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知序扯了扯嘴角,“金大人所言甚是,这届新生,尤其有个性。”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即日起,取消冯贤的食堂经营权,限你在十日内,将三年来骗取的学院补贴全部退回。否则,你就准备好去京兆府坐牢吧。至于学监苗瑾,利用职务便利,违规操作,收取贿赂。撤职反省,脏银退回。”
苗瑾一愣:“院长……”
凌知序冷声道:“不要再说了,我已经看在你在学院任职十余年的份上,网开一面,你就不要再多言了。”
苗瑾和冯贤面如土色的离开,凌知序看向陆锦澜,“食堂今日就没了,就算明天开始招募,也不知道哪天才能找到合适的经营者。你们闹到这个地步,有没有考虑后续方案?接下来,学生们的餐食怎么解决?”
陆锦澜笑道:“回院长,我们有后续方案。在新的经营者没到之前,学生们和留下的厨工一起买菜做饭,想来也不会比之前难吃。有一百多名同学报名做志愿者,如蓁已经给她们编好了班次,今晚就可以上岗。至于今天中午嘛……”
陆锦澜狡黠一笑,“呃,我们现在重做,实在有些晚了。院长您今天过寿,不如与我们同乐吧?”
凌知序气得笑出了声,“各位大人请看,我这些个逆徒,搅合了我的寿宴打了我的脸,还想吃我的席面?”
众大人都笑道:“好谋算,好脸皮,是做官的材料。”
金大人道:“左右我们已经在这儿了,就让学生们把酒席搬来,咱们也重温一下学院生活。”
凌知序瞥了陆锦澜她们一眼,“还不快去?”
“是!”学生们喜笑颜开,一窝蜂似的冲出食堂,直奔院长家。
三百个人什么概念?原本备了六桌酒席,每桌二十八道菜,都不够她们搬一趟的。
见很多跟过来的人还空着手,陆锦澜对院长家的管家道:“院长说,把能吃的能喝的都拿过去,她怕学生们不够吃。”
院长当然没说,但她觉得院长也不是小气的人,她体贴的帮她想到了。
管家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老大不情愿的打开地窖,“这儿有些腌肉,还有些藏酒……”
话未说完,已经有机灵的跳了下去,立马开始搬,简直犹如蝗虫过境。
管家气得追在她们身后嘟囔:“你们是土匪啊?啊?”
回应她的,是欢笑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
在学生们的欢声笑语中,凌知序的六十岁寿宴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陆锦澜、项如蓁和晏无辛一同走到院长跟前说了几句祝寿词,然后道:“我们知道今日又给院长添了麻烦,所以我们和同学们临时准备了一个小节目,给您祝寿。”
方才取菜的时候,晏无辛带人去音乐教室取来了各式乐器。
此刻项如蓁吹笛,陆锦澜奏古筝,晏无辛弹琵琶,其他同学擅乐器的奏乐器,擅歌喉的唱歌,一同演绎了京中当下最流行的乐曲《将进酒》。
不知是不是今日大家齐心协力的缘故,数百人的合奏,没有指挥,竟也那般和谐美妙。少年人的嗓音那样干净明朗,动听的歌喉美妙的音律,比桌上的好酒更让人沉醉。
当唱到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时,金大人不知为何潸然落泪,连院长也红了眼睛。
一曲终了,大家起身,齐声诵道:“恭祝院长日月昌明春秋不老,松鹤长春岁岁康健!”
凌知序到底没忍住,一时老泪纵横。
凛丞站在厨房的角落里,窥探着人群中间的陆锦澜,她那么意气风发光彩夺目,他的心为她猛烈地跳动着。
散场的时候,他忍不住将陆锦澜叫到一旁,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已经拿到了账本,本来是想帮你的,是不是弄巧成拙了?”
