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一曲清越的笛声悠然响起,如清泉流淌山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色长衫的年轻公子立于水边柳树下,横笛而奏,身姿挺拔,侧脸线条清隽,笛音袅袅,引得几只水鸟都徘徊不去。
冯般若对这人没什么兴趣,只是她此刻有些不舒服,试图用询问来掩饰面颊上的痛意。她微微俯下身,轻声问虢国夫人:“姑母,那位吹笛的郎君是?”
虢国夫人寻着她的目光望去,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正待开口,却听“哐当”一声脆响。原来是冯昭蘅听得入神,手中刚刚倒了茶,尚未入口的精巧的秘色瓷杯不慎跌落,在青石地上摔得粉碎。这突兀的声响引得水榭内外的人纷纷侧目,连那悠扬的笛音也戛然而止。
冯昭蘅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虢国夫人却只“扑哧”一笑,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无妨无妨,碎碎平安。小娘子听曲儿听得痴了,倒显得这笛声更妙几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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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又名“相亲大会”
宝宝们猜猜冯昭蘅这次能相亲成功吗?
第17章 云泥之别 相貌年轻和不长进,总还是有……
她一面示意丫鬟清扫,一面这才重新看向那柳树下的身影,对冯般若低声道:“那位啊,是高御史家的三郎君,单名一个‘俨’字。才情是极好的,一手丹青妙笔生花,笛艺更是京城一绝。只是性子嘛……”她略略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冯昭蘅泛红的耳尖,“最是清高孤介,寻常人轻易近不得身,今日肯来这园子里吹上一曲,想必也是顾及了福安公主的面子。”
高俨只是微微蹙眉,淡淡瞥了一眼声响来源处,便神色漠然地收了玉笛,转身欲走,那姿态清冷孤绝,仿佛周遭的繁华热闹皆与他无关。
“可惜了,”虢国夫人摇着团扇,声音带着点揶揄,“高家三郎这性子,怕不是阿蘅轻易能降得住的。”她转头看向冯昭蘅,她正因闯祸而面红耳赤,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方才那点好奇和心动早被羞窘冲得无影无踪。
冯般若不置可否,只是端起面前的青瓷茶盏,慢条斯理地撇着浮沫。高俨的才名和家世自是顶尖,可他若是真的孤介不群,如何又会当着如此众多的女眷横笛?冯般若难免觉得他虚伪。
但由此让冯昭蘅的心思转向他人,让她发觉这世上的男人比她阿兄好的数不胜数,亦非常重要。冯般若乐见其成。
园中因这小小插曲引起的短暂骚动很快平息,丝竹声再起,宾客们重新谈笑风生。
丫鬟给冯昭蘅重新奉上一盏蜜水。
冯昭蘅捧着温热的杯盏,指节微微发白,只觉得刚才那一下,不仅摔碎了瓷杯,仿佛连她那点刚冒头的、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绮思也一并摔了个粉碎。一股说不出的委屈和不服气涌上心头,她抿紧了唇,赌气似的将杯中蜜水一饮而尽。
冯般若瞧她这模样,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冯般若凑在虢国夫人身侧耳语了几句,虢国夫人执扇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向冯般若,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以团扇半掩朱唇,声音压得极低,只容两人听见:“你呀……既要磨磨她的性子,又舍不得真叫她难堪。也罢,待会儿我寻个由头,带她去水阁那边转转,那边临水清凉,景致也好,郎君们多在曲水边流连,让她远远瞧着,总比枯坐在这儿强。”
冯般若眉眼微弯:“如此,便全仰赖姑母。”
她目光扫过仍低着头,自顾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冯昭蘅,声音不高不低:“还愣着做什么?陪你姑祖母去散散心,好生学着点规矩,别再毛毛躁躁的。”
冯昭蘅如蒙大赦,忙不迭起身,强压下心头的纷乱,规规矩矩地应了声“是”,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虢国夫人身边。虢国夫人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笑道:“走走走,姑祖母带你去瞧瞧他们流觞,可有意思啦。”
两人相携离开水榭,沿着曲折的回廊往园子深处走去。冯昭蘅起初还垂着头,但渐渐地,被虢国夫人温言笑语地开解着,又被园中移步换景的景致吸引,总算忘却了刚才的尴尬。只是当路过一处临水的敞轩,瞥见轩内几个对弈或谈笑的年轻身影时,她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一瞬,目光飞快地在其中梭巡,只觉心头那点被高俨漠视而燃起的不甘小火苗,又幽幽地窜了一下,烧得脸颊微热。她慌忙收回视线,紧紧跟上虢国夫人的步伐,不敢再乱看。
对诗的地方设在临水的一处小溪前,溪水是山中来的活水,被匠人凿出蜿蜒的曲渠,像一条碧色的绸带绕着石阵流转。瓷盏里盛着新酿的酒,顺着水流轻轻漂荡,时而撞在溪底的卵石上,漾出细碎的涟漪,酒香便随着水汽漫开来。虢国夫人拉着冯昭蘅在稍远些的锦墩上坐下,既不打扰他们,又能看得分明。
场中正轮到一位身着湖蓝锦袍的郎君,他浅啜一口酒,提笔便写,笔走龙蛇,姿态甚是潇洒。旁边便有人朗声念出:“‘风拂碧波千顷皱,柳蘸春水一痕青’好!崔兄此句灵动!”
