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显资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她能想到最好的解法也是用皇权压制宋瓒了。
“你拿了什么同司礼监交换?”容显资皱眉。
她能想的是先入宫为婢躲过宋瓒,再见机行事,却不想竟是直接做女使。
女官选拔严苛,由司礼监和尚宫局共同把控,季玹舟必费了一番心思。
季玹舟轻拍着她脊背,安抚道:“山东造砖厂那生意,司礼监让我给他们方便,捞点油水。”
闻言容显资的心放下些,她牵着季玹舟的手:“那便是除夕出宋府。”
季玹舟原是定的除夕,一来第二日便是女使入宫,尘埃落定。二来除夕宋府来往人员驳杂,多少成事几率更大。
可他真真切切见到了容显资,所有理智和筹谋都土崩瓦解。
除夕太远了。
容显资看穿了季玹舟的心思,连忙握住他的手:“除夕便是最合适的,此处是京城,宋瓒一呼便有无数锦衣卫,我们硬不过他的,若是离宋府不能一次成功,我真无天日可见了。”
她又道:“现在宋瓒并未对我做什么更过分的,我吃得好也睡得好。而且眼下我有伤,也得修养一阵。”
季玹舟掩下思量,柔声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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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回惊诧立在原地,竟忘了行命。
王祥看着孟回这副样子,轻笑一声:“怎么傻站着,快去啊。”
孟回张张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子:“掌印,儿子同容季而人相处过,季玹舟对容显资情深之至,为了容显资他什么都能献上,祖宗不必逼他。”
一会季玹舟便要来此间相商,还去请宋瓒,就是想逼季玹舟,让他根本没有毁约的余地。
可宋瓒怕是更会对他起杀心。
王祥抿茶:“我知道,这季玹舟对那女子死心塌地。”
他笑了笑:“你猜为什么宋瓒关容显资半月有余,却带她来了云鹤坊。”
孟回试探答:“姓宋的曾在构陷容显资那日寻了云鹤坊的吃食送去,约摸容显资提及此处,宋瓒心肠就软了些。”
王祥点点头:“我们这些没根的都想到,季玹舟会想不到?容显资刚进宋府季玹舟就高价盘下云鹤坊了,你以为他不知道我打的什么算盘?”
孟回张唇,却发不出声。
季玹舟大可让云鹤坊谢绝了王祥就是,但他没有。
他知道今日楼里有宋瓒,王祥和他,傻子也猜到王祥想做什么了,但他还是安排了。
他真是不敢赌一点关于容显资的事情。
“难得遇见个不敢讨价还价的肥羊,不多榨榨?”王祥笑得愈发开心,竟也多了分闲情逸致“罢了,你待会儿再去叫宋瓒,让容季这对苦命鸳鸯再多相处会儿罢。”
此事偏生叫孟回去做,可他又推辞不了,躬身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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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瓒踹开兰席厢门时,兰席正拉着一小妾向榻上去。
这一踹把兰席的旖旎心思都踹干净了,他抬眼看去,见是宋瓒,火气便小了几分。
无他,打不过,只能劝自己莫生气。
若在往日,宋瓒对此等场面自是视若无睹,今日他的目光却停驻片刻。
兰席留意到宋瓒目光:“怎么,想添笔风流债了,过会送你府上去。”
兰席姬妾众多,宋瓒则是出了名的后院空净,此言让小妾欢喜不已,却还是佯作生气。
宋瓒皱眉:“胡说八道什么?”
随后朝屋内婢子道:“你们都下去。”
待人走尽,兰席也刚好穿好了衣裳,他玩x味看着宋瓒:“看样子不像是公事,闲聊没必要让侍女下去。”
他眯着眼睛:“是容姑娘吧?”
宋瓒身子微僵,兰席便知自己说对了。
“我看你日日搜罗珍宝,怎么还没哄好?”兰席幸灾乐祸给自己倒了杯酒“那季玹舟毕竟是商贾之子,想来给容氏的东西也差不了,容氏拿腔拿调也正常。”
他恶趣上涌,凑到宋瓒耳边:“还是你床上功夫不及你表弟,没伺候好她?”
宋瓒眼神一沉,带着警告意味地踹了他一脚:“管好你的嘴。”
然而,他并未就那句话本身做出任何辩驳,只是周遭的气氛,骤然冷了下去。
兰席一惊:“真被我说中了?不至于啊你既未碰过女子,又自小习武,爹还是个招蜂引蝶的,没道理啊。”
宋瓒嘴角崩得发直,良久,才低声:“她不愿。”
兰席:……………
兰席出口声音有些撕裂:“你都把人抢府上了,你还管这些?”
