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澜道:“没错,其实我这两天在想,四十万两赈灾银不是小数目,就算她们用了,也得剩下一大半。那么,剩下的这些银子被她们藏到哪儿去了?总得有个地方吧。现在咱们查得这么紧,这批银子她们一定会加派人手严加看管。”
赵祉钰闻言拍案道:“图灵,速速传我密令。对北州大营、守备处严密监视,尤其注意这几日进出的人员,她们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都要向我禀明。”
陆锦澜道:“还有府里那个假杂役,也要盯紧。”
赵祉钰看了她一眼,“这自然不必担心,阿七和那个杂役,一直是我的亲信在负责监视。”
晏无辛眼珠子转了转,“那咱们就可以静候佳音了。”
三人从赵祉钰房间里出来,陆锦澜和项如蓁还在琢磨藏银地点,晏无辛忽然勾住她俩的脖子,低声道:“你们没觉得刚刚殿下看锦澜的那一眼,有些微妙吗?”
二人一愣,“什么意思?”
晏无辛压低了声音,悄声道:“我觉得与其说她在严密的监视阿七,其实也在监视锦澜。毕竟,你们两个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
陆锦澜怪道:“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为殿下出了这么多主意,她还会怕我背叛她?”
项如蓁也道:“你是不是多想了?凌家派人刺杀过锦澜,不管从哪方面说,锦澜也不可能去帮凌家军啊。”
晏无辛瞪大了眼睛:“你们不信我啊?你们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伴君如伴虎。咱们这位殿下,以后可能就是坐大位的人。她这种人,心眼儿比筛子都多,她和咱们不是一个路子。论办事能力,我不如你们。论人情世故洞察人心,你们还真得跟我学。”
二人对视一眼,项如蓁笑着打趣道:“怪不得我们高谈阔论的时候,你总蔫蔫的不吭声,原来你都在暗中洞察人心呢。”
晏无辛啧了一声:“这都是我潜心专研的心得收获,别人我还不告诉呢。”
二人默契的朝她拱了拱手,异口同声道:“多谢师傅指教。”
晏无辛气得咬牙叉腰,“朽木不可雕也,为师的教诲你们要记到心里,不然以后要吃亏的!”
二人一左一右架住她,“走吧晏师傅,该吃饭了。”
*
这几日,北州城内的凌家军惶惶不安,程袁卿和凌夏以强硬残酷的手段查内鬼,许多平日风光的军官都受了刑,凌家军内几乎人人自危。
赵祉钰将崔明菲、于继芳两位老臣也召集进来,准备集合所有力量,对凌家军完成致命一击。
众人正在屋内密谈,图灵敲门进来,“启禀殿下,今日程袁卿和凌夏又见了那位宫师傅。咱们的人悄悄跟着,发现那位宫师傅消失在大青山一带。”
“大青山?”赵祉钰在地图上找到大青山的位置,喃喃道:“莫非她们把赈灾银就藏在这儿?”
于继芳道:“很有可能,此处偏僻,少有行人。而且离北州大营不远,方便监管。”
赵祉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包围大青山,掘地三尺,一定有所收获?”
于继芳摇了摇头,为难道:“大青山绵延三十余里,范围太大了。她们总不至于把银子摆在明面上吧?不会放到山洞里,极有可能挖了地道,在那么大一座山上,找一个小小的地道入口,难如登天。就算咱们把山围死,也得花费两三个月搜山,中间不知道要出多少变故。”
崔明菲道:“于大人说得有道理,她比咱们都了解北州的地理情况,搜山不是上策。”
赵祉钰叹了口气,看了看众人,“锦澜,你有没有办法?”
陆锦澜想了想,“殿下不必忧心,有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
众人倾身上前,陆锦澜低声道:“那位宫师傅不好跟踪,是因为她身手好。可这样的身手,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那群男刺客都归她统领,可除了阿七和那个杂役,其他刺客很久都没露面了。我猜他们在执行一项新的任务,这个任务很有可能就是看守赈灾银。”
众人连连点头,于继芳道:“没错,眼下殿下看得紧,凌家军一定不敢擅动在册的士兵,这个宫师傅带来的刺客正好帮她们干这个。”
陆锦澜冷哼一声,“程袁卿和凌夏不敢擅动凌家军,一是怕被咱们抓住把柄,二是还没逼到时候。如果她们知道咱们已经得知了赈灾银的下落,不想擅动也得动了。消失的刺客和消失的赈灾银应该就在一起,但刺客才多少人?顶多几十个,他们能守住什么?”
