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你一个老娘们也不懂。反正就是有事,我估摸着春雷要打听的事,搞不好跟老吴也有点关系。我一个村支书,还是少搅合在乱七八糟的事里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到时候里外不是人!还给人落了话柄。你倒好,愣是把我往事情堆里推!”
“我还真没说错。你啊还就是个死脑筋!”
韩占奎媳妇白了一眼自己丈夫,“你就为这个,刚刚一直不肯答应春雷?这就算有什么事,老吴跟你吱声了吗?春雷刚刚跟你吱声了吗?大家都没吱声,你啊就当没有这个事。瞎琢磨什么呢?”
说完,她拿着东西就回了里屋,留下韩占奎一个人坐在外面。
韩占奎点了一支烟,又回想了一遍自个儿媳妇说的话。
要说,这老娘们讲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
……
三天后,韩占奎满面疲惫地来到了韩春雷家。
“这几天,你叔我可是为你豁出去老脸了。”
说话间,韩占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从兜里掏出来厚厚的一叠钞票,道,“这是办事儿剩下的,三十七块八,你点点。”
“不用点。这钱啊,占奎叔你就收着吧。辛苦您忙了一场。”
“春雷,这钱你要不拿回去,可就是打我的脸了。我帮你这是为了钱吗?你要这样,那可就没下回了。”
“行。我知道,占奎叔帮衬我,不是为了钱。”
韩春雷笑着把钱收了,又迫不及待地问,道:“您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你小子猜对了一半。”
韩占奎道,“你婶子娘家那边,我去打听了。确实是有个深圳那边的人联系过他们,邀请他们以村大队的名义去深圳开办事处。翁家山村委也在考虑这事。”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就是确实供销社今年也加了量,说是西湖茶厂那边要求的。”
关于茶厂这个情况,韩春雷倒是听自家姐姐提过一嘴,但当时也只是传闻,这会儿算是实锤了。
“这个情况,我也替你打听了。茶厂这边往年的收购量差不多是八千到一万吨,去年开始涨到了一万一,今年直接升到一万三,还特意把一个砖茶车间给改成了绿茶车间。”韩占奎道。
“扩大了产量?”
韩春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其他村子呢?”“就打听了龙井村、满觉陇、茅家埠还有白鹤峰这四个村子,其他地方,叔实在是没办法了。”
“能打听到这么多地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那这几个村子情况怎么样?”
“这几个村啊,也就是白鹤峰,可能地方比较偏,没人联系,其他几个村都有深圳来的人和他们联系过,那个联系的人,好像是叫——”韩占奎说到这里,坐直了身子,从内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递了过去。
韩春雷接过一看,是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深圳市白马茶业总经理沈融。
“原来是他。”
韩占奎疑道:“你认识他?”
“认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
韩春雷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身材瘦削、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跪舔深圳茶业协会会长段盛昌,副会长陈永攀的情景。
他问道:“那这几个村子,是都准备去深圳开办事处?”
韩占奎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龙井村委看不上这三瓜俩枣的,而且今年他们的茶叶也被供销社收得差不多了。茅家埠没表态,真正有点想法的,也就是满觉陇和翁家山。”
说到这儿,韩占奎掐了手里的香烟,颇为关切地提醒道:“看这眼下的形势,对你很不利啊。春雷,你要早做打算才是。”
“嗯。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这也是市场发展的趋势!”
韩春雷深吸一口气,道,“就算没有人在后面搞小动作,这些村子早晚也要走这一步。就好像西湖茶厂,不是也因为市场的需求在增加,从而扩大了茶叶收购的量吗?这都是我们挡不住的发展趋势。”
“是啊是啊。”
韩占奎不迭点头赞同韩春雷的说法。
他最近在报纸上也经常看到“市场发展”“市场需求”这些词,都和春雷的说词很契合。
韩春雷又递过去一根香烟,感谢道:“叔,这次麻烦你帮我四处扫听了。这下,我心里有个底了,也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
“那行。叔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人,没啥事我这就先走了,你婶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好,我送您。”
送走了韩占奎,韩春雷打定了主意,晚上去韩占水家坐一坐。
汇总完韩占奎带回来的这些消息后,那个一直存在他心里头的想法,也是时候落地了!
第130章 炒茶学问深
晚上,韩占水家。
韩春雷提起了之前,韩占水听他亲戚的馊主意,用越州龙井,鱼目混珠之事。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韩占水还是有些臊得慌!