“她本就不喜我,连共枕都不愿。”宋瓒闷声道,给自己斟了杯酒。
兰席哑然。
以往他走马章台时,不喜清高女子,更不喜容显资这类同旁人鬼混过还清高的女子。
若是他,直接换下一位了。
“所以你眼下找我是做甚?”兰席问。
宋瓒又喝了一口酒:“不知,想问你,如何……讨她欢心,让她不那么抵触我。”
兰席挠挠额头:“实不相瞒,你对女子的路子太清奇了,我也没什么可传授的。”
他想了想,起身去拿了一包药粉,递给宋瓒。
“此物为何?”宋瓒拧眉。
“这是我遇见未经人事的女子使的,”兰席挑眉“对女子身子没什么损伤。”
宋瓒缓缓接过,兰席笑道:“此药无味,贞女变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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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季玹舟,容显资多日紧绷的心神一松,带着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阵阵发昏。
她将自己蜷在季玹舟怀里,这样像是婴孩,却让她觉得十分安稳。
季玹舟察觉到她的倦意,轻拍她脊背:“睡罢,我让人看着兰席厢房。”
“可我有些舍不得睡,”容显资闷声“那贱人为难你了吗?”
说没为难自然假,季玹舟道:“我能应付过来,算不得什么大事。”
听见容显资的关心,季玹舟不知想到了什么:“阿声,你只管护好你自己,至于我,你莫要顾虑。”
这话说得容显资心头一紧,她骤然睁开眼,直直看着季玹舟的神情。
季玹舟朝她笑笑,还是那一副温和模样:“我的脸面,名声,财富乃至性命,我自己都会顾及好的。”
“季玹舟,你不在我连每月回去都不成,我要你把你自己命留着。”
容显资在拿自己要挟他。
闻言,季玹舟眼底闪过愧疚,未同容显资对上目光,只闷闷答道:“嗯,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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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孟回轻敲兰席厢门时,宋瓒正欲回厢房去寻容显资。
听到王祥邀约,宋瓒同兰席二人对视,皆在双方眼中看出诧异。
宋瓒沉思片刻,对婢女道:“你去告诉夫人,让她且再小憩片刻,若实在烦闷,可寻坊内舞女曲妓解闷。”
孟回站在一旁,瞥见了拐角处的掌柜,想到了刚刚王掌印说的此坊已然在季玹舟名下,给那掌柜使了个眼色。
那掌柜原有些懵,倏忽陡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去给季玹舟报信。
那看着容显资的婢女已经被迷晕,掌柜小心跨过她,想要推门却担心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最终还是在门外低声:“公子,王祥请宋瓒过去了。”
房内,季玹舟依旧维持着环抱容显资的姿势,怀中人呼吸匀长,已安然入睡。
他眼底暗流翻涌,终是狠下心来,轻轻拍她的背:“阿声。”
容显资自迷蒙中睁眼,触及他神色便霎时清醒。
“那贱人来找我了?”她揉了揉眼角,嗓音还带着将醒未醒的沙哑。
季玹舟未答,只垂首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声音沉抑:“抱歉阿声,不会让你等太久。”
容显资踮脚,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随即退开,用力搓了搓脸颊,眼中倦意尽散,唯余冷冽清光。
“不怪你。”她声线已彻底平稳,“这笔账,我会跟他算。”
容显资出门的时候,那丫鬟已经悠悠转醒。
发现自己睡过去而担惊受怕的丫鬟在见到容显资还在的那刻长松一口气,容显资恍若未见,从容不迫向前走去。
那丫鬟帮她托着锁链:“夫人,大人说他还有事,让您在房里等他片刻。”
容显资点点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口问:“他不是找兰席去了吗?”
那丫鬟低着头:“说是后来又有人来寻他,给请过去了。”
容显资讥笑一声:“在京城还有人能请动……”
刹那容显资想到了什么,她笑容瞬间凝固,扯过传话的婢子:“可是个太监去叫的他?”
那婢子被容显资吓到了,惶恐点头。
容显资二话不说抬脚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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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气氛波云诡谲,王祥却浑若无事,他拈起茶杯啜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责备:“宋大人,你说你也是,好歹是自家表弟,何苦真将人的未婚妻往北镇抚司里送?季公子的家事……”
突然,一道踹门声打断王祥的阴阳怪气。
众人抬眼望去。
是气喘吁吁的容显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