陆锦澜喝了点酒,慵懒得倚在墙边,眼里带着微醺的醉意,笑着回答:“没有,你说得很有用。”
凛丞又道:“老板夫说得话不是真的,我没有和别人勾勾搭搭。”
陆锦澜笑着点头,“我当然知道那不是真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凛丞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昨天说我恨你那句,也不是真心的。”
陆锦澜:“这我也知道。”
“你知道?”凛丞垂下眼眸,自嘲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在你看来,我是不是特别愚蠢?”
该怎么跟他说呢?她的确比他知道的多,因为她活了两辈子,因为她接受了全面系统的现代教育,可这些都不能说。
陆锦澜正琢磨着说辞,项如蓁过来提醒她,“锦澜,该去上课了。”
晏无辛醉醺醺的挂在项如蓁身上,掀开眼皮看了一眼,调侃道:“我这回发自内心的承认,锦澜看男人的眼光是比我强,小姐夫今天真够勇敢的。”
小姐夫?凛丞连忙看向陆锦澜,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他不由慌道:“什么小……小姐夫?不要乱说。我得洗碗去了,我走了。”
陆锦澜笑着拉了他一把,“晚上老地方见。”
看着凛丞仓惶离去的背影,陆锦澜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性羞耻这种东西并非天然存在,把贞操观植入谁的脑子里,谁才会产生羞耻感。
这就像现代社会那个地狱笑话,为什么男人借不了裸贷?因为你不给他钱,他也愿意发。如果男人能用裸照借钱,那裸贷公司都会破产。
社会舆论是很双标的,男人有几十个情人,会被夸赞有本事,女人有几十个情人,会被批判不要脸。
看似人人平等,实际上女人从小就承受着文化传统和社会环境的多重压迫,一生都在被迫检视自己的言行是否得体,甚至以羞怯和抗拒来证明自己并非放荡。
否则,她们便会听到经典质问:“你一个女孩子,知不知道羞耻?”“你一个姑娘家,你有没有羞耻心?”
陆锦澜跳出原来的世界回头看,真觉得奇怪。仿佛羞耻感和羞耻心是女人独有的,但用脚指头想,这玩意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早就被抢走了。
那这种坏东西,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该和裹脚布一样,留在万恶的旧社会。
自从来到这里,陆锦澜完全抛弃了羞耻感,差点忘记了这种东西的存在。毕竟待遇不同了,她现在风流好色,是成功女人的趣闻轶事。大家都当做一段佳话,没有任何人会指责她审判她。
因为这个性转版的世界看重的是男人的贞操,所以他们总在这方面特别在意。
雨眠会急于展示他的守贞砂,凛丞会紧张的澄清有关操守的谣言,他们都怕她误解,怕被当成不守贞德的男人。
陆锦澜想通这一节,便渐渐明白凛丞性格里的矛盾之处,理解他为何如此拧巴。
作为一个容貌出众的男人,他最怕被指责的就是作风问题。他读书习武,敢于反抗命运的安排,看似大胆清醒,可一遇到女男关系,还是会落入看不见的陷阱。
他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感受,不敢回应亲昵的举动,他害怕被当成行为放荡的男人。如果说,羞耻感的主要作用,是让一个人变得拧巴,那副作用就是让一个人变得被动。
因为主动是不知羞的行为,不管是主动表达爱意、主动要求确认关系,还是主动索取名分,都是当下的社会环境不鼓励做的。
但被动行事,会带来一系列负面问题。总等人家主动,人家不主动,他就一直等。人家主动了,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又难过。真成了男人心,海底针了。
合则不是女人天生没有安全感,谁在被动的位置能有安全感?谁一天被迫瞎琢磨,谁就焦虑敏感,谁就变海底针,谁就没有安全感。
陆锦澜出门的时候,晏无辛忽然提醒她:“我看凛丞挺好的,他就是容易害羞。你毕竟是女人,你主动点。”
陆锦澜:“我知道。”
后山,还是那块大青石,凛丞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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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之前想过把“御史令”改为“御史大妇”来着,对应的是“御史大夫”,写到这儿竟然忘了……要不要修文?此刻仅有的几个读者,意下如何?叫金大妇比叫金大人更好吗?有没有尊贵又稀有的感觉?——7月8日大家都觉得无所谓,于是决定不换了。
第37章 暧昧的姿势
鉴于上次发生在这儿的抓马场景,二人一碰面都有些淡淡的尴尬。
双双坐在青石上,陆锦澜率先找了个话题,开口道:“今天食堂没人管,你是不是轻松许多?”
