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您得问您孙子啊,问我这个苦主有什么用。”
她踢踢脚,将脚上的金链子堂而皇之摆出来,众人皆避开眼睛,不敢多看。
那老夫人更是生气,怒斥道:“大胆,不敬夫主。”
旁边那大丫鬟见老夫人生气,更是趾高气昂:“容x氏,顶撞了老夫人,还不跪下。”
容显资仍是四平八稳坐在位子上,冷冷看着唱双簧的二人。
老夫人何曾受过这种气,她抬手向旁边的婆子开口:“把她给我按下去。”
闻言那大丫鬟更是倨傲,等着看容显资的好戏。
却见两个婆子凶神恶煞走上前,正想伸手擒住容显资,容显资单手抓住一人手腕,将那人手腕压在另一人手上,随后用力一推,两婆子相互绊着摔了个四仰八叉。
容显资收回手,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
“老夫人,你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去了,”容显资尊老的底线已经被打破,不再用敬语“我不信你不知我是如何被你孙子强掳过来的,你就算看不起我,该教训的也是你孙子。”
“谁允许你这样同老夫人说话的,”还不等老夫人开口,旁边那大丫鬟就立刻颐指气使“还愣着干什么,将这女子拿下。”
院内小厮婆子一哄而上,容显资眼神锋利,足踝金链哗啦一响,旋身扫倒二人,有抬手打开身前婆子。身后又有俩小厮扑上,她正欲反击,链子却已绷直,身形一滞。
就这个空当,数道黑影压下,棍棒压肩,膝弯遭击。
容显资半跪在地,讥讽道:“果然是一家人,都喜欢做点以多欺少的事情。”
这话把宋府全家都骂了,老夫人顿时怒火攻心,指着容显资的手发抖:“你这个狐媚子,老身今天要替瓒儿好好教训你。”
她大袖一挥:“给我打她十板子。”
旁边大丫鬟捂嘴压笑,随后语气轻柔安抚:“老夫人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容显资被压在凳子上,那婆子一板子打下来,让她从尾椎骨疼到了天灵盖。
这是往实里打的。
她趴在凳子上抬眼,满眼狠戾地看着老夫人。
那丫鬟见容显资的眼神,厉声朝容显资呵斥:“你是不服?瓒少爷最是孝顺祖母,等他回府你哪有好果子吃!”
此时,从院外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女声。
“我怎么不知道我儿子是个孝顺人?”被阿婉搀扶着的季筝言大步踏进院落,草草给老夫人行了礼“儿媳给母亲请安。”
说罢,看向那大丫鬟:“抱琴,容姑娘乃婉小姐和瓒少爷的救命恩人,你这是什么语气?”
季筝言走上前,将容显资扶起,直接撕破了宋府的颜面:“老夫人,容姑娘本来是我侄儿的未婚妻子,再怎么也该卖我这个宋府主母的面子吧。”
旁边的下人巴不得自己耳朵聋了。
随后季筝言俯声在容显资耳边低语:“玹舟一切安好,云鹤坊。”
容显资长松一口气。
她这么安分来这宋老夫人院子,又闹成这样子,便是想避开宋瓒眼线。
他实在防她防得严,阿婉多次想同她说些什么,总会被人盯着,最后不了了之。
但她没想到这老夫人铁了心要弄她。
容显资又看了这老夫人几眼,将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得了自己想要的,容显资也不想再同这深宅大院的人纠缠,她谢过季筝言便想离开。
可被下了面子的老夫人岂会如此善罢甘休:“季氏,现在季家就剩个季玹舟了,你以为你能有什么靠山。”
阿婉抬步上前,挡在季筝言面前:“祖母慎言,母亲乃阁老嫡妻,兄长生母,不必要什么靠山。”
“你个外面捡回来的婢子,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那叫抱琴的大丫鬟扶着老夫人,给她顺气“真把自己当宋府小姐......”
容显资冷冷打断了抱琴的话:“你说她不是宋府小姐,就去找言官检举。宋婉的身份,是兰席兰大人述职的折子上写着,司礼监批红,如果不出所料,宋瓒同君父交差也是这个说法。”
她顿了片刻,看着抱琴眼睛:“怎么,你忠宋府,不忠君父?”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抱琴更是身躯一抖,不敢再言。
老夫人冷哼一声:“你就算是我宋府小姐,也得敬重我这个祖母,莫说你,连......”
“老夫人是年纪大了,忘事了,”季筝言将阿婉拉下来同她一道站着“我刚入宋府您也是这般想教我规矩,那时您儿子宋阁老怕我季家不给他应酬来往的金银,可是一个字都不敢帮您。”
季筝言言语里全是嘲讽:“您这地位是宋家孝顺吗,难道不是旧时礼部尚书上折子骂老匹夫不孝,老匹夫才愿意给你点体面吗?”
“怎么,被欺负了一辈子,不敢骂自己生的儿子和养的孙子,来欺负和自己境遇一样的人了?”
