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是王景行最有把握的。

　　工作台上摆着的是一件青花天球瓶。

　　高40多公分，器体端正，腹部浑圆。

　　瓶子正面绘有一条四爪巨龙，龙首回望，腾身奋爪。

　　龙首须发毕现，龙甲粼粼，龙爪锐利，惟妙惟肖，非常逼真。

　　瓶身大面积留白，凸显青龙雄壮威武，气势磅礴。

　　胎釉温润莹洁，宝光内蕴。

　　可惜没保存好，瓶口有个三四厘米的缺口。

　　从缺口看，损坏应该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但王景行透视一看，却发现了问题：气泡不对。

　　这件天气瓶釉下气泡颜色很浅，几乎看不到死亡气泡。

　　如果是永乐年间的瓷器，一定会有死亡气泡。

　　而且一般都是大气泡散落在密布的雾状小气泡层中。

　　说明这件瓷器不到代，最多就是清末的。

　　奇怪的是赝品居然仿得如此之真。

　　透视之下，王景行突然发现，天球瓶球体内部，刻了一个“吕”字。

　　见杨子安有话要说，王景行招呼蔡韵韵：“韵姐你过来，带这位大姐到茶桌喝茶。”

　　茶桌酒桌几米开外，可以看到工作台的瓷器。

　　不用担心瓷器被掉包。

　　但压低声音的话，茶桌那边听不到这边的讲话。

　　等蔡韵韵带走人，王景行压低声音问道：“杨叔，怎么看？”

　　只见杨子安那原本沉稳的面庞此刻竟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之色，他双目闪烁着光芒：“老板，这应该是明永乐时期的青花瓷！”

　　他稍作停顿，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继续说道：“明朝龙纹图案是有着严格规定的。五爪龙纹专为皇室御用，四爪龙纹，通常被赐予亲王或者藩王使用；至于三爪龙纹嘛，往往是郡王或是藩属国国王所用。”

　　“这件天球瓶，上面绘制的正是四爪龙纹，所以据此推断，它应当是属于某位亲王或者藩王所有。”

　　“这件天球瓶虽然没保存好，瓶口缺了一角，价值大打折扣，即便这样，至少也值千万以上。”

　　“前不久一件三爪龙纹永乐青花天球瓶残器，都拍到800多万。”

　　王景行盯着杨子安：“难道没有发现任何不对的地方吗？”

　　杨子安愣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一脸笃定地回答道：“我已经仔仔细细地查看过了，无论是从器物的造型、胎质的质地、纹饰的风格乃至色彩的运用，这就是一件典型的永宣青花！”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尤其是那独特的颜料。要知道，永乐时期的青花瓷器和元青花一样，呈色剂用的是产自西亚地区的苏麻离青，这种颜料绘制出来的青花色泽浓郁艳丽，色调更是古朴典雅且庄重肃穆。”

　　说到这里，杨子安微微叹了口气：“然而自宣德以后，苏麻离青便绝迹了。自此往后，青花瓷采用的都是国产原料。”

　　“而苏麻离青所独有的那种晕散效果以及结晶斑点等显著特征，是国产青料根本没办法做到的。”

　　杨子安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件天球瓶：“我认真观察过了，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件天球瓶的发色是蓝中略带紫色。

　　“最浓重的地方凝聚成黑青色，钴铁的结晶斑凹深入胎骨。”

　　“而且在发色较浅淡的区域，能够明显地观察到星星点点般的晕散现象，晕染自然。”

　　“这种强烈的浓淡对比差异，正是苏麻离青最为典型的特色！造不了假的。”

　　虽然听杨子安说了这么多，王景行还是相信自己看到的气泡：“你有没有听说过清末姓吕的瓷器造假高手？”

　　“姓吕？”被王景行一提醒，杨子安突然瞪大眼睛：“你怀疑这是吕叙棠的作品？”

　　“吕叙棠是谁？”

　　“清末民初景德镇很厉害的制瓷大师，专门仿制明清瓷器，他仿制的瓷器几乎没办法辨出真假。”

　　“据说唯一的破绽是隐蔽处有个吕字标识。”

　　“我也只是听说，从没有见过吕叙棠的作品，老板你怎么知道？”

　　“而且也不可能啊，苏麻离青在宣德年间就绝迹了，清末怎么能仿造出这种青花？”

　　王景行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但我刚才还真发现了一个问题。”

　　说完拿出手机，设置成放大镜拍照功能，对着青花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把照片递给杨子安：“你认真看看这张放大后的照片。”

　　杨子安看了看：“色斑由里到外，由浓到淡，没有问题啊？”

