓冬这些跳槽员工,尽可能多的掌握那边的动向。
这个年代的商业机密窃取,就要这么朴实无华。
“他们一下子挖走我们这么多人,你推测他们的动作会有多大?”顾培军禁不住有些担忧的问道。
目前江淮省内市场上总计就有小两百种保健品,其中省内厂商推向市场的保健品占到一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