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静回忆道：“你爸早年间和顾老总一起跑过物流的生意，有点交情。有一年我们带着你，去顾老总家串门子。那时候你差不多四岁，都上幼儿园了，应该能记事了。”

　　“妈，我真一点儿都不记得了。”路满苦笑。

　　“然后呢然后呢！”路小霜一脸听戏的好奇表情。

　　“你听我说呀，一进门，你哥就瞧见她们双胞胎姐妹俩了，那小眼睛瞪得溜儿圆。大人们还在寒暄着呢，你哥就钻到姐妹俩面前，还不靠边挨着一个坐，就非要往人家姐妹俩中间挤。”

　　路小霜“噗嗤”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妈呀，我哥小时候原来这么机灵的嘛！”

　　路满无奈，家长们总爱提一嘴孩子的黑历史，关键是你还没办法反驳，因为你真就没有相关的记忆。

　　“你哥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乐得和吃了蜜蜂屎一样。她们姐妹俩可能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厚脸皮的小孩子吧，其中有一个，先害羞了，就跑回了卧室。”

　　“是苓依姐还是嘉儿姐？”

　　“不知道，她们小时候就太像了，外人根本分不清。”

　　“留下的那个，你哥就想方设法逗她玩。”

　　路小霜继续吸溜着糊涂粥，配着自家老哥的黑历史听，粥都更香了：“唔，留下的那应该是嘉儿姐了。”

　　柳静接着讲道：“你哥就忽悠人家说，‘小妹妹，我们两个的手谁大呀，我们手掌贴在一起比比’。”

　　“我们两个的脚谁大呀，鞋子贴在一起比比。”

　　“看他们相处得挺愉快，大人们就没管。”

　　“后来，我们就听见你哥说了一句……”

　　“小妹妹，咱们再比比嘴唇……”

　　“噗——”

　　路小霜一口粥朝着路满喷出来，路满迅速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差点被喷成落汤鸡。

　　“咳咳——哈哈哈哈哈！”

　　她一边咳嗽，还一边笑个不停：“真有你的，小满！哈哈哈哈！我晕，真服你了！”

　　柳静嗔怪地看了眼女儿，这要是换成儿子，早就动手打了。她继续说道：“打那次之后，你们爸爸就再也不带你哥，去顾老总家串门了。”

　　路卫华也笑了：“但还是缘分使然，顾彦给他岳丈买的房子，就在咱们旁边那栋楼。他家的那对双胞胎，小时候经常在姥姥姥爷家吃住。”

　　路小霜偷笑：“这个我有印象，上小学那会儿，小满可喜欢往隔壁楼栋跑啦。假期里赖人家家里不回来，和跟人家说，‘姥姥，我睡你家沙发就行’，唔——”

　　路满往她嘴里塞了块烧牛肉：“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她吞下肉片，还没等咽下去，又唯恐天下不乱，晃晃路满的手臂说道：“小满，要是现在你能拿出小时候的本事，也不至于降不住嘉儿姐呀！”

　　路卫华对老友家的女儿印象很好，他问道：“你们顾叔家的那对双胞胎，我看着小家碧玉的，难道还会经常冲你哥发脾气？”

　　“嘻嘻，我不说啦，我得帮我哥保守秘密。”

　　“女孩子家有点小性子也正常，只要不是无理取闹就好，就怕娶到一个母老虎。”

　　小情侣之间的事，过来人都能猜到几分，路卫华往沙发上一仰，他对着路满说：“儿子呀，你怎么也喜欢这样的……”

　　啪——

　　话没说完，路卫华肩头就挨了一记狠揍。

　　柳静站在他旁边，叉着腰：“你给我说清楚，‘也’是什么意思？”

　　“唉，不是，静你听我解释——”

　　“你嫌谁脾气不好呢？谁又是母老虎？我前前后后忙活着，做饭伺候你们爷仨，你还想怎地，想上天？”

　　路卫华赶紧拿起筷子，转移话题：“你这手艺真挺好的，咱吃菜。”

　　“别吃了。”

　　柳静将盘子全推到兄妹俩面前：“给狗吃都不给你吃！”

　　路满：……

　　路小霜：……

第9章 二十天急需赚三万块！

　　嘭嘭嘭！

　　门外传来一阵声响。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门。

　　路满和路小霜同时起身，想去开门。

　　“你们俩坐下。”柳静一皱眉，一听这么不礼貌的砸门声，她猜出是谁来了，“我去打发。”

　　柳静去开门，门外的男声急急切切，隐约听到柳静连说了几声“你别进来了”，过了几分钟，归于平静。

　　柳静走回客厅时，手上多出来了两盒香皂。

　　“谁啊。”路卫华问。

　　“柳相贤。”

　　“舅舅？”

　　“你弟？”路卫华咳嗽一声，“怎么不让他进屋坐坐？”

　　“坐什么坐，看见他我就来气。”

　　柳静随手把香皂扔到沙发上：“人家没把咱们当亲戚，这是上门推销来了。”

