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再加两万。但要李氏归心。”温季礼分析道:“此次杨彻在东夷大败,士气大伤,折损过多,他没有太多的兵力派遣来岭南。一旦洛城空虚,盛朝危矣。只要李氏的人能为主公所用,你知,李氏知,但燕丞不知。”
“有道理。这倒是可以打一个猝不及防,或者,还能来个瓮中捉鳖。”宋乐珩想了想,道:“我有个想法。”
温季礼明了:“主公可是想祸水东引,一石二鸟?”
宋乐珩笑起来,眉眼弯的像初一的月牙,眼中满是肯定。
江渝懵懂地看看两人,虚心请教:“主公,军师,什么叫祸水东引?”
吴柒瞥瞥只看得到对方的两个人,翻着白眼给江渝夹菜:“小孩子吃饭吃饭,他俩说话,除了他们自己,谁也听不懂。”
宋乐珩没有置喙旁边的两人,沉思道:“韩将军现在带人埋伏在城外,人数和魏江那边差得太多了,得要温军师坐镇。至于李文彧那边,就交给我。”
温季礼面色凝重:“李文彧宴请众人,不会丝毫没有准备。此次随行而来的枭使只有二三十人,假使李氏人多势众,恐主公有失……”
宋乐珩笃定道:“你就放心,我有法子的。按咱们之前的计划,李文彧多半口服心不服。这下正好借土匪的名头,让他吃点苦。到时候再把魏江钓在山上剿匪,也能顺理成章。”
温季礼没有吱声。
吴柒听了个七七八八,也猜到了一些。他刚想问宋乐珩是不是准备只带二三十人去别院送死,宋乐珩已然先一步开口道:“柒叔,明日你和蒋律带上所有枭使,假扮成土匪守在别院外两里处,等我的命令。我带张卓曦,先去别院里砸场子。”
吴柒:“……”
好家伙,她还不是带二三十个人。
她是带一个人。
她果然是在找死。
第69章 买卖下属
宋乐珩与温季礼在房中商量完接下来几日的细节,天色便早已暗了下来。温季礼的病尚未好完,后续几日多半又会操劳,宋乐珩不想耽搁他休息,说完了事便叮嘱他早些睡,退出了房间去。
她这厢刚刚关上两扇房门,就看吴柒垮着脸抱着手靠在旁边的墙上。一见她出来,吴柒气不打一处来,阴阳道:“你怎么不给他唱首安睡曲儿再走?”
“唱了啊。这不都唱完了嘛。”
吴柒:“……”
吴柒气得就想揪宋乐珩的耳朵,但想到宋乐珩如今的身份,又咬着牙把伸出去的手收回来:“韩世靖归降的人是你,你现在把兵马都让他领着,就带张卓曦一个人去别院里冒险。你知道那别院是什么地方?你知道里面藏了多少危险?那里面的人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你是真不为自己考虑半分啊!你就那么喜欢他!命都要给他?”
“你这叫什么话,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怎么着,实话都不让在你这宝贝面前说了?就他那病怏怏的样子……”
不等吴柒说完,宋乐珩拉着人就往楼下走。穿过客栈的前厅,出了一道门,便是后花园。彼时,张卓曦等人正聚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吃晚饭
,看到宋乐珩和吴柒走过来,都放低了说笑的声音,贼头贼脑地伸长耳朵偷听。
吴柒也不避忌,立刻续上刚才的话题:“就他那病怏怏的样子,我都不晓得你看中他哪儿!他是知道你心思,是和你心有灵犀,那又能怎么样!能当饭吃还是能保命?!你不能为了这么一个人,就不顾惜自己的安危!”
宋乐珩好整以暇道:“没有没有,我不都说了嘛,我有安排。”
“什么安排?你说说,什么安排!你都知道那李氏是广信的土皇帝,你以为他除了江对岸那些人,就不养几个打手杀手的?这么个高门大户,身边没几个护着的人,他早就不知道死上几百遍了!上冈寨那些人吃素的吗?你以为他们为啥捞不着李氏的好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俩打的什么算盘。他和韩世靖堵截江岸,又不是要和江对岸那些兵硬拼,就是拖延之计!那都是拖延了,人马怎么就不能平分一下!”