不多时,他放下笔,目光随着酒觞,笑着转向溪水对岸一位粉衫少女:“该苏妹妹了,可莫要藏拙。”
那少女脸颊微红,嗔了他一眼,倒也落落大方地提起了笔。冯昭蘅离他们太远,一时也看不清上头写了什么,引得众人一片叫好声。等溪水流到最曲折处,一只酒盏被石缝卡住,众人皆笑。另有一位黄衫少年伸手捞起,却不饮酒,反倒将盏中酒倾入溪中,笑道:“此觞当敬青山。”
酒水落入碧流,激起一圈轻晕,旋即与溪流相融,撒向浩浩汤汤的淮水。
另一侧,冯般若正在独自坐着喝茶。
天清气朗,水波粼粼,连带着岸边的垂柳都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青石铺就的岸滩上聚集着不少人,年轻的妇人和少年男女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到兴起,转身便掩唇嗔笑,鬓边的珠花随动作轻轻摇晃,身上的锦缎一如水面波光。
送走了日日黏在她身边的越宛清和冯昭蘅,冯般若的沉郁心情一扫而空。她悠闲地坐在临水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瓷盏。眼前溪水潺潺,酒盏漂过,一位青衣少年执笔挥毫,引得众人拊掌称赞。远处柳荫,依稀有人影晃动,似是几位女郎踱步而来,冯般若放松地半阖上眼睛,想要装作睡着了没看见。
那人却不给她机会。
不多时便有个尖锐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哟,这不是颍川王妃么,真难得今个儿能在此处遇见你。”
冯般若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待她缓缓掀开眼帘,只见几个盛装华服的女郎正簇拥着一个身着茜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的女子,说话的正是一旁一个着杏子黄对襟襦裙、梳着高髻、插着赤金点翠步摇的年轻妇人,脸上堆着笑,眼底却藏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冯般若哪里认得出这些人都是谁。
她蹙眉看了一会儿,许久才在那年轻妇人的眉眼之中看出些少年时的痕迹。
“原来是高小姐啊,”冯般若感叹道,“好久没见了吧,你还跟十多年前是一个模样。光阴流转,在你身上竟然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是冯般若穿越之前见着的那个、围着颍川王张口闭口说她坏话,还将她的一切卑劣品行归咎于她没有娘的少女。只是时移世易,沧海桑田,当年那嘴上不把门的少女,已经是个端庄的妇人了。
高小姐闻言,脸上笑容一僵,随即又堆砌起来,用团扇掩着嘴笑道:“王妃说笑了,我等哪有王妃您那样清闲自在的好福气呢。我们整日里围着府中琐事打转,难得片刻安宁,还要忙着生儿育女,哪里还能保养得像王妃这样。”
“我说你身上没有岁月痕迹,并非是夸你保养得好。”冯般若道,“我是觉得你的心智还是像个小孩子似的。听说你阿耶这么多年了还是监察左丞,想必也是深谙此道。落到你身上,倒也算家学渊源,一脉相承了。”
相貌年轻和不长进,总还是有些区别的。
高小姐闻言面皮紫胀,她开口又要顶撞,她身旁那位身着茜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显然是众人之首的女子,已经抢先开言:“颍川王妃好利的口齿。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只是这脾性,倒比闺阁时更显峥嵘了。”
看见她,冯般若更对不上号了。既然不认识,也不必强装,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又是何人?”
那女子脸上笑意瞬间凝固,眼眸之中愠怒溢于言表。她身旁另一位妇人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哎呀呀,王妃这话可真是叫人寒心了!这位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是您的表姐呀!当年在闺中,您二位可是最要好的,如今竟连人都认不得了?”
“皇后就生了我母亲一个,我哪儿来的劳什子表姐?”冯般若冷道,“是谁给你的脸面,到我面前来乱攀亲戚?”