　　路满闻言一皱眉，这勾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

　　路卫华觉得既然是妻子的弟弟，好歹小舅子这层亲戚关系挺近的：“相贤这都快三十岁了，还是郎当一身的，咱们家能帮衬的就帮衬着。”

　　“他但凡是个头疼脑热的急事儿，我这做姐姐的肯定帮。”

　　柳静拆开香皂盒子，递给路卫华看：“这是什么？一块胰子卖40块钱，真当我们钱是大风刮来的？”

　　“做生意嘛，低买高卖，能卖出去也是他的本事。”

　　柳静眉间都挤出了一个八字：“也不知道，这个‘崔莱极限’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还在卖这些破玩意。”

　　“这就是直销。”路卫华却有不同意见，“你发展的下线越多，自己越挣钱，有十个下线帮你卖货，都不用你亲自干，随便躺在床上数钱。”

　　路小霜在旁边听着，很小声地“呸”了一声：“还不就是传销。”

　　“你怎么总是帮着他说话。”柳静察觉老公和往常不一样，“我告诉你啊，少和他来往，让他有事直接找我这个姐！”

　　路卫华犹豫片刻，开口说道：“你弟弟之前找过我了，和我讲了讲崔莱极限这个项目，我觉得是个好门路。”

　　“什么时候？相贤找你？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柳静惊得站起身。

　　“他带我去听了些崔莱极限的‘大师’讲座，我签了个360块的合同先试试，还没开始发展下线呢。”

　　路卫华心眼浅，藏掖不住事情，趁着老婆问起，就一股脑说了。

　　“讲座上认识了几个A级代理，人家上台分享了他们的成功经验。确实厉害，票子几十万几十万一捆捆地赚，开的奔驰S一百多万。”

　　柳静反问：“你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演的，真这么赚钱的法门，他们又何必教给外人发财呢？”

　　“那人家的模式写的清清楚楚，这些保健品和洗化品，老百姓都用得到。20块钱的进价，咱们转手卖40块钱，还能发展下线抽提成……”

　　“行了我不和你说了…”柳静挥挥手打断他，耐性已经被磨光，“老路，家里你最会做生意，服装铺子是你撑起来的，但我提醒你一点，相贤上次卖给我的洗发水，一瓶68块钱，泡沫都打不出来——我就认一个理儿，人都不是傻子！”

　　她有些后怕地呼出一口气：“你签的那三百多块就当扔了买个教训，我下次回一趟娘家，必须让爸妈管管他！”

　　“360块是每个月的进货协议。”路卫华小心观察柳静的表情，“我签了一年的……”

　　“路卫华！”

　　柳静抄起桌上的筷子，“啪”地摔到地板上。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路卫华气性也上来：“我这费心费力赚钱养家，还不是为了你们娘仨好。七月份卖衣服的款子一收，我考察考察，行的话再签个大几万的单子，挣他个几十万。”

　　“你还想把这个家赔进去！”

　　父母争吵起来，火气大了收不住。他们没工夫注意到，路小霜默默地把地上的筷子捡起，红了眼眶走回自己的卧室。

　　路满皱眉：“爸，妈，你们好好交流。小霜后天还要上学，听你们吵起来，会很影响她心理。”

　　“儿子，没你的事。”柳静用手腕擦擦眼睛，“家里的事你别管，你先进屋。”

　　路满叹口气，留他们继续宣泄情绪，自己去到妹妹的房间。

　　“小霜，没事吧。”

　　路小霜把自己藏在被子下面。路满扒开被子一角，看到了她蜷在一起的身躯，显得脆弱无助。

　　她两手捂住耳朵，脸颊上挂着泪水。

　　“哥……”

　　路小霜带着哭腔，路满心中猛地疼了一下，把她轻轻抱在怀里。

　　“他们什么时候可以不吵架啊，只要他们能不吵架，要我做什么都行……”

　　九几年那会儿，路满家的经济状况还不如现在。贫贱夫妻百事哀，父母的争执在所难免。

　　尚且年幼的路小霜在这种环境下，对于父母的不和睦，以及激烈的吵架，有着条件反射般的畏葸和恐惧。

　　这个叫“崔莱极限”的所谓直销项目，路满恨透了它。

　　如果任由现在的形势发展，一个月后，父亲路卫华将会收到一大笔生意上的尾款。今年的“七·一”是85周年大庆，各地订做红色演出服的商单纷至沓来，让路满家的小服装店也沾了光。

　　七月份，家里将多出整整三万元的现金。

　　而路卫华，将会不顾柳静的一万个反对，全部投进了这个“崔莱极限”。

　　结果自然是大打水漂。

　　三万块买了一堆喂猪都嫌没用的“保健品”，还有假冒伪劣的三无洗化日用品。

　　传销可恨的不止是利用人赚快钱大钱的欲望，更是让你卖掉尊严去拉亲戚朋友下水，搞得灯尽油枯、众叛亲离。

　　路满父母为此闹得差点离婚。

　　最严重时，已经拟好协议，离婚后路满跟路卫华，路小霜跟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