“我们干脆再推凌家军一把,逼着她们往大青山增援。增援的人,不可能个个都有宫师傅的身手。人一多就会露了行迹,只要咱们跟住,找到地道,就能来个人赃并获,彻底将其一网打尽。”
众人听到前面几句,都连连点头,可听到最后,不由得都深吸一口凉气。
崔明菲:“和凌家军正面冲突,是不是太冒险了?她们把心一横,干脆反了,可怎么办?”
于继芳也有这个担忧,“北州大营有八万驻军,加上守备处一万多人,这近十万的凌家军,可不是小数目。若发起兵变,等于掀起滔天巨浪。圣上追究下来,我等……呃,下官现在倒不是怕担责任,只是殿下需得提前想好,如何收场。”
屋内一片沉寂,赵祉钰愁道:“我带来的人,加上各府衙的卫兵,加起来不到两千。别说收场,开场都很难。”
项如蓁忽道:“殿下能否从别处调兵过来支援?”
她指着大青山旁边的州界限,“大青山离北州大营不远,离灵州大营也不远。”
于继芳眼睛一亮,“没错,若是宋家军的骑兵先在两州交界之地埋伏,一刻钟之内便能赶到大青山。”
赵祉钰为难得拧紧了眉,“不是我不想调兵,而是我无权调兵。我一个皇女,临时管主将借个三五百的兵,干什么都可以。可超过八百,就得出示兵符,这是嬅国铁律。”
“就算我不怕母皇追责,违规调用,也得人家听我的才行。除了母皇本人,各地主将,只认兵符不认人,我也无可奈何。”
众人又沉默了,于继芳瞄了陆锦澜一眼,明示道:“不认人也得认亲吧,小陆大人不是宋将军的儿主吗?一个儿主半个女,亲女儿求她,宋将军不会无动于衷吧?”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陆锦澜,陆锦澜无奈的挠了挠头。
其实,她提出这个计策的时候就想到了调宋家军,但是说着说着,脑子里莫名浮现出晏无辛之前的提醒,恍然惊觉这事儿由自己提出来大为不妥。
哦,皇女都调动不了的兵马,你说调就调,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等着被忌惮吧。
不过既然别人提出来了,她便假装没有把握道:“我和宋公子还没完婚呢,再说……再说我岳母也不可能为了我,冒然用兵。圣上追查下来,可是重罪啊。”
她故意说得严重些,果然赵祉钰主动担责道:“母皇若追查,由我来一力承担,你只需求宋将军为我们出兵。母皇圣明,咱们为了破赈灾银被盗案,事急从权逼不得已,她不会追究的。”
陆锦澜又假装沉思了一会儿,“好吧,那就请殿下写一封亲笔信说明缘由。阿七在我身边,我不便离开,我也写一封信。就由……无辛带着两封信去见我岳母,如何?”
赵祉钰雷厉风行,“好,我现在就写。”
陆锦澜让她写这封信,其实也是防了一手,避免日后有人给宋家军扣上乱用兵的帽子。她也写了一封,写明前因后果。
两封信都交到晏无辛手里,赵祉钰叮嘱道:“我在信中写了,希望宋将军能将三万兵马摆在两州交界之地。等咱们信号发出,就请她以雷霆之势进入北州稳定局势。这个三万是我故意多写的,如果她不肯,两万也行,最不济一万也行。大不了到时候咱们出其不意,让大内侍卫先把凌家军的军官都抓了,凌家军群龙无首,我谅她们不敢造反。”
晏无辛连连点头,陆锦澜道:“我送你出去。”
到了外面,陆锦澜悄悄将宋婧骁上次给她的令牌塞到晏无辛手里,“到了灵州地界,如果有人为难你,你就给她看这个。这是我岳母的令牌,希望能助你此行一切顺利。”
晏无辛道:“放心,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晏无辛走后,府衙的管家到后厨转了一圈,“今儿屋里伺候的男仆病了,一会儿晚膳,你们谁能到大厅伺候诸位大人用膳?”