荣国公世子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不见。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狠狠攥住泥金团扇柄,极力维持着一丝平稳:“王妃贵人多忘事,想是这些年深居简出,连故旧都生疏了。妾身周氏婉容,家父承恩侯,家母是长平公主。当年王妃未出阁时,常在闺学之中与妾身同席。”
长平公主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论理来说比她母亲要尊贵些。可不得皇帝宠爱,嫁了个得蒙祖上积德的荫官,尚公主后有了个承恩侯的尊号。当年同在闺学之中,冯般若是丹阳郡主,而她只不过是周家小姐,冯般若从不曾将她放在眼里。如今她是个世子夫人,冯般若却是超品王妃,更可谓是云泥之别了。
冯般若年纪还轻,她心里想不到这些,只是觉得素无往来,对方张口闭口都带着刺,想着早点打发走了也便是了。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倚在绣墩之上,略略看着周婉容抬起一点眼皮。
“原来是你啊。难怪看着眼生,你从前清瘦些,如今脸圆了不少,倒像是换了个人。”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撇了撇浮沫,“周氏,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周婉容被她这轻慢的态度刺得心头火起,面上却硬生生挤出几分笑意来:“王妃说笑了。妾身不过是见王妃独自在此,怕您闷着,特来问安。”
冯般若眼皮都懒得再掀一下:“我还活着,安然无恙,倒是辛苦你惦记着。”
周婉容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眼角微微抽搐。她身后几位女眷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凝滞尴尬。在场的人谁能看不懂她的意思?周婉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怒意:“王妃既喜欢清静,妾身等便不多叨扰了……”
她这一番话还没说完,另一头就有个丫鬟匆匆跑过来:“王妃,不好了,不好了,冯小娘子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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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高小姐,参见第一章,是一个嘴巴挺坏的小姑娘。
第18章 落水之谜 她是如何落水的,你全都看在……
回过神来,那丫鬟已是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煞白着脸,也顾不得行礼。
“王妃,不好了,不好了,冯小娘子……冯小娘子在那边……落水了!”
冯般若霍然起身,惊得周婉容等人下意识后退一步。此刻她目光如电,直刺那丫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婉容等人脸上的惊愕还未褪去,旋即便浮起一丝看好戏的微妙神色。那位高小姐用团扇半掩着唇,声音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哟,这冯小娘子怎的如此不小心?今日这水边可是热闹,人来人往的……”
她话未说完,冯般若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去,高小姐只觉得脊背一寒,后面的话便噎在了喉咙里。
冯般若又问:“人呢?救上来没有?虢国夫人呢?”
“已经救上来了!就在那边石滩上!”丫鬟吓得声音发颤,语无伦次,“虢国夫人正在那边照看着,让奴婢赶紧来禀报王妃!”
冯般若不再看周婉容等人一眼,抬脚便走,裙裾带起一阵风,步伐快得惊人,等众人回过神来,她已经蹿出去数十米了。
“哼,”周婉容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冯家的女儿,果然都特别些。走,我们也去瞧瞧。”
冯般若赶到时,石滩上已围了好些人。虢国夫人正半跪在地上,将浑身湿透、面色惨白的冯昭蘅搂在怀里,用一件厚实的朱红披风紧紧裹住她,一叠声地唤着“阿蘅”。冯昭蘅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眼皮上,嘴唇泛着青紫,湿透的春衫紧贴着少女单薄的身躯,几个丫鬟婆子手忙脚乱地试图替她控水,场面一片混乱。
“医官来了么?”冯般若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周围的嘈杂。众人下意识地为她分开一条路。
她疾步上前,俯身查看。虢国夫人抬头看她,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般般,你快看看,阿蘅……阿蘅方才呛了好几口水,怎么唤都不醒!”
冯般若没有搭话,迅速探了探冯昭蘅的鼻息,又摸了摸她颈侧的脉搏,指尖冰凉但脉息尚存。她神色凝重,立刻动手解开裹得过于严实的披风领口,确保气道畅通,接着熟练地将冯昭蘅的身体侧转,用力拍打她的背部。
“咳……咳咳……”几声微弱的呛咳从冯昭蘅口中溢出,吐出些许溪水,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似乎想睁开,却又无力地合上,气息依旧微弱。
周婉容领着那群女眷,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她摇着团扇,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到冯般若耳中:“啧啧,真是飞来横祸。好好的赏春宴,竟闹出这般事来。也不知是自个儿脚滑,还是……冲撞了什么?”
高小姐立刻接腔,声音里透着虚情假意的关切:“说的是呢,这水边湿滑,年轻小娘子们玩心重,一时忘形也是有的。只是这冯小娘子看着娇弱,怕是经不起这番折腾。”
冯般若霍然回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刃,直直刺向说话之人。高小姐被她看得心头一悸,剩下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上的假笑都僵住了。
周婉容适时地用团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似笑非笑地打着圆场:“哎,王妃莫怪,我这妹妹也是关心则乱,胡乱猜测罢了。眼下最要紧的是冯小娘子的身子,咱们还是别在这里添乱了。”
不一会儿,背着药箱的医官匆匆赶来。在冯般若迫人的目光之下,迅速搭上冯昭蘅的手腕,凝神切脉。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没人敢在她面前触她的霉头,只余下潺潺流水和冯昭蘅艰难的呼吸。
片刻,医官松开手,沉声道:“脉象虚浮,受惊呛水,寒气入体。此处风大潮湿,立刻抬回最近的暖阁,备下热水、干净衣物和姜汤。要快!”