　　王景行指了指天球瓶：“你再拍一张放大看看。”

　　杨子安对着天球瓶又拍了一张照片，放大看了会：“还真是赝品。”

　　“斑点中间都有一个非常规整的小圆点，而且青花都是呈顺时针方向向外旋转出去。”

　　“太过规整了，目前所有的元青花和永宣青花，都做不到这么规整一致。应该是用了近代某种机械。”

第220章 元青花大罐

　　王景行拿出手机，将其缓缓地从那略有破损的瓶口处探入其中。

　　接着示意杨子安手持着手电筒，将光线投射进瓶内。

　　随着灯光的照亮，整个瓶子内部马上清晰起来。

　　王景行仔细地调整着角度，对天球瓶内部进行拍摄。

　　完成后，点开相册查看刚才所拍的照片。

　　一个极为细小的“吕”字跃然眼前！

　　这下毫无疑议了。

　　杨子安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竟然真的是吕叙棠的仿制品啊！这简直匪夷所思！”

　　“难道说，他已经成功破解了苏麻离青的神秘配方，还是到了某种绝佳的替代品不成？”

　　面对这样惊人的事实，杨子安不禁连连感叹，心中充满了疑惑。

　　王景行招呼卖主过来：“大姐，我是这家店的老板，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宋，老板我这件古董你能出什么价？”

　　王景行把手机递给宋姐看刚拍的照片：“宋姐，您这是清末民国一个叫吕叙棠的人仿制的明代青花瓷，而且还残破了，最多也就值几万块吧。”

　　宋姐一听，顿时一脸失望：“这么少啊？”

　　王景行点点头：“对啊，如果真要是明代永乐青花瓷，就算是件残器，至少也值一千万。”

　　宋姐闻言，问道：“我家还有一个大缸，也是这种青色图案，而且保存完好的，你能不能帮我也看看值多少钱？”

　　“不过那个缸太大了，我拿不过来，你可不可以跟我走一趟。”

　　王景行点点头：“好啊，那我跟你走一趟。”

　　带上天球瓶，王景行按照宋姐给的地址，往城郊开去。

　　见宋姐确实很朴实，问道：“宋姐，方便说一下您这瓷器是哪里来的吗？”

　　“我公公传下来的，前两年去世后就一直在家放着，儿子结婚要买房，就想着看看能卖多少钱。”

　　王景行一听，问道：“您爱人姓什么？他怎么没来？”

　　“我老公姓吕，十年前就走了。”

　　王景行一听，应该就错不了了：“那应该是没错了。您这件瓶子叫天球瓶，你也看过照片了，瓶子里面还有吕字，应该还是你老公祖上传下来的。”

　　宋姐叹了口气：“诶，要是真的就好了。”

　　开了半个多小时，来到金陵城郊一个小村子。

　　宋姐的家是一栋农房，略显破旧。

　　走进一楼一个储物房间，打开一个木箱，里面赫然一件大罐。

　　丰肩、鼓腹、自上至下渐收，矮圈足，通体厚重浑圆。

　　大罐为青白釉，釉汁透亮，通体施青花纹饰。青花发色略微灰暗，青中发紫，深沉浓烈。

　　三条卷草纹带将罐体纹饰分为颈、肩、腹、胫四层。

　　第一层用一圈缠枝菊花纹带装饰大罐颈部。

　　第二层用缠枝莲纹装饰大罐肩部。

　　第三层的腹部纹饰是主体纹饰，画有一老人倒骑水牛，遒举俊发，长须垂胸，昂首远眺，双目炯炯有神，透着一股仙风道骨。

　　老者身穿宽服长袍，衣纹线条勾勒有力，洒脱大气。

　　所骑水牛姿态生动，作回首状，体型矫健，四蹄有力。

　　第四层用栅栏式变体莲瓣纹装饰胫部。

　　青花绘画细腻，线条流利，层次分明。

　　居然是元青花老子骑牛出函谷关大罐。

　　可惜仔细一看，青花也就是中间有极其细微的小孔，发色呈顺时针旋转发散。

　　大罐内部肩腹交汇位置，还是刻有一个极为细小隐蔽的“吕”字。

　　依然是吕叙棠的仿作。

　　但这个大罐和天球瓶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个大罐居然是件新器接老底拼接的。

　　这件元青花大罐和大多数元青花一样，足底没上釉，胎质坚硬，颜色灰黑。

　　看着如此逼真的青花大罐，王景行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计划。

　　吕叙棠的仿作连杨子安都看不出破绽，这赝品拿来坑荣宝斋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