凛丞:“是,有学生们帮忙,收拾起来比往常快,也没有人责骂我们。不过院长已经在招募新的老板了,新老板来了,可能不用我们这批厨工。到时候,我可能没办法留在这儿了。”
陆锦澜凑上前,看着他忧愁的脸,笑道:“不行,你得留在这儿啊,不然怎么像鬼一样缠着我?”
凛丞气得咬牙,羞愤的一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手去捂她的嘴。陆锦澜向后一倒,躺在青石上,凛丞压在她身上,急道:“别再提那些疯话了。”
陆锦澜看着这个暧昧的姿势,笑得眉眼弯弯,“你这会儿,又不怕被别人看见了?”
凛丞耳朵一红,连忙起身,理了理衣衫。
陆锦澜叹了口气,自身后抱着他,头枕在他的肩上,严肃道:“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你不要在意那些世俗的眼光,你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凛丞沉默片刻,闷声道:“我也想,可我做不到。”
“那就换一种思路。我问你,你更在意世俗的看法,还是我的看法?”
他低下头,语气笃定的回答:“在意你。”
“如果我的喜好和世俗标准是相悖的,你会怎么做?”
“比如什么?”
“比如,我喜欢主动的男人。”
陆锦澜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稍作暗示的用温热的指腹抚摸了一下他的嘴角。
林间的晚风吹动着,树叶哗啦啦作响。凛丞凝望着她,黑眸中倒映着朦胧的月光,如黑夜里徐徐点燃的篝火。
陆锦澜好整以暇看着他,凛丞迟疑片刻,终于倾身上前,按照她的喜好表达自己的心意。
轻柔的吻越发热烈,彼此呼吸交缠,唇齿之间摩擦碰触,舔舐窥探,直至呼吸都变得深重。
陆锦澜抚摸着他的脖颈,额头抵住他的,终于感觉到了时候,应该将这段关系确定下来。
“等新老板来了,你就到外面去,不要再做厨工了。”
“那我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我养你。你跟着我,我绝不负你。”
陆锦澜从衣袖里取出那支莹白剔透的白玉簪,她握着那支簪子,神情凝重的对他说道:“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保证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绝不会委屈了你。”
凛丞用力得抱住她,在她耳边应许:“好,我相信你。”
「叮!俘获郎心,生命值+9999」
陆锦澜勾着嘴角,将白玉簪插在他的发髻上,温柔的回抱着他。
三天后,学院食堂终于招到了新的经营人。
最先得到消息的同学兴冲冲跑进教室,“你们听说了吗?新的食堂老板已经带着厨师进食堂了,中午就能吃上新厨子做的饭。听说她不用咱们交伙食费,每月只收学院三百两的补贴,还要保质保量,顿顿好吃的管够。”
项如蓁顿觉奇怪,“这怎么可能呢?若真是这样,新老板根本赚不到钱,哪有赔本赚吆喝的?她图什么?”
陆锦澜瞥了瞥嘴,“要不是为了做慈善,就是居心不良,肯定有所图。”
晏无辛顿时来了兴致,“那咱们一会可得去看看,要是新老板搞幺蛾子,咱就再来一次大闹食堂。”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脑补了一通。结果,等见到了新老板,都愣在原地,顿时明白了个中缘由。
确实是有所图,但应该不是居心不良,而是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