几个健壮的仆妇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冯昭蘅从虢国夫人怀中抬起。冯昭蘅身体绵软,毫无生气,湿透的鬓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沿着下颌不断滴落,在石滩上洇开深色的水痕。虢国夫人慌忙起身,一边指挥着,一边紧紧握着冯昭蘅冰凉的手,声音带着哭腔:“阿蘅,好孩子,你撑住,姑祖母在这儿呢!”
随着冯昭蘅被仆妇抬起,身上覆盖的朱红色斗篷渐渐被风拂开,她眼尖地瞧见冯昭蘅身上的裙子似有不妥,那裙子上的走线不知怎的松开了,模模糊糊透出一大片雪白的春光。冯般若给了杨妈妈一个眼神,杨妈妈立刻过去整理好了冯昭蘅的衣裳,紧紧摁着斗篷再不让散开。
她再抬眼看,瞧见一侧亦是浑身湿透的高俨。冯般若眉头一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俨连忙下跪向她行礼:“参见王妃。小子高俨,不敢欺瞒王妃。彼时冯小姐衣袖勾在石缝里,坠入水时只有小子距离最近。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冯小姐未出阁……小子本该呼救,不该擅自触碰!可当时水流湍急,迟一刻便是性命之忧。如今污了冯小姐清誉,小子愿自剜双目向冯小姐谢罪,只求王妃莫要连累高家!”
万万没想到,救下冯昭蘅的竟然是他。
情急之下,高小姐已经顾不得礼节,也顾不得她跟冯般若之间的矛盾了。她立时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孤身挡在高俨面前:“不,不要啊。请王妃放过我弟弟,我弟弟也只是为了救冯小姐啊。他明年就要入仕,若是毁了眼睛又该如何,他这辈子就毁了啊!”
冯般若瞧她这模样,随后显出个古怪的神情:“他是你的弟弟?”
“是。”高小姐答道,“他是我一母所生的同胞弟弟。”
“请王妃不要如此待他,我弟弟也不会凫水,只是救人心切,何况他也救下了冯小姐一条命不是么?我知道我曾多次冒犯王妃,这都是我的不是,如今我已知道错了,但请王妃不要牵连我的弟弟,他才十八岁,尚未成婚,他还这样年轻。倘若王妃真的处罚了他,那以后谁还敢下水救人呢?”
冯般若并不理会她,也不听她在那边哭喊,只是抬头看向高俨,问:“这样说,她是如何落水的,你全都看在眼里了?”
“是。”高俨答道,“彼时冯小姐来到溪边,正要和我等一道对诗饮酒,只是在溪中捡拾酒觞的时候,有碎石刮住了冯小姐外罩的那件鹅黄春衫。那衣裳宽大飘逸,料子也轻薄,溪边又碎石嶙峋。冯小姐想抽回手时,不知怎的脚下竟滑了一下,冯小姐使力挣脱,却不知怎的,竟然整个人都跌落入水。”
冯般若又问:“有谁可以作证?”
立时有个粉衫少女站了出来:“我可以为高郎君作证,事发之时,我正在冯小姐的对面,亲眼看见冯小姐跌入水中。因为今天是曲水流觞,我身边也带了会凫水的侍女,事发之时,我也曾令我的侍女下去救人,只是水流太急,她一时难以渡河而去。”
又有个青衫少年道:“小子也可以为高郎作证。彼时小子在冯小姐的上首,看得真切,冯小姐伸手去够那溪中的酒盏,衣袖便被石缝咬住了。”
若是只钩住了袖口,冯昭蘅的裙子为什么也会破裂呢?兴许只是她在水中挣扎过猛所致?袖子钩住了石头,若无大力拉扯,冯昭蘅又为何会落水?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只是她尚且无法断言,这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
既如此,高俨暂时也算是冯家的救命恩人了。
草地上的水渍还未干透,那湿漉漉的少年跪在阶前,锦袍下摆拧出的水珠洇开地面,在身下积成小小的水洼。
“高郎君先去换了衣裳吧。”冯般若道:“青凝,把我那匹赏雨过天青的绸缎赏给高郎君,等阿蘅醒了,她安然无恙,我再另有赏。”
周婉容用团扇半掩住唇,故作担忧地叹道:“唉,这冯家小女怎的如此多舛?前些日子才听闻在府中不甚如意,只能在姑母府中客居,今日又遭此横祸,真真是……福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