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定下婚期后, 就得准备写婚礼请柬,通知亲朋好友。
白以冬在电话里问姜言弋:“你爸爸那边要请哪些亲戚?他们的请柬你来写吗?还是你把名字发给我,我一起弄?”
白以冬的字写得不算好看,甚至可以说有点丑, 本来字写得不好看就算了, 还很大个,又大又丑, 存在感很强。
偏偏她还要亲自写请柬,姜言弋什么都顺着她,她写完拍照发给他的时候,他还给她回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
那天在电话里问到爸爸这边的亲戚, 姜言弋沉默了一阵,最后轻声说:“要不算了吧?”
白以冬在电话里没说什么,他下课的时候,她却出现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挽着他的手:“去吃辣年糕火锅吧,突然有点想吃了。”
她当然不是只吃辣年糕那么简单,俩人吃饭的时候,顺便就问起他爸那边的情况。
既然俩人都决定结婚了,姜言弋也不会向她隐瞒家里的事,把自己家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他9岁的时候父母离异,姜伟没要他的抚养权,之后他爸很快又结婚生子,和别人幸福美满了。
经过这些事以后,姜言弋便对他很失望,便慢慢地和那边断了联系。
虽说他不和姜伟那边走动, 但姜伟的抚养费还是按时打过来,在姜言弋成年、大学毕业这些人生关键节点上,都会收到姜伟转过来的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当然这些钱对于姜伟来说,也就和一粒芝麻一样不值一提。
他对大儿子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只是用钱买一个自己的安心而已。
白以冬听完他说这些后,反问他:“那你呢?你这么多年不愿主动联系他,是因为真的恨他,还是想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抗他,让他一直内疚下去?”
姜言弋抿着唇不说话。
白以冬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看着他的眼睛说:“说到底你还是在意他的。”
后来在白以冬有意无意的调和下,他和姜伟那边恢复了一些频率很少的来往,过年过节,生日往来什么的会聚一下。
大家来往一段时间后,姜言弋对那边的人的看法有了一些改观。
董卉卉算是他名义上的后妈,年轻的时候性格不成熟,总觉得她是勾引爸爸的坏女人,但后来相处下来,却觉得她不是一个圆滑的女人,时常用一种用力过猛的周到和热情,去面对这个有些陌生的继子。
虽然因为她的过分周到搞得大家更尴尬,但姜言弋能感觉到她原本没什么恶意,把事情搞成这样,反而是因为她没什么心眼,她那个人给人一种真诚到笨拙的感觉。
就连姜英逸,在姜言弋的想象中,他一定得到了爸爸特别多的爱和特别多的钱,是被爸妈宠坏的孩子,他甚至还暗自嫉妒过姜英逸。
他阴暗地希望过他长歪长残,干脆变成一个废物,这样才好和相对优秀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从而让姜伟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对待大儿子。
可多了一些了解后,他发现姜伟其实对姜英逸很严厉。
哪怕现在货币一直在贬值,比他小十岁的姜英逸的生活费却和他上学的时候一样多。
甚至他在18岁的时候得到的那笔不菲的成人贺礼,姜英逸那份也因为他不靠谱,而被父亲暂时监管起来。
而表面上桀骜嚣张的姜英逸,私下也有善良的一面,他一直在救助流浪的小动物。
他还和几个同学成立了一个流浪动物救助基金,在募集资金的时候,他主动去学院找过姜言弋,希望哥哥能帮忙发动学院的老师们一起捐款。
由于这些发现,他和那边的人保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微妙联系。
白以冬也会时不时地去姜伟的古董商店逛一逛,她总是喜欢淘些年代久远的老物件回来。
有一次带回来一件长着獠牙和长耳朵的丑玩偶,那么丑一个玩偶,却被郑重地保存在真空玻璃罩里,像是什么贵重的古董。
白以冬告诉他,那丑玩偶叫拉布布,这在以前是很火的,有钱都很难买到的。
过了几天,她又让一个机器人帮她扛回来一个长方形扁平的黑色大盒子,她说这叫电视机,有些功能和现在的全息屏类似,比如可以看电视,看电影,也可以链接外接设备打游戏什么的。
“可惜这东西放到现在,内置程序早都淘汰了,不能用了。”白以冬叉着腰瞪着放在地上的大黑盒子,有些惋惜地说。
又过了一阵,她得知姜言弋有一个同学是学电子信息工程的,现在在一家专业生产全息屏的企业做工程师,于是就请姜言弋帮她引荐了这个同学。
在白以冬的软磨硬泡下,老同学帮她改造了这台电视机,保留了古早电视机的外形,又将内部零件和程序改造成现在适用的版本。
因为零件尺寸问题,磋磨了一个多月,才让电视机重新投入使用。
姜言弋当时大为不解:“你直接买个全息屏不好吗?再说这电视机体验感也没有很好。”
白以冬张开手脚舒服地瘫在小沙发上,神秘兮兮对他眨眨眼睛:“你不懂,这叫乡愁。”
姜言弋早就应该想到了,她是来自于旧时代的人,否则她怎么会说一个古早电视机是“乡愁”呢?如果她不是以前经历过那个时代,又何来“乡愁”一说?
