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贵子弟对于三人多是逗弄为主,见他们反应平平后,也就懒得理会,就去逗弄寒门子弟找新的乐子了。
毕竟在勋贵的认知里,这三人虽然穷,但也是属于“恩荫”进来的,勉强算得上同类,他们真正的对手是寒门那些明明吃糠咽菜还自诩傲骨的穷酸。
寒门中却有几人长期被勋贵子弟欺压逗弄,不敢真的对他们反击,反而喜欢拿沈家兄弟和裴承之当替代品出气。
姓赵的寒门书生,就是其中之一,他最喜欢拿三人做借口,言语犀利,借此暗讽其他权贵子弟。
今天赵书生又被权贵耍了,来找人泄愤,谁知如今这三人不但不在意那些嘲讽,还能精准反击了。
“这位赵公子,不知到底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生活富裕,还是自己没能力过好日子,却拿清高来伪装嫉妒呢?”
沈砚揣着手,出声询问,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被路过的同窗听到。
“若是真甘于贫困,两袖清风,那你为何好面子的穿细棉布的长衫,只有里衣打了补丁?”
沈默看了眼学着先生姿势的兄长,也跟着揣起了手,仿佛这样对他现在的争论有所加持。
路过的同窗见有热闹,离开的脚步一下子慢了许多,其中南安郡王府的二公子楚怀瑾最为惹眼,别人是偷偷摸摸听着,只有他让书童搬了个椅子,明目张胆围观。
裴承之有些嫌弃的撇了他们一眼,李先生揣着手姿态是悠闲自得,换成他俩揣着,怎么总感觉跟穿的太少,冻手似的。
他看了那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的赵书生一眼,一针见血的补刀:
“人家可不像咱们,有长辈给月钱零花钱,听说这位赵公子啊,娶了一位能干的妻子,每天点灯熬油的织布绣花给他挣钱,听说挣得少了还要被罚不准吃饭,美约其名管教规矩。
听说把人熬的都快油尽灯枯了,都没去请大夫,只说是人太娇气,没福气,后来那娘子的娘家兄弟看不过去,打上门把姐姐接回家的呢。
咱们哪能见过这种阵仗啊,别说是娶回家的娘子,就是买回来的丫鬟,也没有这般不当人使唤的,赵公子当真是高风亮节,清风朗月啊。”
围拢过来的寒门默默后退了几步,而看热闹的勋贵子弟却两眼放光,从来不知道这三个小趴菜嘴皮子这么利索。
下次再跟那群寒门书生吵架的时候,完全可以把这三人拉过来,当团队输出啊!!
赵书生被这话气的抖着手,指着裴承之半天说不了话,若是假的他还能反驳一二,可这偏偏是真的。
沈家兄弟的话,是往他心窝子里捅刀子,那姓裴的就是直接揭了他的老底,把他的脸往地上踩啊。
越是这种人,越是在意面子,赵书生气的哆嗦了好一会儿,然后两眼一翻,也不知道真晕还是假晕的,“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抽搐了两下就没再动弹了。
换做平时,裴承之肯定甩手就走,但跟着李天乐学了那么久,他做事儿也开始滴水不漏了,直接让自己的小厮,去请了京城最贵的一个郎中回来。
至于出诊的费用,自然是这不知道真晕还是装晕,穷困潦倒的赵书生自己来出了。
大夫的出诊银子一次一两,对于勋贵子弟来说,拿出来赏人都显得磕碜,但对赵书生这种衣服都要打补丁寒门来说,已经是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但出诊的大夫可不管是不是他叫的人,看了病自然就要复诊费的,你晕倒了别人好心给你请大夫,难不成你有脸让好心人出钱?
赵书生气的真想吐血了,可他还真不能不要脸,文人最重名声,之前裴承之的事儿,在当下其实不算什么,甚至还有人会特意宣扬。
但这种忘恩负义的名声,他确是不能粘上的,赵书生白着脸给了一两银子,那手是真的在哆嗦了。
勋贵中最喜欢看热闹的楚怀瑾忍不住赞了一声,招呼三人道:“这是里子面子都给扒了,不错不错,回头一起玩啊。”
别的寒门子弟看着他那跃跃一试的样子,又默默的后退了一圈儿,他们不怕勋贵说他们穷酸,这对他们的名声毫无影响,甚至还隐约觉得骄傲。
但这种揭人老底,釜底抽薪的方法,有几个能遭得住啊,别看他们在这里成为寒门,但哪个读书人,在家里不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
又有几个人是凭借自己能耐挣的生活费?
