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珩仰头望他,反手也握住他,问:“那不生气了?”
“嗯。”
“抱一下。”
温季礼一愣。眼下浮着一层薄红,略羞臊地揽住宋乐珩的腰身,把人带进了怀里。宋乐珩没他脸皮薄,用了些力道搂紧他,把头枕在他的胸口,听着那有如擂鼓的心跳声。
温季礼道:“其实,本不想置气的。我知晓,若是你我互换……”
“你也会假意应下这婚约,是吗?”宋乐珩接了话。
她和温季礼,本质上是同一类人,会算计,会审时度势,会争取用最小的代价去获得最大的利益。他们和小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有底线,这条底线让他们尽可能去规避伤害到身边人。
温季礼没有否认宋乐珩的话,一只手轻轻地捋着宋乐珩耳边的鬓发。
宋乐珩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岭南盐铁的分布图,我记了个大概,稍后我把它画出来。但我暂时不打算动岭南的盐铁,先接着让李氏掌管。”
“嗯。”
“至于魏江那边……”
“他已找到战船了,不过,暂未动手。”温季礼的眸光动了动,“魏江此人,私心颇重,对李氏并未尽心。”
说话间,两人便已分开来。宋乐珩担忧夜风寒凉,冻着温季礼,把人拉进屋子里,给他倒了盏茶水,而后才接上了话:“魏江趁李氏的年宴出城找战船,这城里不会不留他的眼线。明天一早城门一开,他就会知晓我已应下了李氏的婚约,而李氏也表示了诚意。到时候,魏江有八成可能劫船回漳州,汇合燕丞一同讨逆。”
“也有可能,是五成。”温季礼道:“漳州的情况不比广信。前几年漳州深受白莲教之害,魏江并无作为,导致漳州民生艰难。且去年漳州还遭遇过一场旱灾,粮食紧缺。”
宋乐珩眯了眯眼:“魏江无心背叛朝廷,以他之智,不会不清楚白莲教的背后是谁,他非但不会去清剿白莲教,反倒更有可能和白莲教同流合污。”稍作沉吟,她理透了其中关键:“这么说,魏江若是脱离李氏,不可能养得活这两万私兵。”
“是。毕竟,朝廷不会给漳州下拨军粮。”
宋乐珩默了一默,眼珠子一转,眸中逐渐聚起一丝狡黠:“我有个想法,咱们左右都坑李文彧一次了,也不在乎多坑一次,你说是不是?”
温季礼敛低眸,没有做声。
宋乐珩观察着他的神色,道:“你也和我想一块儿去了?是不是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温季礼又略微转了转身子,掩饰着脸上的
表情,假装正经地喝茶。
“那你说魏江都找到战船了,这船咱们是还,还是不还?”
温季礼无奈叹口气,心知宋乐珩就是要逼他承认坑了李文彧,只能道:“自是要还的,就让李公子亲自去还吧。届时主公只需略施薄计,就能离间魏江和手底下的重要将领,再以此为契机,往漳州里安插部分接应之人。同时,还需说服李氏彻底断掉漳州的粮草,要让这两万私兵认为,能养活他们的,是主公。如此一来,这两万人方有可能为主公所用。”
“啧啧,一口气吃三家,温军师真是奸诈呀。”宋乐珩打趣道:“咱们也没粮去养这两万人,私底下,还是得让李氏出粮。你这可真是,占尽了李文彧的便宜。”
温季礼干咳一声,清楚两人这一局属实是有点不厚道,要是真做成了,李氏不仅要赔掉婚约,还得赔上粮食和两万的兵力。但他心里也明白,依宋乐珩的性子,将来必不会亏待李氏。思绪落定,他抬眼看看宋乐珩,又收回视线,装着不在意地问:“主公想好七日后如何应付成婚的事了吗?”
宋乐珩抠脑壳:“没想好啊。”
温季礼:“……”
宋乐珩装着苦恼,接着道:“我琢磨着实在不行,就先和李文彧成亲,但我自然也不会弃你不顾,到时我们二人该如何照旧如何,李文彧绿帽子戴得久了,自然就不想戴了,肯定会休了我。你看成不成?”
温季礼:“……”
温季礼起身就要走。
宋乐珩扑哧一声笑出来,赶紧从背后抱住他,道:“不满意这法子呀,那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应付?”
温季礼气得头也不回:“不教。”
“气性又上来了。”宋乐珩笑嘻嘻的把人扒拉回来,认真道:“我都想好了,李文彧这般迷信,那就用迷信的法子。我保证三日内,让他自个儿去延长婚期,至于退婚的事,再徐徐图之,可好?”
温季礼这才消了气。不想,宋乐珩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还有一桩事,也挺严重的。”
“何事?”
“你说凤仙儿那个药,明日我们是去拿,还是不去拿?”
温季礼:“……”
经她这一提,温季礼更糟心了。
糟心了整整一宿。
到得天刚蒙蒙亮,宋乐珩为温季礼的身体着想,还是独自去了医庐给温季礼拿药。彼时,她往正捣着药的沈凤仙面前一站,沈凤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好似在说——
不是没睡吗?没睡还拿什么药?
宋乐珩被她看得太阳穴直突突,捂着头伸出手道:“你别看了,你就当……就当我是和温季礼睡了,你别去告诉我外爷和舅舅,赶紧的,你先把药给我,我今日还有别的事。”
沈凤仙没开口。
她身后的帘子里却钻出来一个人,气得脸色涨红青筋暴起地指着宋乐珩。
“你刚说……你刚说你和温季礼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你昨晚从李府跑了之后发生的事!”
