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邹志林沉默下来，萧良开门见山劝道：

　　“南亭也好，鸿臣也好，以及怡田，我们三家是需要竞争，但实在没有必要斗个你死我活。鸿臣的核心产品是纯净水，南亭未来的核心产品是茶饮料跟天然水，我觉得怡田核心产品专注做含乳饮料，将茶饮料、纯净水及天然水等产品作为延伸，应该是更为恰当合理的发展策略。除了我们江省内部的饮料厂商不要搞内斗外，我还觉得大家还可以在上游供应链等方面进行更广泛的合作……”

　　朱玮兴瞪了堂妹朱祎琳一眼，三家秘密结盟这么重要的事，都不提前跟他说一声，好玩吗？

　　朱祎琳撇撇嘴，做了嘴型让他猜邹志林会不会同意三家合作。

　　朱玮兴不禁转过头来，专注的从后视镜里观察邹志林的神色变化。

　　他都不知道萧良什么时候开始跟邹志林接触谈结盟的事情，忍不住想郑仲湘、丁文江、温骏这些人前脚刚跟怡田签下合资协议，要是知道后脚萧良就赶上门来正式邀请邹志林跟南亭、鸿臣缔结秘密盟约，会被气成啥样？

　　他又忍不住想，南亭、鸿臣一旦要跟怡田秘密结盟，南亭、鸿臣接下来也将不会主动去侵夺怡田拥有优势的含乳饮料市场，这实际也将叫怡田获得难得发展机遇。

　　那么合资后，持有怡田百分之四十股权的曲宸集团、光耀资本，不也跟着渔翁得利？

　　萧良会乐意看到这个局面的发生？

　　“我个人，甚至怡田旗下绝大多数高管，肯定都是想跟小萧总合作的，”

　　邹志林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山影，不加掩饰的回忆道，

　　“我早年就在山脚下的乡镇牛奶厂工作，八六年带着人将牛奶厂承包下来，但八八年的时候，市政府在这里成立经济开发区，将养牛场拆了。原先的牛奶厂在秣陵附近找不到合适的新奶源地，我就将承包权还给镇上，带着人转型做保健品。我也是很早就看到保健品市场的混乱，担心这个市场做不长久，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又转回头兼做含乳饮料，做了两手准备。认真说起来，在饮料以及保健品行业，我的资历可要比小萧总你老多了。不过，也恰恰如此，我不仅目睹了宿云生物最初以人海战术在秣陵打拼市场的一幕，还目睹了宿云生物在市场宣传上的克制，以及获得初步成功之后，果断从人海战术往多级联销体系转型，以及在保健品风暴之中屹立不倒的全过程。别人眼里更多是宿云生物以及南亭湖饮料的成功光环，我这几年却一直都在仿效、学习南亭的模式，甚至一度还很庆幸小萧总的兴趣不再放在饮料业务上，怡田或许能有追赶的机会……”

　　坐在后排的朱玮兴玩味的看着邹志林：

　　一个多月前，在龙峰集团改制答谢晚宴上，邹志林对萧良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都他妈是装的？

　　他其实早就清醒的认识到，只要南亭集团不出大的差错，怡田压根就没有机会在茶饮料、天然水市场，对南亭集团构成威胁？

　　还是说邹志林此时在萧良面前是装的？

　　毕竟没有谈成合作，话说得再漂亮都是正常的。

　　朱玮兴看了一眼张健，见张健也是一脸平静，没有简单为邹志林的漂亮话所动，心想自己还是略缺些锻炼。

　　“邹总再这么夸我，我真要飘了。”萧良笑道。

　　“实话是如此，”邹志林说道，“只是，我们虽然没有要在茶饮料以及饮用水市场，去挑战南亭湖、鸿惠堂的念头，但这次不想错失机会，接受曲宸集团联合光耀资本的注资，在合资条款上，也是进行了一些明确的约定，比如八个亿的注资，都将用于建设纯净水及茶饮料的灌装工厂。这些都是我们必须要遵行的。”

　　朱玮兴想想也是，郑仲湘、丁文江他们又不傻，合资后他们虽然仅持有40%的股份，让邹志林跟怡田的高管团队持有60%的股份，但怎么可能对怡田未来的发展方向，没有一点约束？

　　真要是什么事，都任由控股股东胡作非为，那以后谁还敢进行股权合作？

　　说白了，邹志林真要跟鸿臣、南亭集团合作，违背跟曲宸、光耀资本签署的合资协议，郑仲湘、丁文江这些人知道后，不谈其他对赌条款了，至少会有撤回投资的权利。

　　邹志林总不可能想在法律框架之外，跟曲宸集团，跟丁文江这些人掰一掰手腕吧？

　　萧良要想说服邹志林同意三家秘密合作，互不侵犯，除了怡田要有绕开合资协议的办法外，还要对怡田或者邹志林本人有大利益才行。

　　要不然，这种私下见面的话说得再漂亮，却没有实质性的动作，也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最多大家以后打价格仗、打营销仗，稍稍克制一点，撕破脸不会太难看……

　　这一点也是曲宸集团、光耀资本无法强制邹志林的。

　　“邹总的顾虑，我肯定了解的。我想怡田要想绕开跟曲宸集团、光耀资本仓促签下的合资协议，应该不会太难，”

　　萧良笑道，

　　“我相信邹总再傻，也不可能将市场决策权交出去。只要邹总发展含乳饮品的决心不改，最后导致怡田的含乳饮料产品严重供不应求，而茶饮料以及饮用水业务发展又相对滞后，新建成的产能还能硬着头皮，不进行相应的调整？郑仲湘也不可能要求合资协议里，直接写下针对南亭的条款吧？”

　　朱玮兴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萧良的脸，不像是已经看到合资协议的样子，但邹志林迟疑的神色，似乎又完全被萧良说中了?