有些农家子弟,那基本上要叔伯兄弟全家都一起付出,五岁的小孩都要帮着喂鸡下蛋,买了鸡蛋给他攒钱。
更有些甚至还卖了姐姐妹妹,兄弟家的小侄女,来给他买笔墨纸砚。
更有死要面子的寒门子弟,拿着这些银子并不单单是读书,还要参加诗会应酬,拿卖了血亲的银子换一顿酒席。
这些东西勋贵若是想查的话,那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虽然不会冒着得罪天下寒门子弟风险,把所有人的老底儿都爆出来。
但若是真有人上门找茬,那这可就是一个绝佳的反击手段了。
因为这一场争执,三人在国子监里再也不会被人找麻烦了,就连两派之间的争斗,也因此平息了不少,连教习的先生都夸众人安分了许多。
偏偏三个始作俑者并不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几天一直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吓得曾经出言讽刺他们的那些人,已经开始考虑去道歉要带什么礼物赔罪了。
国子监的某角落里,裴承之再次纠正沈家兄弟揣手的姿势失败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把他俩揣着的手给扒拉开了。
沈砚也挺无奈的:“我们可都是按照你的指挥摆的姿势,怎么就不合适到让你看不顺眼的地步,实在不行你给我俩示范一个啊。”
裴承之听他这么说,也试着学了一下“李天乐揣手手”的动作,沈家兄弟对视一眼,立刻伸手给他扒拉开了,“行了,不用学了,我们知道了。”
这手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把钱袋子揣袖子里防贼呢,看着确实很别扭。
爱凑热闹的楚怀瑾最近没找到新乐子,就偷偷跟着三人看他们在干嘛,谁知道跟了几天,最终确认他们不是在密谋大事儿,反而在学习揣手手。
他十分随意的把手揣在袖子里,转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特殊之处后,就好奇的凑过去问原因了。
沈家兄弟和裴承之看着他那跟李天乐如出一辙的揣手动作,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楚怀瑾虽然平时喜欢凑热闹,但还真没欺负过他们,三人对他的态度还算友好,就是他这姿势,让人挺破防的。
他们对着头研究了那么久,怎么就让一个外人学的最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先生收了新学生呢。
最后还是楚怀瑾答应教他们揣手手,三人才愿意告诉他原因。
下学之后找先生补课这种事儿,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楚怀瑾听完了他们三个的话,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李天乐?七品小官儿?我知道的七品官还叫这个名字的,只有翰林院的编修。
也就是说你们三个人,每月凑了五两银子,就能请上届科举的探花郎给你们天天补课?!”
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先生名讳,并没有打听他在什么地方当差,毕竟京城里七品官多了去了,先生那拮据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有油水儿的差事。
第281章 被炮灰的勤政皇帝(六) 裴承之沉……
裴承之沉默了, 他能说,三人搭伙之后,老师还想退他半两银子的吗, 当然, 这事儿被他坚定的拒绝了。
楚怀瑾对此更好奇了,下学后非要跟着三人一起去看看, 借口还十分充足:
“我父亲也在翰林院任职,说不定跟你们先生也熟识,我一个晚辈上门拜访,就算不跟着你们, 他也不会把我拒之门外吧。”
楚怀瑾的父亲是南安郡王府的次子, 是翰林院四品侍讲学士,虽然不是李天乐的直属上司,但也是见了面要恭敬行礼的程度。
李天乐的职位, 翰林院编修正七品,听着官儿不大, 但一般都是由榜眼, 探花任职,工作是草拟诏书和编纂典籍。
本来这工作是很容易见到皇上的, 系统也是因为这个才选了这个身份穿越。
按照职场的潜规则, 新人入职都会受些刁难,家里有权势的很容易就能解决问题打个招呼的事儿。
家里有钱的也能三不五时的请客吃饭, 维持一下同事关系,再不济就要勤快嘴甜,会来事儿一些,这对老员工来说,就是懂事儿。
本来子系统2是给李天乐安排好了, 跟同事打好关系的前置任务,奈何啥都想好了,却摊上个不求上进宿主。
李天乐倒不是真的不求上进,但看到系统任务里那一堆惩罚,他总觉得这玩意儿不怀好意,就直接放弃任务了。
甚至反其道而行,把同事都稍微得罪了那么一下,程度拿捏的刚刚好,成功让自己被孤立起来,还过得逍遥自在。
现在的工作,就是编纂典籍其中最没用的一部分,整理积年累月被下面送上来的乱七八糟的书籍。
李天乐拿着上班摸鱼时,给三个学生准备的教案,快乐的收拾东西,揣着手下班走了。
路过加班的同事时,还有些同情的瞄了一眼,看的忙了几天的同事差点拍桌子。
你一个被排挤的啥都不干的,有什么资格同情我们,但看着他那天天快乐下班的样子,就是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怎么办!!