十三一听,忙不迭举起了手,“我,我在大户人家伺候过。”
管家打量了他一眼,嫌弃道:“看着憨憨笨笨的,不像个机灵的样子。算了,人手不够,也只好用你了。”
十三高兴的去换衣服,自然猜不到这是为他精心编织的圈套。
有了上次的教训,陆锦澜改变策略,不指望阿七传消息出去了。府里既然有另一个细作,不用白不用,还能少走一段弯路。
果然十三在席上偷听到几句密语后,大为震惊。什么都顾不得,立刻跟狗撵似的,跑出了州牧府,直奔北州大营。
监视他的人都愣了一下,“老大,他怎么不去找他师傅啊?”
图灵:“呃,大概觉得事情紧急,来不及了吧?”
图灵所料不错,十三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他想得还更严重一些。
程袁卿和凌夏正在一处,听见十三来了,忙命他进来。
十三下了马一路狂奔,进屋的时候还上气不接下气,见到二人便哭着跪倒在地。
“两位将军,不好了!大皇女已经得知了赈灾银的下落,她们随时就要来抢,我师傅只怕已经被她们监视起来了!”
“什么?”凌夏手里的杯子掉在地上,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碎。
十三擦了擦眼泪,“就是这样,是我亲耳听见的,她们已经在密谋何时动手了。两位将军,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师傅,救救我那些还在看管银子的同门。”
凌夏气急败坏的抽出宝刀,怒道:“事已至此,咱们反了算了!”
“不可!”程袁卿忙道:“你让我想想。”
程袁卿沉思片刻,“她们要来抢,也得有本事抢。那点府兵,不够咱们凌家军的战马踩一脚的,想必是向隔壁的宋婧骁借兵了。”
凌夏道:“大皇女有这么大面子吗?宋婧骁肯借兵给她?”
“你忘了?陆锦澜就快成为宋婧骁的儿主了,人家是一家人。她要是想借点兵马用一用,宋婧骁怎么会拒绝?”
“她爹的!我知道陆锦澜这个家伙要坏我们的大事,早就该弄死她。现在可好,她要弄死我们。”
程袁卿深吸一口气,“现在弄死她,也不晚。眼下,我们现在要立刻准备三件事。第一,派精锐增援大青山;第二,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密报给两位主子;第三,让宫师傅立刻给阿七下死命令,明天太阳下山之前,必须除掉陆锦澜。”
十三愣了一下,开始替阿七担忧。如果阿七下不去手,那么要送命的就是他的七哥了。
*
当晚,各处都静得出奇,一切都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陆锦澜和阿七早早躺下,却都有些睡不着。
陆锦澜忽道:“这里的事情快结束了,等一切尘埃落定,你随我回京城。”
阿七一笑,“随你回京城又能怎样?难道你能娶我吗?”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心里盼着有朝一日能嫁给她,嘴上却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陆锦澜没有回答,黑暗中她的沉默,让阿七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尴尬的笑了笑,找补道:“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我娶你。”陆锦澜笃定的允诺。
“什么?”
“我可没开玩笑,你随我回京城,我娶你。”
阿七愣了一下,心脏猛烈的跳动着。
他忽然坐了起来,“那你能不能现在就娶我?”
陆锦澜笑道:“现在?现在怎么娶?纳郎虽然没有婚礼,好歹也得布置一下新房,定个日子,交换个信物什么的。”
“不,就现在吧。今天就是个好日子,我一刻也不想等,你现在就给我个名分。应子就行,可以吗?”
陆锦澜无奈道:“好吧,那你叫我一声妻主,咱们就算礼成。回头,我给你补个信物。”
“妻主。”温热的唇在她耳边蹭了蹭,“妻主,是不是洞房才算礼成?”
陆锦澜笑了笑,低声道:“天底下哪有你这般主动的小郎?”
“你不喜欢?”
陆锦澜抿了抿唇,“喜欢。”
阿七笑着含住她的唇,轻飘飘像做梦一样。
他觉得,他可能就快死了。能够嫁给陆锦澜,是上天给他的断头饭。
他想,我这一辈子太苦了,但死之前能在她心里有个位置有个名分,也算上天待我不薄。
只是,如果快乐的时光能够再长一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