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好好用这笔钱呢?眼下做什么最合适的呢?”
韩春雷一琢磨就琢磨了五六天,始终没有个头绪。不过他心态尚好,而且兜里有钱,心里不慌。既然没头绪,那就索性先歇息几日,慢慢琢磨,慢慢思考。
这一日,他在院中的荔枝树下乘凉打盹儿。
忽然,咚咚咚!
院外一阵敲门声传来。
“有人在吗?”
“问一下,有个浙江来的韩春雷,是住在这里吗?”
唔?找我的?
还是江浙口音?
韩春雷赶紧起身,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个二十来岁,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
年轻人一脸的风尘仆仆,手里还拿了张纸条。
韩春雷扫了一眼,纸条上面就是湖贝村阿雄家的地址。
再仔细一看这年轻人,这个人他还真认识。
他有些惊讶,问道:“全友哥?你怎么跑深圳来了?”
韩全友,是韩占水的儿子。
韩全友比韩春雷大了好几岁,年龄有差距,所以不经常一起玩耍,但同村同姓,算下来也是半个亲。
他知道韩全友读书不太行,五年小学愣是读了八年才拿了小学毕业本,所以后来也没再读了,跟着他爸韩占水学泥瓦匠的本事。
他不像他爹韩占水那么滑头,他是村里公认的老实娃。
能在异乡见到一个同乡,韩春雷开心极了,这种亲近是家乡的温度。
“先别站着了,快进来,全友哥。”
他赶紧拉着韩全友进了院里走,领着韩全友在荔枝树下坐下,又给他倒了杯凉茶,然后笑道:“你说你来深圳,怎么也不提前拍个电报,我好去接你啊!”
“不……不用……我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有照应的。”
见着韩春雷之后,韩全友也高兴的很,说完拿起水杯咕嘟咕嘟把凉茶一口气喝完,看来是渴坏了。
韩春雷又给他倒了一杯:“怎么突然就来了深圳呢?”
韩全友解释道:“我是跟着工程队来深圳挣钱的。现在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
“哈哈哈,这话说的挺好,还挺押韵的。你说的工程队,是咱们村的那支长河公社第一工程队?”韩春雷问道。
他记得自己南下前,支书韩占奎向长河公社打过报告,申请成立长河公社第一工程队的。
至于后面如何了,他因为踏上南下的火车,就不得而知了。
韩全友摇头道:“不是不是,不是咱们村的工程队。咱们村那个工程队才开张几天啊,怎么敢来大老远跑深圳来接活儿?我参加的是咱们县里的工程队。之前老早县里就发了通知,说是要响应中央号召建设深圳,动员青壮们南下参加工程队。县革委会里还专门派人到各个公社去做俺们这些年轻壮劳力的工作。”
原来如此。
韩春雷微微颔首,笑道:“但是占水叔能舍得让你大老远离家跑这边来?你家里的农活,还有你们家的工分,谁挣啊?”
“一开始我爹也是不愿意的,但这不还是因为你嘛!”韩全友笑得有点憨憨。
“因为我?”
“对咯。你现在可是咱们村的光荣啊。”
韩全友说着,冲韩春雷竖起了大拇指道,“全村父老乡亲都知道你春雷,在深圳挣了大钱。”
“呃……这应该是我妈说的吧?”
韩春雷大概能够猜到,自己那个彪悍的老妈,铁定是把他给家里汇钱的事到处说了。
“那还用你妈说啊?全村都看见了!就你家那个大房子,上大梁那天,你妈那大白馒头是一屉一屉的往外撒啊。但凡来的人,都有份。还有咱公社红旗村那个曹老板,开废品站那个,好家伙,拉了一车的肉啊酒啊……”
一时间,韩全友神采飞扬地说起了韩春雷不在村里时,他家里发生的这些事。
这时候,韩春雷才知道,原来曹天焦已经去过他家了,还给他家带去了这么多的礼品。他笑着摇摇头,这老曹,真是做了好事,一点招呼都不打。
“本来县里来咱们柴家坞招人,参加南下工程队的时候,我爸就偷偷给我推了。但后来一看你在深圳挣了这么些钱,我爸又连夜给占奎叔他们家送了一只老母鸡过去。让他跑县里替我说说,帮我把名字有给报上去了。”韩全友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送礼求事,占水叔干得出来。
韩春雷点点头,又问:“那我们柴家坞除了你,还有谁一起结伴来深圳了?”
“没,咱们柴家坞就我一个!因为这次参加工程队,报名归报名,但行不行,还得参加县里安排的考试,只有考试通过的人,才能来深圳。县里的领导说了,这支工程队代表的是从咱们县里走出去的高素质劳务输出队伍,必须要有真本事!”
“啧啧,这么严格吗?不过我知道全友哥你可是干泥瓦匠的好手。你刮的水泥面,都不用找平的。”韩春雷夸赞道。
“是,是。”韩全友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所以,整个县工程队四十三号人,咱们柴家坞来的,就我一人!”
