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董大成硬着头皮走出门岗室,畏畏缩缩的朝萧良走过来。
其他人可以装眼瞎,董大成天天坐在门岗值班室里,还能说他不认识过去三个月里,曾数十次进出果汁厂大门、今天刚被正式任命为副厂长的萧良?
“他是谁?”萧良阴沉着脸,指着周斌,问董大成。
“周斌是张科长的爱人……”董大成小声说道。
“我没有问你他是谁的爱不爱人,我问你他是不是我们厂的职工?”萧良沉声问道。
“不是,他应该是来接张科长的……”董大成嗫嚅回答道。
“不是果汁厂的职工,作为访客进厂找人,需要履行什么手续?特别是将摩托车直接开进厂,又需要什么手续?我们厂有没有相关的规定,还是说谁都可以开着摩托车,从大门大摇大摆的直闯进来,将油门轰得冲天响?南亭湖果汁厂什么时候成大马路了?随便一条野狗都能进来撒把尿?”
萧良盯住董大成,厉声说道,
“我现在给你十分钟,这个人不从厂区滚出去,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你TM谁啊?你知道我爸是谁?”周斌在云社虽说不横行霸道,但也没有被人这么针对过,听萧良指桑骂槐说他是条野狗,顿时间火冒三丈,指着萧良的鼻子怒问道。
“你要是不知道你爸是谁,你应该回家问你妈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在这里找不到爸爸!”萧良冷冷的盯着周斌。
他正愁不知道要怎么在果汁厂立威呢,周斌这时候将头伸过来,他怎么可能舍得不借用一下?
“你TM,你TM骂谁!”周斌在云社哪里受过这羞辱,恶从胆边生,将铃木摩托支好,冲过去就想揪住萧良的衣领子,好好收拾这个不知好歹的愣头青一顿。
萧良伸手抓住周斌的手腕,盯住他的眼睛:“怎么,你还敢撒野?”
萧良的手就像铁钳一般令周斌挣扎不得,没有再抽这孙子两巴掌,主要还是不想惊动周健齐。
今天他主要就想削周斌这孙子的脸。
“周斌,你出去!谁叫你过来的?”张斐丽站在办公楼三楼朝着丈夫周斌厉声叫道,她又怕周斌混账劲上头不听劝,穿着高跟鞋急忙下楼走过来,拉住周斌要将怒气冲冲的他往外拖。
“张科长,还没有到下班,你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萧良喊住张斐丽,然后又平静指着周斌说道,
“给你十分钟,你十分钟不从厂区出去,我就给周健齐书记打电话,问一问周健齐书记,他要不要亲自过来走一趟,将一个不知所谓开着摩托进厂闹事的混账东西带走!”
“好好,”
见眼前这个愣头青竟然完全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将他老子搬出来,周斌气急而笑。
不过除了萧良力气太大,自己动手打不过外,更关键是看这孙子的架势,真有可能将他老子周健齐叫过来,周斌也只能强按住内心的暴躁,指着萧良的脸,恶狠狠的说道,
“我记住你名字了!”
“哦,你要记住我的名字,还是说你早就知道我叫萧良?总不可能是周健齐书记吩咐你开着一辆破鸡掰铃木跑南亭村来耀武扬威的吧?”萧良冷冷一笑,问道。
“哼!”周斌冷冷盯了萧良一眼,坐回摩托车点火加大油门,轰的就开出果汁厂。
见萧良知道她丈夫的身份,张斐丽也不再多解释什么,一脸难堪的先回办公室去。
萧良看着周斌驾车离去的身影。
他虽然前世没有见过周斌,但知道他跟张斐丽结婚后,主要还是跟调到县政府工作的他妈梁爱珍住在县城,结识了一帮狐朋狗友。
他一方面嫌张斐丽约束自己寻欢作乐,一方面又嫌张斐丽不懂情调,夫妻两人关系很糟糕;张斐丽平时都主要住父母家。
如果周斌与张斐丽的人生轨迹不发生改变的,张斐丽会在她跟周斌的女儿出生后才会痛下决心离婚。
周斌今天从县城回到云社,开摩托车过来接张斐丽下班,是想修复跟张斐丽的夫妻关系?
又或者是周健齐嫌自己到南亭湖果汁厂后太安分?