　　萧良继续说道：

　　“再一个，怡田集团以前想贷款发展是有难度，但曲宸集团入资之后，在省市政府眼里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我想邹总往后在合资公司之外，争取更多的信用贷款，成立新的供应链公司，甚至建设新的工厂，以代工的名义，为怡田的核心产品含乳饮料服务，应该也不会受到合资协议的制约。而将来曲宸集团与光耀资本，试图借助资本优势抢夺怡田控制权的时候，邹总将供应链公司控制在手里，相信也能掌控更多的主动权。”

　　“我之前有怀疑猜测小萧总这一次是不是有意帮我们一把，”邹志林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看来，我之前的怀疑还是对的……”

　　朱玮兴看着后视镜里的萧良，他这是教唆邹志林在合资公司之外新成立供应链公司、代工厂，方便将来更多的利润转移过去？

　　邹志林他自己又确实是有这样的打算？

　　真他妈见鬼了。

　　萧良笑着朝邹志林握握手，说道：“玮兴总在供应链工厂建设这一块，很有经验的，相信我们三家合作会非常的愉快！”

　　“希望能与邹总合作愉快。”朱玮兴不失时机的朝前排伸出手。

　　话说得再漂亮都没用，但要是邹志林接受他们的支持，在合资公司之外建设供应链工厂，三家才算是达成真正的秘密合作意向，这比签协议都管用……

第673章 高攀不上

　　看着邹志林下车走到怡田工厂的大门前，挥了挥手就坐进自己的座驾里，朱玮兴还是难以置信的问萧良：

　　“这就跟怡田谈成合作了？”

　　看着邹志林的车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萧良叹气道：

　　“现在很多事又纠缠到一起了，秣陵这边的局势又很微妙，对我们很不利，只能一件件事分开来去收拾。这件事目前在南亭集团，也就何雪晴、徐立桓、纪红群以及顾培军等有限的几人知晓，而他们又不便出面，直接跟邹志林接触，在供应链工厂建设等方面提供支持，就只能麻烦玮兴总了……”

　　“不麻烦，不麻烦，三家能和平相处才是皆大欢喜。说实话，现阶段我真不想大打出手，叫别人得渔翁之利。”朱玮兴忙说道。

　　“玮兴出马，就算叫郑仲湘、丁文江他们察觉，说不定他们还会怀疑玮兴有别的什么想法呢，从而想着大力拉拢，给我们将计就计，再坑他们一把的机会。”朱祎琳坐回到副驾驶位上，说道。

　　“怎么可能？好了，你不许说了，”

　　朱玮兴这才知道萧良为何安排他出面跟邹志林合作，忍不住轻轻踹了一脚朱祎琳坐的副驾驶后椅背，提醒她说话给自己留点面子，说道，

　　“我会尽可能安排好一切，不叫郑仲湘、丁文江他们发现破绽。”

　　“要不是我们早就知道小萧总看人看事的眼光，一向令人望尘莫及，都忍不住要怀疑小萧总是不是事前看到过怡田跟曲宸集团、光耀资本的合资协议了。”张健感慨道。

　　朱玮兴心里还是暗暗震惊，萧良对邹志林的心态把握，怎么能精准到这一步？

　　郑仲湘、丁文江这些人对萧良怀有那么强烈的敌意，在此基础上他们才促成了曲宸集团、光耀资本跟怡田的合资，而邹志林转头却被萧良说服同意怡田与南亭、鸿臣三家秘密结盟，这是他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他非常非常想直白的问萧良一句：你丫的怎么肯定邹志林一定会入彀的？