“ Moji ,和我说说你的事。”姜言弋收敛起有些失控的情绪,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窝在他右前方沙发里的小机器人。
说完这句,他又顿了顿,温声道:“或许,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你池骁雪?”
池骁雪已然忘记自己曾经给姜言弋坦白过身世的事,她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直到姜言弋叫出她的名字的时候,她仿佛是挨了当头一棒,整个人完全傻掉了。
他调查我。
下一秒,池骁雪脑海里就冒出这样的念头。
姜言弋不知道是用什么样厉害的手段,已经摸清了她的身世。
原本自己是想嘎嘣一下干脆利落嘎掉的,现在连这么简单的心愿,都无法完成了。
池骁雪想到这里,又开始瘪着嘴哭,只不过昨天吃下去的营养液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只能皱着脸做出哭泣的动作,却无法流出营养液。
“你都调查过了,还问我什么?”池骁雪凶狠地瞪着姜言弋,用愤怒的眼神表达了对他调查自己的不满。
姜言弋不知道她这个“调查”的论调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过他现在无心纠缠这些,只想尽快搞清真相。
于是他放柔了声音,几乎是用哄的语气道:
“不管你是Moji还是池骁雪,现在都只有我能帮你,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我才知道要怎么保护你。你如果什么都不说,那我只有把你交给国家安保部门,他们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
“我说实话,你就能保护我吗?”池骁雪瘪着嘴,茫然地眨眼。
姜言弋对视上她褐色的瞳孔,看到那里倒影出自己真诚的面孔:“是的,只要你告诉我实话,一句都不要保留,我就一定会保护你。”
池骁雪咬着下唇认真思考了一小会儿,朝姜言弋伸出小拇指:“我不相信你,除非你和我拉钩。”
此时还不知道池骁雪心理年龄只有7岁的姜言弋,头上缓缓冒出了一串问号。
在姜言弋和她拉了勾,盖了章,又再次保证自己一定会保护她后,终于在池骁雪哭唧唧惨兮兮的复述中搞清楚了她的来历。
如果说在这之前,姜言弋对池骁雪就是白以冬的把握只有百分之五十,那么在知道她在穿越前曾经是一个植物人的时候,他就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
他百分百确定, Moji 、池骁雪和白以冬,准确地说是心脏骤停后的白以冬,也就是之后和自己相爱结婚的白以冬,她们两人一机其实是同一个灵魂。
记得有一个冬天周末的晚上,姜言弋和白以冬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不知道白以冬从哪里找来的老片子,画质不算好,故事也很简单,但却很动人。
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去世了,他不放心自己的妻子,便变成不同的动物回来看她,有时候是狗,有时候是猫,有时候是小鸟,为了能让妻子知道这些动物是自己,他每次都会发出一个类似“呜呜”的发音。
一开始妻子觉得很奇怪,怀疑是自己出现幻听了,搞不懂为什么每个动物都会对着她,不断发出“呜呜”的音节。
后来她才猜出那些动物说的其实是“五五”,是她的名字中间一个字,只有丈夫会这样叫她。她也终于意识到,是死去的丈夫在不断地回到她的身边。
白以冬裹着毯子靠在姜言弋的怀里,突然回头,瞪着那双清透的褐色眸子认真地看着他:
“姜言弋,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那你也记得叫“呜呜”,只要你叫呜呜,我就会认出你。”
姜言弋笑着帮她把揉乱的头发整理好,问她:“你为什么也叫“呜呜”?”
