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里的四人没绷住，噗嗤笑出声。

　　海怪察觉到人类在嘲笑它，愤怒猛拍玻璃。

　　“老师你这么一恐吓，突然觉得这家伙不可怕了，脾气大都是惯出来的，饿它三天老老实实！”宋河竖大拇指。

　　相晓桐颇为意外，“我以为这厮很硬气呢，原来外强中干。”

　　【现在饿了，先吃饭再聊】海怪又写字。

　　“先聊再吃。”相晓桐毫不客气地写，“先解释自己生自己。”

　　海怪暴躁地拍打玻璃墙，勃然大怒！

　　宋河也学会了，对待畜生好好说话没用，就得野蛮暴力，他拿过马克笔写字。

　　“你那触手砸烂，墙也不会有一条裂缝！”

　　“平时你拍拍墙，饲养员就伺候你，不是怕了你，是怕没喂好你，回头受我的罚！”

　　“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不配合，你就没用，没用就把你杀掉，自己选！”

　　海怪怒颤，视线在宋河竖起的白板上停留许久，终于屈服：

　　【每隔一段时间，我的外皮会老化，触手变得不灵活，身体过于巨大以至于行动不便】

　　【此时，我会孕育两颗卵，不像章鱼那样一大堆卵，只有两颗】

　　【这两颗卵，各有我一半记忆】

　　【卵就在废弃的老肉身上孵化，变成两个小我，靠吃老肉身长大】

　　【最后两个小我里面，有一个会吃掉另一个，被吃掉的那一半记忆消失，活着的一半保留记忆】

　　值班室内四人面面相觑，信息量过大，全傻眼了。

　　记忆遗传给卵？

　　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做到的？！

　　回过神来，宋河在黑板上写问题：

　　“你多久生自己一次？你生了自己多少次？”

　　【不知道，海底没有时间，太久远的记忆很模糊，我记得大概十世之前的事情】

　　“你的卵有多大？”

　　海怪用触手在玻璃上画圈，看上去和锅盖差不多。

　　四人再次面面相觑，小声讨论。

　　“从小小一颗卵，变成楼房高的海怪，最快最快也得三四十年吧？”丁阳泽猜测。

　　“长大一次四十年，它能记得十世之前，也就是四百年前，崇祯在歪脖树上吊死的时候它就活着了！”宋河满脸震惊，“海底食物少，可能生长期更漫长，没准能往前延伸到宋朝元朝！”

　　“这货真妖怪啊！”纪天和也震撼了，“长生不死的？”

　　“死，但能在轮回中保留一半记忆。”相晓桐纠正，“前所未见的生命形式！”

　　宋河想了想，“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玄乎，类似于蛇蜕皮，每隔几十年外皮老化了，它就把老皮扔掉，重新长新皮。”

　　“不对，蜕皮的话，没必要分出两个卵来自相残杀。”相晓桐反驳。

　　宋河怔住，还真是，如果只是单纯的蜕皮，记忆应该一直保留。

　　难道真是记忆遗传？

　　亲代子代之间遗传记忆？

　　宋河抓起白板，快速写字：

　　“不对，你并不是自己生自己，依旧是妈妈生你。”

　　“你作为一个卵诞生的时候，你妈妈依旧活着，完整的记忆保留在你妈妈脑中，你只不过是共享了一半记忆，误以为你是你妈妈。”

　　海怪读完白板上的字，快速写回复：

　　【错，我从卵里出来之后，上一世我的老肉身尚未彻底死亡，其中没有记忆也没有意识，只是一具不会动的躯壳，所有记忆和意识都在我和另一个卵里】

　　“你怎么知道上一世你的肉身只是躯壳？”宋河马上问。

　　【一个动物有无意识和记忆，我能感觉到】

　　【在卵里的时候，我是清醒的，我能透过薄薄的透明卵膜看见外面，我还能操控外面的老肉体】

　　【如果是有意识和记忆的动物，操纵它会很费力】

　　【我是卵的时候操纵外面的肉体，丝毫不费力，让它怎么做它就怎么做，我会让它用触手压破另一枚卵，让它捕食路过的鱼，吃下去来保证身体新鲜，等我从卵里孵化后，可以吃新鲜的】

　　四人呆呆望着海怪书写，每一行字都在挑战生物学家的三观。

　　“坏了，我有点想象不出来他在说什么，明白意思，但想象不出来。”丁阳泽挠头。

　　“开车和骑马。”宋河道。

　　“啥意思？”丁阳泽问。

　　“如果你操纵一个有意识的动物，能感觉到动物的抗拒和不可控，譬如骑马，马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完全按照你的想法来。”宋河解释。