　　萧良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朱玮兴、张健，笑了笑。

　　他也没有办法跟朱玮兴他们明着说，他并不是现在对邹志林这个人有多深的研究。

　　前世怡田并没有跟曲宸集团以及光耀资本合作，而是接受另外一家外资企业的注资，甚至双方还是对半持股。

　　邹志林在合资公司之外，偷偷借他人名义成立一系列新的公司，掌控怡田上游的供应链、代工业务甚至一些地区的销售代理权，以此转移怡田产业链的利润，在前世不要太出名。

　　虽然历史会发生偏转，江山也易移，但萧良相信人的本性终究难改。

　　邹志林这一世跟曲宸集团、光耀资本谈合资，条件更为有利，怎么会没有给合资方下套的心思？

　　萧良虽然暂时不畏惧怡田，但能避免无谓的内耗，对南亭、对鸿臣，终究是利大于弊的。

　　还有就是曲宸集团以及郑家，将来未必没有更大规模进军饮料产业的可能。

　　萧良这才直接找上门，将邹志林的这层心思捅破，迫使他选择跟鸿臣、南亭合作，从源头上将郑家以及曲宸集团借道怡田，大规模进军饮料产业的可能性掐断掉。

　　萧良是不把丁文江、温骏这些人放在眼里，但对郑家及曲宸集团，他还是要给予一些“尊重”的。

　　见张健、朱玮兴还在从后视镜里盯着自己，萧良头痛的挠了挠脑袋，心知自己有些表现太玄乎，未必是好事，硬着头皮略加解释：

　　“怡田在经营上有很多方面，跟南亭集团有相似之处，邹志林这个人又很擅长取他人的长处。我相信他对南亭集团，对我这个人是有过深入的研究，知道我做人可能有时候比较高调，但实际上却很好相处——这点，你们也不能否认吧？有了这个基础，我在怡田跟曲宸合资谈判的关键时间点，大幅下调南亭湖系列产品的出厂价，并传出消息说意在针对郑仲湘、丁文江这些人，我相信邹志林怎么都应该知道利用好这点，为自己争取更为有利的条款……”

　　虽然萧良解释起来像是这么一回事，但朱玮兴、张健还是觉得他们肯定做不到这一点。

　　兴许这才是他们远远不及萧良的地方吧？

　　“你们夜里在秣陵找家酒店住下，还是赶回东洲去？”萧良问道。

　　“我们还是要回东洲，明天起早更痛苦。你到路边放我们下来，我们打电话通知司机开车过来接。”朱玮兴说道。

　　“我们回西南塘也是顺路。”萧良说道。

　　回到西南塘技术研究中心，朱玮兴、张健也没有进去看许建强他们是否已经离开，在路边直接通知司机从停车场开车出来，他们钻进车里就奔高速路口而去。

　　这时候虽然已经过了十一点，还有不少研究人员还在坚持工作。

　　萧良与朱祎琳走回到员工咖啡区，看到许建强、萧意、叶晓华、叶晓秀以及葛云锋竟然还没有离开；徐亚云也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回的秣陵，这时候特意赶到这里来了。

　　“怎么，你们还不走，不会想着蹭我的夜宵吧？”萧良问道，“朱玮兴、张健都直接坐车回东洲了。”

　　“你哥刚才打电话给我，老唐明天要陪汪兴民、梁朝斌来秣陵，见秣陵钢铁集团的人，”

　　许建强说道，

　　“不过，我打听了一遍，秣钢明天都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在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都躲起来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连一个副总都不在家啊。我在想啊，你明天要去香港，我要怎么招待老唐跟汪兴民，才能稍稍安抚一下他们吃瘪的心！”

　　“既然秣钢都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在家，唐市长还坚持过来干嘛？”萧良问道。

　　“秣钢都明着传出话，对上一次东洲出面洽谈的规格不满，老唐想争取秣钢的项目，怎么也得捏着鼻子给人家找足面子啊。”许建强说道。

　　“那这事我不管了。就我这臭脾气，要是陪唐市长过去，谁给我脸色看，非要当场掀桌子不可。”萧良说道。

　　“要不你去掀桌子也行？”许建强期待的看着萧良说道。

　　“小样，你还想给我下套？”

　　萧良没良心的笑道。

　　虽说国企改制已经开始往深水区趟了，但国资委还没有正式成立，省市国资体系还是太复杂。

　　朱鹮电子集团，秣陵钢铁集团，虽然都是秣陵市属国资，但因为体量的缘故，在体制内都是享受超规格待遇，就像东洲的船机厂，破事也特别多。

　　萧良知道秣钢涉及的问题是极其复杂的，他真要插手这事，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坑等着他去趟，跟许建强说道：

　　“我是真没有时间插手这事，让唐市长跟汪兴民他们多吃点瘪，也不算什么坏事。你想想看，狮山湾建成之后，肯定要写各种传记文章，甚至还要拍各种纪录片，要是大家没有经历什么波折就把事情做成了，以后这些传记文章、纪录片，会不会太平淡了？”

　　“你这话倒是能安慰人，我明天就这么安慰他们，”许建强拉开椅子让萧良坐下来，问道，“秣钢跟江化集团这两个项目，要是都无疾而终，你有没有替代方案，还是我找人摸摸，看到底哪个环节卡得最厉害？”

　　“不需要替代方案，也没必要调查到底有没有人故意卡我们，”

　　萧良说道，

　　“说实话，要不是两位大佬提了一嘴，我还真看不上秣钢、江化。现在的问题是两位大佬既然提了，东洲就得拿出最大的诚意去促成这两个项目，这也是唐市长跟我哥他们的职责所在，没办法随便撂挑子！”

　　“你其实是希望碰不成？”许建强问道。

　　萧良笑了笑，说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你早说啊。你没有时间去掀桌子，我去掀。”许建强说道。

　　许建强跟唐继华的私交最密切。

　　明天唐继华与汪兴民前往秣钢拜访，极大可能会吃瘪，萧良实在抽不出时间，许建强却没有办法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