从这辆铃木摩托,萧良更多考虑的是第三种可能。
那就是袁桐现在是县委副书记、县长周康元的秘书,而周斌他妈梁爱珍又是县政府办主任,是周康元身边的大管家,完全不难想象周斌与袁桐已经建立起不错的私交。
无论是周斌先从周健齐那里听到他今天就调果汁厂,还是袁桐先在周斌跟前说起昨天夜里被他狠狠讥讽过,周斌此时出现在这里,最大的可能就是来试试他有几斤几两,急着替袁桐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萧良之所以毫无隐忍,就是考虑到他这次对周斌隐忍,不可能带来好的结果。
他现在忍气吞声了,让周斌耀武扬威接张斐丽回去,然后晚上回去跟周健齐坐到一起吃饭,将市政府办主任袁唯山公子袁桐跟他家之间那么大的疙瘩说出来,周健齐接下来在镇上对他会是怎样一个态度?
周健齐一旦态度突然发生转变,很可能会直接坏掉他接下来就要走的那步棋。
不过,周斌被他狠狠削了面子,以他二世祖的脾气,是跑到性格阴沉的周健齐面前告状诉苦,然后被周健齐教训一顿,还是怒气冲冲直接返回县里,找狐朋狗友喝酒发泄,让狐朋狗友帮着想办法找回面子?
萧良到云社工作两年了,是没有见过周斌,但也能猜到周斌平时就烦性格阴沉的周健齐动不动说教——这点周健齐在镇政府大院里也好几次开玩笑式的抱怨过。
这就是重生带来的最大优势,他对势态的掌握远非常人所能想象,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断,确保他接下来最关键的一手棋,不受干扰的落下去……
第38章 不可太亲近
萧良走进办公楼。
办公楼看热闹的职工,都纷纷躲回办公室,没人再敢提前下班。
他们刚才看到萧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一面,心里更多以为萧良新官上任三把火,逮住镇党委副书记周健齐的儿子就不管不顾杀鸡儆猴,完全是年轻气盛不懂分寸。
他们都猜测萧良后面有可能会被周健齐收拾,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这时候是不可能没事来找萧良触霉头的。
要说难堪,也是周健齐的儿媳妇张斐丽难堪。
萧良回办公室之前,先敲隔壁办厂综合科的门,见张斐丽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脸错愕的看过来,另一个小姑娘刘薇薇抱起文件要找借口离开,萧良堵在门口没让开道,对张斐丽说道:
“前几天肖裕军怂恿不知真相的村民殴打我,幸亏斐丽姐及时站出来阻止。我也知道斐丽姐是为数不多自始至终相信我的人,一直想对你说声感谢。刚才我对周斌那样子,也是看到厂子里纪律实在有些散漫了,任由周斌开摩托直闯厂区轰油门,不加管束,实在有些不像话。我绝对不是针对斐丽姐你,你千万不要多想……”
张斐丽红唇微张,清澈明眸瞪圆了盯住萧良的脸,半天都忘了该说啥。
萧良虽然之前负责审计果汁厂的财务,她作为厂办综合科的副科长,与作为财务科科长何红配合提供材料,接触过好多次,但萧良给她的印象就是清高傲气,不爱搭理人。
他啥时候有这么亲切的唤她姐?
再说,萧良现在是副厂长耶!
小姑娘刘薇薇抱着材料站在门内,眼神也是怔怔在萧良、张斐丽两人的脸上打量:
刚才在厂门口狠狠收拾了人家的老公,威风抖足,一点脸面都没有留,转头跑办公室里喊人家姐姐,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刘薇薇高中毕业进厂才一年,她还未满二十岁,她的人生经历完全不足以叫她理解眼前是个什么状况。
脑子有些卡壳。
“对了,斐丽姐,除了生产停顿按照规定放假在家的职工外,其他应该正常上班的职工,厂办要把考勤做起来。有事请假,也要将请假条交到你手里,你一会儿跟各个科室再通知一声。”萧良又跟张斐丽说道。
萧良既然是代表镇上进厂负责整顿生产的,且不管他到底想怎样整顿生产,至少在这方面他的话语权是不会比顾培军差的。
张斐丽也是连忙答应下来,表示会立刻跟在办公楼里的职工通知一声。
萧良知道张斐丽与周斌之间的夫妻关系早就恶化了,目前张斐丽大部分时间都住自己父母家,他当然不担心今天这事会叫张斐丽心里对他留下疙瘩,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后,就带上门离开了。
…………
…………
过五点半,萧良准备收拾收拾离开办公室坐公交车回家,顾培军这时候赶回办公室来,将萧良截住:
“一会儿到我家吃饭去。你夜里打算住哪里?还是说在村委给你准备一间宿舍,你直接搬过来住?厂子现在的情况很严峻啊,我们可要做好打大仗的准备!”