吴柒越骂越大声。他一骂,宋乐珩就缩着脑袋往后退。
枭使们个个端着饭碗看热闹,要么轻手轻脚地窜到近处的房梁上,要么躲到不远处的柱子后头。每人嘴上还在扒着饭,眼睛却是全神贯注地盯着花园里,生怕错过了一丝八卦。
张卓曦小声点评道:“看看,柒叔一骂人就停不下来,宋流景那死小子说他是个婆婆嘴,果真很贴切!”
蒋律:“主公还是一如既往说不过柒叔,看给怂的。照我说,柒叔就不该想着当主公的爹,他应该当主公的娘。”
吴柒转头朝着房顶吼:“你们是不是想死?!”
他本就一肚子火,手立刻摸上了腰间的软剑。宋乐珩见状,赶忙上前顺毛,拉住吴柒的手臂道:“哎柒叔你别这么大火气,对身体不好。我让韩世靖跟着温军师,那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对岸的魏江,领的是两万私兵,不是两百,也不是两千。温军师和韩世靖就算是拖延,两方始终要交锋。战场之上,他们的处境比我危险多了。你再看我,那李文彧再怎么说,我和他也是有过婚约的。”
“你都逃婚了!还害得他名声扫地,他不把你大卸八块都算轻的!”吴柒反驳得含血愤天。
宋乐珩一噎,讪讪道:“那退一万步来说,李文彧和那帮子人就算想杀我,那别院里头也藏不了千军万马的,顶多就是些打手了。我想过了,先从歌姬和舞姬身上下手。”
吴柒听她这么一讲,强迫自己冷静了几分,又思量了一通。
宋乐珩说的,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原本要应付江对岸的兵,宋乐珩手底下的人马就远远不够。再一平分,只会让两头都落入更加危险的局面。但吴柒过于担心宋乐珩身陷险境,所以哪怕明知平分人马是个蠢办法,也想说服宋乐珩留点人在身边。那样就算是逃命,也好有人给她断后。但若是宋乐珩能利用别院里那些歌姬舞姬,情况又不同了。
李文彧和那帮商贾绝不会对歌姬舞姬设防,假若她们愿意帮宋乐珩,就算宋乐珩只带张卓曦,也不会有太大的险境。想到这,吴柒道:“这些歌姬舞姬,夜里都会回李氏名下的抱月楼休息,我去把人都绑来?”
“不能绑。”宋乐珩道:“在别人的地盘上,做事情要低调。我们上抱月楼走一趟。”
宋乐珩背着手往前厅走去。吴柒跟在她身旁,问:“你有奇招吗?确定能说服这些女子?”
“哎呀,人嘛,左右也就为那两样了。张卓曦,你们吃完了都收拾收拾,跟我上歌舞坊去!”
一群枭使们:“?”
张卓曦的碗都差点掉在地上:“我没听错吧?我们枭卫的待遇,都好成这样了?”
话音一落,个个飞身落地放下饭碗,擦着嘴理着衣服就集体跟在了宋乐珩的身后。等人都走远,萧晋和萧溯之才从转角暗处走出来,两脸复杂地瞅着活像猴子大军下山的枭使们。
萧晋:“看看!我就说这枭卫是个邪教!”