一说起这个亲戚,韩占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害得他在春雷这里丢了这么来钱的饭碗。
他跟韩春雷介绍,他这个亲戚是他二姨家的小儿子,他俩是表兄弟的关系。
他这表弟叫王瑞山,家住绍兴市马山公社车头大队。
绍兴与萧山接壤,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太近,来回路费得要个两三块。
自从韩占奎的老娘没了之后,两家就不怎么走动了。
前一次碰面,还是五年前,王瑞山的爹过世的时候,韩占水去奔丧。
韩占水的二姨,也就是王瑞山的老娘,今年八十几了,还在世。
今年韩占水背茶叶挣了钱,就想着去探望探望老姨,顺便在那些老亲面前炫耀一番,摆个阔。
所以韩占水特意在正月那会儿,跑去绍兴拜了个年。
这一去,才有了他表弟王瑞山给他出馊主意,用越州龙井来替杭州龙井的那些破事……
“我啊,这次差点被我那个表弟坑惨了。当初他还跟我打包票,他们村支书还专门让人,来杭州学炒茶技术。他们村炒出来的茶叶,就跟西湖龙井一个味!”
韩占水忿忿地喝了口茶,把喝到嘴里的茶叶沫子吐回了大茶缸里,略有几分惭愧道,“春雷啊,这事叔坑了你,对不住了!”
“占水叔,我都说了这事已经过去了。”韩春雷笑着道,“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这个越州龙井的情况。你刚刚说他们村是从杭州学的炒茶技术?”
“对啊!结果炒出来的茶,供销社收的时候,还是跟原来一个价。你说他们这不是没事找事,闲的嘛!”
韩春雷倒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出。
他原本就对这越州龙井有点兴趣,这下子兴趣就更大了。
“占水叔,我想去见一见你这个表弟,你看方便不?”
“他有啥不方便的?不过那就要去一趟绍兴了啊。”韩占水有些意外。
“那就跑一趟。”
“大老远跑去见他干啥啊?”
“跟他们谈谈合作!”
……
第二天。
韩春雷就和韩占水坐着绿皮火车到了绍兴。
出了火车站,雇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坐到了马山公社。
不过从马山公社到车头村还有一段路,三轮车师傅说什么都不给拉,他们只得下车走着去村里。
不过好在这地方风光好,田间地头正是春意盎然的时候,倒也不觉得累。
韩春雷边走边欣赏着山野风光,谈到:“果然是出茶叶的好地方,山清水秀。”
韩占水摇摇头,不屑道:“山清水秀有啥用啊,又不来钞票。他们这里的茶叶不怎么出名,卖不上啥好价钱,也就是每年供销社来照应着拉点。”
韩春雷一听,更乐了!
卖不出价钱好啊,更能凸显自己的重要。
对这趟车头村之行,他更有信心了。
半个小时后,韩春雷和韩占水到了车头大队,找到了王瑞山家。
等韩春雷说明了来意之后,王瑞山简直大喜过望,马上就去把村支书魏运锁找了过来。
魏运锁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个不高,体型偏瘦,皮肤微黑,但腰背挺直,一脸精干之色。
跟着魏运锁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魏运锁一见韩春雷,主动热情地伸出手来:“欢迎!欢迎!我是车头村的支书魏运锁,欢迎韩老板,来我们这里考察啊!”
韩春雷一面握手,一面谦虚道:“魏支书太客气了,叫我韩春雷就行。”
“好,春雷同志,我听瑞山说,你这次来是想考察一下我们村的茶叶?”魏运锁给韩春雷、韩占水各散了一支大丰收。
“嗯。我之前也看过你们茶叶的品质,觉得还不错。听说,你们是专门找人去学的炒茶技术?”韩春雷问。
“对。就是我儿子去学来的。哎,忘了给你们介绍,我儿子,魏建设。”魏运锁指了指一直跟在边上的年轻人道。
“春雷同志好,韩叔好。”魏建设颇有礼貌,站起来与两人握了握手。
双手相握时,韩春雷能感觉到,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上长了不少老茧。
魏运锁继续介绍道:“我们这里,还有嵊州、新昌这一片,老早时候就种龙井,属于越州产区。就是这个名气没有西湖龙井大,也卖不上什么钞票,所以老百姓的日子也穷。我当上支书之后,就琢磨着这事了,到底是我们的茶叶真的没人家的好,还是我们这个技术不行?
赶巧,我有个战友老家就在你们杭州龙坞。我就让我儿子建设去他那,给人家生产队帮忙。不要一分钱工钱,给口饭吃就行。就这么半偷半学地学了三年,才把这杀青、炒茶的手艺给摸熟了。
但是这茶叶长在不同的地方,总归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后面还根据我们绍兴茶叶的特点,把炒茶的方法进行了改进。最后,才把现成的法子,教给我们大队上的茶农们。”
魏云锁侃侃而谈,韩春雷静静聆听。
听着他让儿子连续三年,不要一分钱工钱的去偷师,就为了大队的茶叶卖个好价。
韩春雷有些震惊!
要知道这时候的农村都是按工分算钱的,一个青壮年的劳动力一般平均下来一天能挣个10工分,一年扣除年节、雨雪天及冬闲季节差不多就是3000个工分,三年下来那可就是9000工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