　　“但开车就不一样了，非自动驾驶的传统车，本身毫无意识，加速减速和转向全靠你来，你能轻易地完全操控车子。”

　　“海怪是在说，它变成卵之后，外面巨大的身躯像一辆车子，而不是一匹马。”宋河道。

　　丁阳泽恍然大悟地惊叹。

　　“这过程有个关键问题，大脑变小脑！”相晓桐开口，突然语气激动，“只要这个问题攻破，意识上传和数字生命就可以实现！”

第1142章 数字生命的可能性

　　“对啊！大脑变小脑！”宋河一个激灵，猛地拍掌，脸色无比兴奋。

　　“是吧！”相晓桐也猛拍掌，脸色兴奋。

　　师徒俩显然明白对方的兴奋点，对视的眼神默契满满。

　　“你们说的大脑小脑……是指学名还是脑子的大小？”丁阳泽没跟上节奏。

　　“两颗海怪卵，加起来没有海怪脑组织的十分之一大！意识记忆原本弥散在两层楼高的硕大脑组织里，变卵后全压缩进篮球大的卵内脑！”宋河语速飞快。

　　“所以这是不是证明，记忆和意识是可以像水一样流动，像空气一样压缩？”

　　“我原先的理解是，记忆和意识是脑神经时刻互相作用产生的一种信息，类似于电脑里的随机存储器，通电时能保持住，只要断电，信息就会全部丢失！”

　　“但海怪的记忆遗传过程证明，即便脱离原有的脑组织环境，记忆和意识依旧存在！”

　　“只要我们能摸清海怪记忆遗传的流程，我们或许就知道如何转移人的记忆和意识，就可以把人的意识上传到虚拟空间！传说中的数字生命！”

　　丁阳泽听明白了，瞠目结舌，“卧槽，卧槽！”

　　纪天和早听明白了，一直站在旁边凝望海怪，傻眼。

　　“不能放海怪回去。”相晓桐冷下脸，“让它在馆里变成卵，我们要研究变卵过程！”

　　“必然不能放了它。”宋河狠狠点头，“仅此一只的研究样本，搞不好就是数字生命技术的唯一钥匙！”

　　“告诉它还是骗它？”相晓桐问。

　　“拖！”宋河道，“既不告诉也不骗。”

　　【很饿，很饿】海怪在玻璃墙上写字。

　　“先喂他三分之一的饭量。”宋河吩咐。

　　纪天和跑去墙边的电脑，点击几下，投喂装置启动，放出一大堆鱼虾。

　　海怪迅速吃光，挥舞触手书写：

　　【饭不够，你们还有问题？】

　　“你能控制其他动物的意识？”宋河在板子上写问题。

　　【大部分可以，也有一些很小的动物，会直接死掉】

　　“你怎么做到的？描述详细过程，越详细越好。”

　　【说不清楚，天生就会】

　　海怪敷衍地写完，发现四个人类一动不动盯着它，显然对简短的答案不满意。

　　饥饿驱使下，海怪只得补充答案：

　　【我只要专注盯着一条鱼，用力想象它主动游向我，它就能主动游向我，通常越小的鱼越容易控制】

　　【我能隐约感觉到鱼的念头，每条鱼的念头分两部分，动作和情绪】

　　【我擅长控制动作念头，譬如让一条鱼游向我】

　　【我很难让一条鱼高高兴兴游向我，但我擅长激发大鱼的恐惧情绪，让巨型大鱼离我远一些】

　　【只有我凝望一条鱼的时候，我才能隐约感受到鱼的情绪，如果我不看一条鱼，就感受不到】

　　“你能读鱼的记忆吗？”宋河写问题。

　　【不能】

　　“你怎么控制梦？”宋河又问，“之前你在这里控制了一个人类的梦，让他在梦游中抓住刀子刺向自己，怎么做到的？”

　　【想象他抓过刀子刺自己，用力一直想，大约要用控制八百条小鱼的力度】

　　“坏了！”宋河皱眉，小声道，“麻烦了！”

　　“我以为海怪控制梦，会像做数学题一样，是一步步认真思考构建的过程。”纪天和附和道，“没想到是骑自行车一样的程序性记忆，它自己也稀里糊涂，不明白怎么做到的！”

　　“它会不会撒谎？”丁阳泽问。

　　“只能架设备慢慢测了，弄只猴子坐这里，让它想象猴子抬左臂，猴子抬尾巴，猴子抬右腿，再分别测超声波变化、海怪超声脑变化和猴子脑变化。”相晓桐说。

　　“这好做，我们花时间肝呗。”丁阳泽苦笑。

　　“我做这项目！”宋河决定，“这研究太重要，我亲自挂帅！”

　　“等我把公司事儿忙完，也过来帮忙。”相晓桐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