萧溯之很认同:“嗯,没有一个好东西。”
大半个时辰过后,宋乐珩就安安稳稳地坐在了抱月楼最奢华的流金轩里。
这抱月楼是广信城中出了名的销金窝,建得自也是豪横大气,无可比拟。除了一栋富丽堂皇的主楼,另有南楼和北楼相傍。隔着一方幽静的园林之后,则是依湖而建的流金轩。流金轩总有三层高,雕栏玉砌,贵不可言。那二层的露台延伸至湖面的上方。一株百年荔枝树拔地而生,自一层贯穿至二层露台,树枝弯曲盘踞,叶片葱郁得遮挡了大半的天幕。倘使正当时节,贵客于露台赏月品茗,伸手便能摘到名动天下的岭南荔枝。
湖面数丈开外,于湖心处有一用于表演的高竹台。此时一曲筝音刚刚落幕,一伙杂耍艺人正摇着船往湖心,准备接替表演。在这些艺人之中,有一人身着黑色斗篷,铁制的面具将整张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待这些人准备完毕,所有的杂耍艺人都围绕着那戴面具者,又是跳傩舞,又是打铁花。
一时间,湖上星火万千,璀璨夺目。
宋乐珩好不容易狠下心一掷万金,成了这流金轩今晚唯一的客人,自不是来欣赏歌舞杂耍的。此时抱月楼的三个头牌都坐在她的对面,穿得花枝招展,长得国色天香。隔着一张矮桌案,宋乐珩都能闻到她们身上似有百花争艳的香气。她打量着这风情万种的三个人,吴柒就面无表情地站在露台的角落里,默念着心经。
三个女子都明了宋乐珩的目光是落在何处,大大方方地由着她看,只是三人的眼睛却是颇为暧昧地望着正在表演的面具者。到得傩舞跳完,几个杂耍艺人拿起长剑,竟是一剑一剑从那面具者身上穿刺过去,白刀子进,白刀子出,不多时,那人就被捅得活像个刺猬,却依旧是岿然不动地站着。
坐在中间的红衣女子柳眉微蹙,和旁边两人打趣玩笑,低语了几句心疼那杂耍艺人的话。末了,她方转眼看向宋乐珩,笑吟吟地摇着团扇开了口:“宋姑娘,这百剑穿心的杂耍可是我们抱月楼的绝技,整个大盛,除了在这儿其他地方都见不着的。你今晚花了这么多钱,不看绝技,总盯着我们干什么呀?”
“就是。”右边的绿衣女子附和:“我们有的,你也有呀。”
宋乐珩跟着笑:“哎呀,上抱月楼的人,无非就是买个欢喜。我不爱看绝技,我就是冲着姑娘们来的。”
左边的粉衣女子用扇子挡住半边脸,娇俏地笑出声:“怎么?你是喜欢姑娘家?冲着我们来,你还能对我们做点什么不成?”
三个人笑成一团。
宋乐珩也笑:“也不一定是做不成嘛。”
她这一说,三个女子顿时笑得更加欢快。那红衣女子倾身撑在矮桌上,一只手越过桌案,以食指轻轻撩过宋乐珩的下巴。吴柒见着这一幕,嘶了一声,一副没脸看的模样,转过身面朝墙壁去了。
红衣女子呵气如兰道:“你想对我们做什么?”
宋乐珩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只觉又香又软:“我初来广信乍到,得知有几位故人住在李氏的别院里。我知晓几位姑娘日日都会去那别院中,是以想恳请几位,略帮我一个小忙,给我这几位故人,一点小小的惊喜。”
三人互相看看,神情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
“你是李公子的故人?”红衣女子问。
“算是。”
“那你想要我们帮什么忙?”
说着话,红衣女子就收回了手去。
宋乐珩招招手,吴柒当即走近,从袖口里摸了摸,摸出来一个超大瓶的软骨散,“砰”的一声,放在了矮桌上。三个女子惊讶地睁大眼,粉衣女子问道:“你这是……这是什么药?不会想让我们毒害李公子和他的客人吧?你知不知道这抱月楼谁是东家?”
“知道的,知道的。”宋乐珩依然笑容可掬:“李文彧就是东家嘛,所以我怎么会让你们害李公子呢?放心,这药不害人,只是能让别院里的客人们,更加飘飘欲仙、醉生梦死。”
三个女子:“……”
吴柒:“……”
吴柒震惊地看着张嘴就来的宋乐珩,他着实不知道,这软骨散还具有这个作用?