宋乐珩震惊道:“舅舅?你怎么在这?凤仙儿,你……”
沈凤仙麻木道:“我刚给你递眼神了,让你别说的。”
宋乐珩:“?”
你那眼神,谁能看得懂!
宋乐珩心虚道:“舅舅,您在这儿干什么?”
裴温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沈凤仙替他解释说:“你昨晚跑出李府,李文彧去守着你舅舅和外爷哭了一整宿,让两人给他做主。你舅舅没睡好头疼,一大早就在这儿了,不然你以为我给谁备药?”
宋乐珩:“……”
宋乐珩一句佯装自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自家舅舅背过气去,掐着自个儿人中栽倒在一张躺椅上……
第98章 再坑一次
“我警告你,下次我和你之间的事,你再敢去叨扰我外爷和舅舅,你就别怪我半夜去找你爹娘聊天!”
“你去找啊!我爹娘还会高兴呢!再说了,昨晚的事是你骗我在先!你还数落我!你凭什么数落我!明明就是你的不对!”
宋乐珩和李文彧面对面地坐在马车里,大眼瞪着小眼。
裴温在医庐里气得狠了,差点厥过去,宋乐珩挨了好一顿训,才把裴温送回了李府。她和温季礼那方面的事,她也没法解释,总不能告诉她外爷和舅舅,是她强行把温季礼按在床上,这样那样了一番。裴焕和裴温又都是要脸的人,这下觉得宋乐珩更对不起李氏,裴焕差点没把宋乐珩的耳朵给揪下来。
宋乐珩指天发誓一定会解除和李氏的婚约,裴氏父子这才由着她去了。等拜别了两人,宋乐珩又去寻了李文彧,一道前往魏江的军营,于是,两人就吵了一路。
李文彧吼完前一句,尤然觉得不解气,整个人都鼓胀得像只充了气的河豚,抄着手道:“你昨晚到底是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彻夜不归这种行为,我可以把你……把你……”
他一根手指想点宋乐珩的脑门,但看宋乐珩眸光凌厉,又没敢点下去。
宋乐珩冷冷道:“把我怎么样?”
“把你关起来,关在家里!看你还怎么跑!”李文彧咋咋唬唬地说完,遂把手收回去,眼睛一会儿瞟宋乐珩,一会儿又望前方,气哼哼道:“你……你是不是去找那个温季礼了?你们两个……整晚都呆在一起?做什么了?”
宋乐珩嘴唇刚一动。
李文彧忽然又堵住耳朵:“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宋乐珩:“……”
他还傲娇上了。
宋乐珩本也懒得说,正想说点正事,马车陡然一停,李文彧屁股一歪,差点坐到地上去。他这会儿正是火大,撩开车帘就冲车夫骂道:“怎么驾车的!不行就滚回去,换一个人来!”
车夫苦着脸答:“少主别生气,方才是路上有几人挡道了。今日不知怎么地,街上的人格外多,好像是在议论凌晨那阵儿有人放烟花的事,我慢些赶车,这回肯定不颠着您。”
车夫拉紧缰绳,驱使着马儿缓缓穿过拥挤的人群。
宋乐珩是特意叫了手底下的人散播消息,自然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李文彧却不晓得,他呢喃了一句:“有人放烟花?”
然后瞥一眼宋乐珩,趁着马车走得慢,他便坐到车窗边,探听着外面的议论。
“喔唷,我活了这么几十年,还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焰火,有半边城那么大,吓我一跳嘞,我还以为是什么神仙下凡了。”
“可不是神仙下凡了!你们没见到那焰火里还有字吗?什么……吃的什么面,想见你一面。”
宋乐珩:“……”
好社死。
宋乐珩无助地捂住了半边脸。
外面的议论声还在持续。
“还有什么我十拿九稳,就差你一吻。你们说这是什么神仙啊?会是月老吗?”
“我看像。城郊那老君观的道人都下山来了,就是要来看看咱们广信是不是真有神仙降临。”
李文彧听到此处,放下了车窗帘子,想了想,又皱眉看向宋乐珩。他伸出手,一根根掰开宋乐珩挡着脸的手指,眯着眼审视着她,问:“宋乐珩,这烟花,该不会是你给那姓温的放的吧?”
宋乐珩:“……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李文彧松手坐正身体,目色依旧定格在宋乐珩的面上,道:“你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就像那个能把你照得很好看的珠子,还有……还有那件衣服。你能变个有字的烟花,也不奇怪吧?”
该说不说……
这小蠢蛋儿精明的时候也是贼精贼精的。
宋乐珩自是不会承认,打了个哈哈道:“肯定不是我。”
“最好别是你!否则!”
宋乐珩还以为李文彧这下多多少少要放出点狠话,什么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把你和姓温的一起浸猪笼。又或者再狠一点,拿她外爷和舅舅的
性命威胁她。
结果,李文彧还是气哼哼地道:“你就要给我也放那么大的焰火!半座城那么大!你昨晚放了多少个,就得给我放十倍那么多!”
宋乐珩:“……”
这个人,他到底几岁了。
宋乐珩哭笑不得,原本还有些气他昨晚闹腾裴氏父子,眼下气也彻底消了,只道:“李文彧,我要是真能变出这些,你就不觉得我是妖怪?”
“妖怪怎么了?妖怪你就不用给我放焰火了?”
“不是,重点是放焰火吗?你就不怕我谋你财害你命?”
她这一问,李文彧静默地看了她良久,随即转开视线去,也不和她闹脾气了,答出的话里带着少有的稳重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