这话不仅仅是在揭开老夫人的假面,也是撕开季筝言的伤疤。
也是,宋瓒都不体谅自己母亲,他跟着混的宋阁老也必然做了表率。
这老夫人现在能管束季筝言,不过是宋家父子需要有人帮他们打理后宅罢了。
夫人同老夫人起争执,满院不敢有一人敢出气,被戳了心窝子的老夫人恼羞成怒,直直拿起一茶杯,朝季筝言砸去。
容显资忍疼上前,抬手打掉那飞过来的茶杯,季筝言连忙扶着她。
“祖母请我院子的人,怎么不同我说一声,”此刻宋瓒终于姗姗来迟。
那老妇人眼底闪过心虚:“瓒儿回来了。”
所有仆人皆惶恐请安。
听见宋瓒声音,容显资的火气终于爆发,她捡起地上碎裂的瓷片,用力扎进宋瓒肩膀:“你装什么?”
院里人没想到容显资居然敢对宋瓒发难,见宋瓒肩膀出血,皆匍匐跪下,生怕自己也跟着遭殃。
冬装厚实,那瓷片只扎进一点皮肉,容显资犹嫌不够,将那瓷片转了一圈:“你不就是打着让你祖母来教训我的算盘吗,你若真想护着我,谁能把我从院子里请走?”
被揭穿的宋瓒神色一慌,连忙解释:“我并不是想你被发难,只是想让你知道......”
他只是想让她向他求助,想她明白权力的感觉。
容显资看穿了宋瓒的心思,将瓷片拔出,对着他伤口用力推开,却牵扯到身上被打板子那处。
见到容显资脸色惨白,宋瓒看到了旁边的凳子,怒然:“姜百户,将行刑的婆子拉下去乱棍打死,其余动手的人即刻发卖。”
话音一落,院内一片求饶声,仆从磕头如捣蒜,哀声四起。
老夫人脸色惨白,她也有些怵这个孙子,可被发卖的终归是自己院子里的人:“瓒儿,此女跋扈......”
"祖母,"宋瓒凝眉看去“您不该对她动刑的。”
老夫人看了宋瓒神色,脸色灰白,明白宋瓒是真动怒了,不敢再多言。
容显资瞥瞥院子里跪下的人,突然开口:“你打杀了她们,罪孽算在谁头上?”
但她也不是那么大度的人:“都打十板子,打我的人打二十板子,别发卖了。”
她又看向那煽风点火的丫鬟抱琴:“以及你漏了一个,这个叫抱琴的,也打。让刚刚打我那个婆子打。”
听到提及自己,抱琴并未慌张,只是做做样子朝宋瓒跪下:“瓒少爷明鉴,奴婢只是出声提醒容妹妹罢了。容妹妹莫要一意孤行,忠言虽逆耳,但我也只是好心。”
她不信瓒少爷还能由着这女子公然同他唱反调。
“我爹妈就我一个女儿哪来的妹妹,”容显资不耐烦出声“我是看在你是女子且你也有自己苦衷的份上,才让这院子里的人打的。你再恶心我,我就亲自动手了。”
若是院里的人打她,她周旋两下也伤不到,要是容氏动手……
思及容显资方才抵抗的身手,抱琴不敢再多言。
她容显资是明白此朝女子艰难,很多事不可带现代眼光去看。
但这些并不是她造成的,而且她没那么菩萨心肠,自己挨了打还去体谅始作俑者。
此刻院子里的求饶声静了下来,众人皆怀着零碎的希望看向宋瓒和容显资。
宋瓒嘴唇崩直,僵硬开口:“我话已开口,岂能收回......”
容显资打断他的话,看着宋瓒冷冷开口:“否则我接下来都不会再和你再说一句话。”
第42章
这话听得抱琴心底一声冷哼, 这女子也太狂妄自大了,以为自己是个……
“你不要仗着我……”
“对,我就仗着你在意我。”
容显资打断宋瓒的话, 抬手用手指用力戳了戳那个伤口:“宋瓒, 我受伤了。”
这话猫尾巴一样扫在宋瓒心上,他感觉从脊椎窜上一股酥麻,有些慌乱开口x:“还,还不按她说的做。”
院里人听到自己还能留在府里不被发卖, 涕泗横流,不敢再多言那十个板子。
容显资挑眉,松开按住宋瓒伤口的手指,将沾血的手在他面前摊开。
意思很明显,手脏了, 要擦。
抱琴跪在地上,用力掐了掐自己, 确定这是真实的。
她过于震惊, 甚至忘记低下头, 就那么僭越地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
抱琴没有注意到,她身边站着的老夫人已经浑身发抖,甚至有些站不稳了。
此女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 落自己孙子, 堂堂北镇抚司镇抚使的面子?
难道还让她孙子伺候她个贱籍吗?
我不该这么纵着她,她手上的血是我的伤口,她把我弄伤了, 还叫我擦,没有这样的道理。
宋瓒垂眸,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 沾了那洒了的茶水,细细给容显资擦着手指。
“待回院子后,再让人给你备玫瑰花水。”
这是这些天,她第一次要我做什么。
宋瓒想。
我的血很脏吗,她为什么一定要擦。
她的血,我都尝过。
宋瓒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