吴柒按着眉心没吱声。三个女子缓过神,眼中各自带上了一层讥诮。
绿衣女子道:“你什么身份呀?我们凭什么要帮你?”
宋乐珩给三人斟满了茶水,好言好语地说:“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但我知姑娘们在歌舞坊讨生活,必然也是身不由己,心里定有不愿和不甘。既有不愿不甘,我能助各位弃暗道,行坦途,踏实做人,重逐梦想,如何?”
三人齐刷刷一愣,然后便爆发出了银铃都快被摇碎的笑声。红衣女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用扇子指着宋乐珩道:“你话本子看多了?哪儿来的不愿和不甘?”
宋乐珩:“……”
粉衣女子道:“还踏实做人……重逐梦想……我们的梦想就是好好赚银子,多赚些银子。你能比李公子更厉害,带着我们赚银子吗?”
宋乐珩表情复杂:“那除了赚钱,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生追求?我或许……”
“人生追求?”粉衣女子笑得前仰后合:“呸。少拿这套忽悠老娘,这种世道,你谈什么人生追求!谁不知道外面都烂成什么样子了!追求?追求个死人骨头!”
“就是。活不下去投河自尽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你拿着网子去下游打捞,一天能捞上来十个!老百姓辛辛苦苦从早到晚地干活儿,结果买不起米,补不上家里的烂瓦房。我们在抱月楼有吃有喝的,李公子每年还按坊中盈利给我们分成,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抱月楼?你这套说辞,留着去找别人吧!”
宋乐珩:“……”
是她低估李文彧了。没想到这人还挺会经营人心的。
她这厢正是思索着,吴柒皱眉看着几个肆意嘲讽的女子,气冲冲道:“我就说了,让你别跟她们讲道理!这些都是眼里只装得下钱的俗人!”
宋乐珩忙道:“哎哎,别这么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你没人家经历,批判人家干什么,要尊重。”
吴柒冷哼一声别过了脑袋。
三个女子听宋乐珩这么说,倒也收起了讽刺之意。红衣女子长舒一口气,道:“我们也不为难你,你要我们帮的忙,我们帮不了,我们就当没听见。若没其他事,我们便退下了。”
三人起身要走,宋乐珩赶紧道:“等会儿,再等会儿。我既有求于三位,自然也有别的准备。这人活一世,无非就图个钱、权、色。这钱,姑娘们有了,我也不一定比你们更有钱。权,我许不了三位,那色……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手底下有几个老实人,长得好,身材佳,很持久,正经当差的,非常适合三位过安稳日子。”
宋乐珩拍拍手,一群枭使们哭丧着脸推门而入,在矮桌旁边整整齐齐地列成了两排。众人个个低埋着头,恨不得把脑袋都钻进地底去。
本来一开始,众人当真以为宋乐珩带他们来抱月楼开眼界,毕竟,加入枭卫的,非贫即穷,谁都没见过这样的销金窝。结果倒好……他们万万没想到,别人到歌舞坊,看的是姑娘起舞弄乐;他们到歌舞坊,是等着被起舞弄乐的姑娘们挑拣……
枭使们心如死灰,但看着吴柒放在腰间的手,又都不敢反抗。
三个姑娘也少见这样的阵仗,刚刚才消失的笑,一下子又重回三人脸上。粉衣女子站起来,围着枭使们转了一大圈,笑得眉眼都像初一的弦月:“哟,都是你手下人?挺结实的呀一个个。”
她戳了戳蒋律的胸。蒋律当即羞红了脸,哼了一声侧过壮硕如牛的身体。
“还挺害羞。”粉衣女子笑着坐回位置上。
宋乐珩深藏功与名地抿了口茶水,遂放下杯盏道:“如何?只要有姑娘能看得上的,安家落户连带以后的生计,我都为各位一一打算,绝无亏待。”
三个女子兴致缺缺地收回眼光。红衣女子道:“虽说这几个身板子看着不错,但那脸,也太粗糙了些。我看啊,也就那个……”纤纤食指点中张卓曦。
张卓曦一脸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