“我这个“呜呜”的意思不是“五五”的意思,而是“物物”的意思”白以冬认真的解释。
姜言弋越发地听不懂:“你不是叫白以冬吗?为什么不干脆叫“冬冬”?”
“因为动物很难发出“咚咚”这个音啊,“物物”的话,是因为我是植物人啊,“物物”,“呜呜”,我听到的时候就会知道,一直跟着我呜呜叫的大黄狗是你了。”
对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姜言弋哭笑不得,但还是很配合地问她:“那你是什么植物的植物人?”
“不是什么植物,是那种只能躺在床上,像植物那样不能动弹的人,所以叫植物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白以冬?”
白以冬却没有再回答他的话,而是闭上眼睛靠回他的怀里:“我要睡觉了,晚安。”
姜言弋笑着把她推起来:“去洗澡再睡了。”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她说自己是植物人,是因为7岁出了车祸,变成了不能动弹的植物人。
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她的灵魂和精神是健全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肯定是灵魂曾经离开过她的身体,然后可能找到了另外一个身体正常的寄生宿主,在那具身体里长大,学会读书写字,灵魂也长成了一个大人的模样。
之后又在白以冬心脏骤停去世的以后,长大的灵魂进入了她的身体,和自己结婚生子。
可能又出了什么事,她再次从白以冬的身体里离开,最后进入到Moji的身体里,再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只是这次回来的时候,可能发生了什么变故,她遗忘了灵魂离开身体的那部分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原生记忆,也就是7岁就变成植物人的那一部分记忆。
姜言弋朝后靠向沙发,闭上眼睛,叹了一口长气。
无论这件事多么离奇,无论是机器人还是人,他都无所谓,他什么都不在乎,现在他满心满眼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就像电影里的那句台词,【无论生命重置多少次,我都会回到你身边】一样,她回来了,就坐在他的身边,只要现在把胳膊伸长一点就能触碰到她。
朝思暮想的人啊,原来你早就回来了,对不起,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你。姜言弋看着她,眼里又起了雾。
池骁雪看不见姜言弋的内心,不知道他此时的万般滋味,她只是单纯地觉得,姜言弋又哭又笑又叹气的,一定是被她诡异的穿越经历吓傻了。
不过反正已经拉钩盖章过了,他想反悔已经是来不及了。
池骁雪瞪着眼睛东张西望,看到电视机旁边的小斗柜上,放着一个乌漆嘛黑的圆形玩偶,周身长满了潦草的长毛,圆圆的身体上安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这家里的玩偶随处可见,池骁雪注意到这个黑东西,是因为它的身体上用彩线绣着【 Moji 】几个英文字母。
池骁雪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自然就想走过去拿起来看看,可她刚一站起身,姜言弋立刻像是被吓到了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一脸警惕:“你去哪里?”
“我就。”池骁雪也被他的应激吓到,她指了指那个黑色的玩偶:“我想看看那个。”
姜言弋怔愣一瞬,走过去帮她把玩偶拿了过来。
“姜言弋,这上面怎么写着我的名字啊?”
池骁雪用手在彩线绣的【 Moji 】上在来回摩擦,又把黑球玩偶举远一些,眯起眼睛打量它,脸上很快浮现出嫌弃的神色。
“我这么黑,这么丑吗?姜言弋,你看看这对吗?”
池骁雪把黑球举到自己的脑袋旁边,皱着眉头,十分不爽地质问他。
姜言弋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睛,很温柔地笑。
明明是她自己绣上去的字,现在看她在那边气哼哼的,就觉得很可爱。
在池骁雪第三次逼迫他给个说法的时候,姜言弋起身进了书房,过了一会儿,拿着纸笔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