李天乐再次隐晦的挑衅了一群同事,拉了一小波仇恨值后,今天的系统依旧没有出声劝戒,也不知是真的放弃了,还是有了别的算计。
他路过卖糖火烧的铺子时,又花了八文钱,顺手买了四个焦香酥脆的糖火烧,刚好他跟三个孩子一人一个。
三个学生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种半下午的时候最容易饿了。
他收了那么多课时费,多花一二百文给学生买点食物垫垫肚子,也是应尽之责啊。
裴承之三人拒绝了一路,也没把脸皮厚的楚怀瑾赶走,最终只得领着人去了李天乐居住的小院。
“我们先生家境贫寒,地方简陋,楚公子锦衣玉食的长大,若是不习惯,还是不要进去了。”裴承之看着半掩的木门,试图劝最后一次。
沈家两兄弟也跟着应和,三人看着楚怀瑾,只能他露出一丝嫌弃的样子,那今天就绝对不会让他进这个门。
楚怀瑾没想到,不过是一个补课的先生,竟然让三人这般维护,甚至隐隐有要跟自己对上的架势。
这让本来只是打算凑热闹的楚怀瑾,对李天乐更加的感兴趣了。
“我怎么会嫌弃你们先生,人家可是一甲探花郎,小生仰慕已久,才想跟着你们拜会一下啊。”见三人这般紧张,楚怀瑾的面子给的很足。
确认过他脸上真的没有嫌弃姿态后,沈砚这才伸手推开了木门,小小的院子没什么装饰,打扫的倒是干净利落。
名叫顺子的小厮笑着招呼了一声,就继续收拾家务去了,任由几个少年往屋里走。
楚怀瑾还没见到人,就已经有些震惊了,就是在自己家里,也没有这般随意自在的啊。
领着自己这么一个生人进来,竟然不需要提前跟主人家打声招呼的吗,偏偏这三人的姿态都这般自然,仿佛他们是可以做这个主一般。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沈默关好,还加了门栓的大门,之前那没关的大门,竟然是特意给他们留的。
李天乐正在书房看今天摸鱼抄写的新书,听到动静后,笑着招呼他们进来:“上次承之说这家糖火烧不错,我今天刚好路过那边,都来尝尝。”
等门开了,四个少年进屋后,李天乐才发现多了个人,就随手把自己那份糖火烧一起递了过去。
“这是交到新朋友了啊,来来来,趁热吃,我先看你们昨天的作业,不错,沈默的字又比上次好了一些呢……”
楚怀瑾捏着还热乎的糖火烧,看着李天乐笑的没有一丝勉强,甚至旁边的三人已经一边吃,一边凑过去看他检查课业了。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功课虽然不至于一无是处,但也只是最普通的水平,可李天乐却没有一句指责。
先是把所有人都夸了一遍,又认真的写上需要改进的地方,他讲解功课的时候,不但没有怪三个学生吃东西,见沈砚吃的太急时,还顺手给倒了杯茶。
楚怀瑾彻底酸了,比知道这三人五两银子请了个探花郎先生的时候还要酸。
从小到大,他父亲夸他的所有话加在一起,也没有这一会儿李天乐夸他们三人的多。
尤其是那围着长辈一边吃东西,一边被夸的样子,裴承之那阴沉的性情竟然会拉先生的袖子,这是撒娇吧,肯定是撒娇了!
说不上是期待还是什么,楚怀瑾试着跟三人一样,咬了一口手里的糖火烧,焦香酥脆的饼皮裹着棕红色的糖汁,醇厚的甜在口中弥漫,唇齿留香。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吃食,平时放在手边说不定都懒得看一眼的东西,如今却觉得分外可口,看着吃的狼吞虎咽的三人,楚怀瑾甚至觉得他们有些暴殄天物。
等几人吃完了东西,作业也批改结束,李天乐这才开始讲今天的课。
他居住的这间小院子不算大,讲课的地方是他平时放书房的地方,除了书架和桌子,也就能摆放四张课桌。
李天乐本就有再找一个学生的打算,准备的也正是四张桌子,楚怀瑾见他没反对,就跟着当旁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