萧良在镇上的宿舍距离南亭村委就一公里多点,骑自行车都不要五六分钟,他没有想过要搬到南亭村委来住。
萧良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过道里没人经过,见隔壁张斐丽、刘薇薇的办公室里也已经人走室空,他跟顾培军低声说道:
“至少在你正式担任村支书之前,我们都不能表现得太熟。你这两天要多找梁主任、汪书记他们汇报工作,夜里有时间就到市里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到我家再聊!”
萧良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就是顾培军要先在南亭村站稳脚。
到时候就算镇上对果汁厂还掌握最终决策权,但果汁厂的经营管理怎么都不可能绕过顾培军。
不管是汪兴民心虚谨慎,或是隐约听说过他家的事情,萧良短时间并不指望能赢得汪兴民毫无保留的信任。
不过,顾培军深夜进献材料,是汪兴民拿下肖裕军的关键功臣。
顾雄在南亭村做了十多年的村会计,之后调到镇上物资站工作,在南亭村、镇上都是老人,人脉关系很深;顾雄的女儿顾玲又是民政所副所长,女婿也是隔壁溪口镇的中层干部。
现在汪兴民在云社能信任的人手极为有限,顾培军是他不多的选择。
萧良现在不想跟顾培军走得太亲近,就是怕引起汪兴民对顾培军不必要的戒心与排斥,更不要说周健齐、范春江二人更是大隐患。
在顾培军正式担任南亭村党支部书记之前,在他第一步棋落下之前,萧良私下跟他见面,要尽可能安排在汪兴民、梁朝斌以及范春江、周健齐等人的视线之外。
顾培军昨天翻来覆去没有睡好,对如何振兴果汁厂有他初步的想法,正心情激动想拉萧良去他家吃饭,好好合计一番,却不想萧良搞得这么神秘。
“我跟你之前有过密切联系,你在汪书记面前也千万不要说漏嘴。”萧良不放心,又吩咐了一句。
“这个我知道,我老头子也吩咐过,没有谁会喜欢自己彻头彻尾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顾培军说道,“我还以为你都正式派驻到我们南亭来了,我找你谈工作上的事,不用太忌讳呢!”
“……这事总需要有一个过渡时间。”萧良笑了笑,说道。
顾雄虽然太过谨慎,但很多细节却是要比顾培军要清楚得多,有顾雄在背后替顾培军参谋,他却是要宽心很多。
萧良当下将他家的住址告诉顾培军,然后就拿起装有果汁厂一些生产资料的手提包,离开办公室,往九路公交车的站台走去。
第39章 公交车
九路公交车的终点站就在南亭村委前面,夕阳正好,还悬在宿云山巅之上。
九路公交车上午进城方向乘客拥挤,下午是出城方向乘客拥挤。
萧良返程回市区,正好跟九路公交车的高峰方向相反,他坐到空荡荡的车厢里,与售票员四目相对。
公交车经停镇区,林羲背着书包上车来,她看到萧良坐在车尾,小脸微微一怔,沉默了一会,眼神从萧良的脸移开,坐到售票员前面的靠窗座位上。
公交车刚关上车门启动起来,“砰砰”有人猛然在下面拍打车门。
车门再次打开来,两个青年跑上来,冲着司机、售票员就骂:“你们TM家里死人啊,急着赶回去奔丧?”
萧良见是镇上两名小混混,花格子衬衫青年瘦得跟竹竿似的,小分头青年头发梢还残留着零星的摩丝泡沫。
司机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
花格子衬衫青年瞪眼骂道:“你狗眼今天没有带出来,没看到我们在后面招了半天手?骂你还不服气是不?”
司机忍气吞声转回头去;售票员合上票夹也没敢吭声,眼睛瞅着窗外,似乎忘了要卖票这事。
两个青年靠着车门旁的立杆骂骂咧咧数落了一会儿,也挑衅的瞅了萧良两眼,见萧良不像多管闲事的样子,便又大声嚷嚷着说城里哪家溜冰场热闹、漂亮女孩子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