说完,他指了指手里的纸条,说的:“来之前,我爸找玉珍婶儿抄了你在深圳的地址。我爸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深圳来至后,一定要照地址来看看你,让我一定要向春雷你学习!”
“占水叔太瞧得起我了!哈哈,学习就免了,咱们互相照应,我比你早来深圳,在这里肯定比你要熟一些,以后遇着什么困难了,你别跟我客气,一定要跟我说。”韩春雷说道。
“嗯嗯嗯,走前,老支书送我出的村口,他也对我说,到深圳一定要和你联系,说人在外地,一个村的,就跟一家人那么亲!”
说完,韩全友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光顾着说话,我都忘了,我还从老家给你带了些东西来呢。”
第72章 有个小想法
“什么东西啊?”
韩春雷寻思,应该是老妈让韩全友给自己捎过来的。
顿时,心头一暖,这才是亲情的温度。
只见韩全友翻开斜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韩春雷接过来后,松松软软的,打开外层的油纸后,一阵淡淡的茶香瞬间传来。
“这是龙井茶啊?”韩春雷熟悉这个味道,“茶是故乡浓啊,我妈居然还知道让你给我捎龙井茶。”
“呃……这不是玉珍婶让我捎的。”
韩全友挠挠头,说道,“这是我们出发前,上面领导给我们发的。我平时也不爱喝茶,今天过来认门总不能空手来吧,就想着给你带过来了。”
韩春雷微微一愕,不是老妈让捎的啊?
会错意了,略尴尬。
不过他听着韩全友这话有点意思,便好奇问道:“什么叫上面领导给发的?”
韩春雷说着,抓了一点茶叶放鼻尖儿前闻了闻,清香扑鼻,正经老家那边的绿茶。
韩全友解释道:“其实也没啥,就是出发前,县革委会的领导给我们工程队欢送。领导说,我们作为县里第一支劳务输出的工程队,代表的是杭州人的形象,我们来到这边后要遵纪守法,努力搞建设,不能给杭州人民丢脸。临了,县里还给我们工程队发了龙井茶,说想家了就喝点家乡的茶。这不,我们工程队一人分了一斤梅家坞的龙井茶。”
韩春雷听罢,脸色有些动容,“水是故乡甜,茶是故乡浓。咱县里的领导这事做的,挺有人情味儿。”
“哈哈哈,我们队里的工友说,给发一斤茶叶,还不如给我们发一斤白糖呢。”韩全友说道。
韩春雷摇头道:“白糖哪有龙井茶来的金贵,你们倒好啊,居然还不领领导的情。”
韩全友说道:“春雷兄弟,这你就不懂了。供销社里一斤白糖九毛三,梅家坞那边一斤龙井三毛九,你说谁比谁金贵?”
“啥?一斤龙井三毛九?”
韩春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知道龙井的价格,在老家那边并不贵,不像深圳这边的供销社卖的那么贵,但他没想到,这个价格竟然会贱成这样。
东门墟那座唐楼里的广源茶楼,一壶卖多少钱?
一壶七毛二啊!
上次那个茶楼经理李家俊说,他们从市里供销社采购龙井得多少钱一斤?
足足要十六七块钱一斤啊!
这……
差距也太大了吧?
他一脸认真地问道:“全友哥,你确定这龙井茶,老家那边一斤只卖三毛九?”
“当然确定!”
韩全友正色道,“我们工程队里有个叫崔二军的,他们家就是梅家坞的茶农。在来深圳的火车上,他还说呢,今年有三毛九的价格已经算好年景了,去年供销社的人下来收茶,就给了三毛二,还爱卖不卖!他家里人说干茶农没出息,所以才让他参加工程队来深圳的!”
韩春雷:“……”
韩春雷彻底无语了,这个价格怎么会这么贱呢?
还爱卖不卖……
也对啊,统购统销,你不卖给供销社,你还敢沿街叫卖啊?
今年的价格涨了点,兴许也是因为去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开了个体私营经济的小口子吧?
想想后世的龙井茶,都被炒成什么价了?
极品西湖龙井…明前西湖龙井,还有雨前西湖龙井,了解一下?
动辄几千,上万,更有炒到几十万块钱一斤的。
真是品牌的力量啊。
韩春雷知道龙井除了分等级,也分产区的。
为什么世人说龙井,都会想到西湖龙井?
就是因为西湖风景区是龙井的核心产区,属于一级产区。
西湖风景区以外,甚至杭州以外的产区,都是二级产区。这就是后来市面上龙井几千上万,也有几十上百的原因。除了茶的等级,产地也影响着价格。
梅家坞也在西湖风景区里,也属于龙井的五个核心产区的其中之一,梅家坞产出来的绿茶龙井,也可以跟狮峰山的龙井一样,统称为西湖龙井。
但是即便这样,还是被卖得这么贱!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没想到啊,四十年间,龙井茶,尤其是西湖龙井茶的价格,翻了足足几百几千倍啊!
短短四十年间啊,可谓是天翻地覆,我的国是真、牛逼了!他暗想,如果那个崔二军的爹妈知道四十年后茶农这么吊炸天,还会说种龙井干茶农没出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