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珩又对小姑娘道:“那密室被人发现了?今日府上的火,是你放的吗?”
“是。中午那阵儿,我和娘亲在密室里听到府上起了杀声,我担心爹爹,就想出来看看情况,娘亲和弟弟都留在密室里。结果……娘亲的丫鬟出卖了我们,带着那些人找进了密室去。我没有办法才放火的。后来,我一直躲着,看到你们的人冲进王府,我才回密室去,可是……娘亲和弟弟……都已经被人杀了……”
话至此处,又是难过的哽咽。
宋乐珩的手脚一阵冰凉,愕然道:“你弟弟……死了?是被屠王府之人杀的?”
“嗯。”
怎么会这样?
这些人既然找到了睿亲王的嫡子,为什么要杀了他?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宋乐珩一个头两个大,又问道:“那你看见凶手长什么样儿了吗?”
小姑娘笃定道:“我看见了。”
-----------------------
作者有话说:今天又是挨骂窝囊的一天呢[摊手]
第165章 人鬼难分
“我看见了。”
宋乐珩和吴柒听见小姑娘这么一答,两颗心都提了起来,刚想问明这幕后黑手究竟是什么人,小姑娘又道:“凶手是今日府上的舞姬。”
宋乐珩:“……”
吴柒:“……”
宋乐珩蹲得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吴柒也跟着坐下来,道:“这幕后的人脑子挺活络,估计是早就得知今日王府宴客,让人假扮了舞姬进来。你说,会不会是宴上的某一个?”
宋乐珩道:“我倒是有个猜测,但现在抓不到他,猜也没意义。”
她把视线又转回小姑娘的身上。半大不小的孩子一夜之间家人全没了,从王府的长女变成了无依无靠命在旦夕的草芥,倒是和她的境遇有几分相似。宋乐珩端详着她的眉眼,看她头发湿透可怜巴巴的样子,虽是不忍再将她卷入是非,可又无奈于局势,只能道:“你想报仇吗?”
镶嵌着夜色的瞳乍然烧起了一把火,小姑娘看着宋乐珩,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
“我想。我要给我爹,给我娘,给我弟弟,还有这府上所有的人命,报仇!”
“满路荆棘,生死难测,也决定要报仇吗?若你只是想活着,我将你送去一个寻常百姓家,你以后就用百姓的身份过日子。”
她想了想,依旧含泪道:“我要报仇。”
仿佛是怕宋乐珩不肯相信,她两只手都抓住宋乐珩的腕子,掷地有声地重复:“我要报仇!你若能帮我,这一生,我都对你听之任之,绝无反悔!绝不背弃!我发誓……”
她举起手来当真要立毒誓,宋乐珩抢先握住她那发冷的手指,叹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杨颖钏。”
“你弟弟呢?”
“杨鹤川。”
“好……”宋乐珩郑重看着杨颖钏,问:“你愿不愿意从今日始,用你弟弟的名姓和身份,存于这世间?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忘了自己是女子的事实,更不能再提及杨颖钏这个名字。杨颖钏在今时今日,就死于这王府之上了。”
杨颖钏一愣。
吴柒惊道:“这怎么可能?她这个年纪……”
说到这,吴柒有些尴尬,拉着宋乐珩转过背,小声道:“她女孩儿的特征太明显了,还没有喉结,你瞒得过谁?再者,她弟弟就是幕后黑手杀的,这事你怎么说?”
“瞒得了。”宋乐珩笃定道:“我说瞒得了就瞒得了。那幕后黑手如果听说杨鹤川还活着,定会出现,到时候,他走不出交州。这人一死,没人再能空口白牙杨鹤川的死
活。”
“可喉结……”
吴柒话还没说完,宋乐珩就从系统商店里取出之前奖励的白月光丸,摊在手里道:“这个东西,能把她变成杨鹤川。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
“但她……”
吴柒再一次没说完,杨颖钏又斩钉截停地回:“我愿意。”
两个人都回过头看她。她道:“从今天起,我是杨鹤川,我愿意当你们宋阀的傀儡。”
……
“王府那边如何了?宋乐珩的人马还在里面吗?”
交州的州牧府内,贺溪龄正坐在堂屋的上首,手边的茶案上,放着白烟袅袅没有动过的茶盏。他的左右两侧,依次坐着三位世家之主和焦头烂额的官员们。
此时天已亮了。昨日官员们被陆续下了迷药醒来后,一听说交州被围,便都火急火燎地赶来了州牧府。包括李保乾在内,都把李文彧押了过来。众人商量了一宿,也没商量出该怎么应对围城之困,那李文彧又吵着闹着非要去找宋乐珩。李保乾心惊胆战,生怕李文彧得罪了四个世家,只能把人绑了,嘴也堵上了,叔侄俩就猫在后堂里听动静。
见贺溪龄问了话,那崔家主走到屋外去,招了招手,便有一名死士从屋顶上窜下来。他将人领入内,坐回位置上,朝跪下行礼的死士道:“首辅问,王府上有什么动静?”
“回禀首辅,宋氏的人马都不在王府上。自昨夜里开始,燕丞就领着百来人,在城里收集火油。”
“收集火油?”兵部尚书惶恐道:“宋乐珩和燕丞要做什么?该不会是想炸了交州,大家同归于尽吧?”
崔家主讽笑道:“罗尚书啊罗尚书,你这兵部尚书当的真是……要不你还是去投了朝阳军吧。你去他们那边儿,指不定我们就有活路了。”
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被嘲得满脸通红,缩头缩脑不再言语了。
崔家主接着对贺溪龄道:“那燕丞应该是有点应敌的法子,不如就将守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交给他们,我们也能省点心力。”
“交给他们?”卢家主皱眉道:“她宋乐珩就算守住了,届时她大军一到,我们不还是同样的下场?首辅,我们绝不能在这城里坐以待毙。”
郑家主道:“青、冀两州太远了,兵力过不来。现在要图生路,只有一个办法。这交州啊,什么都多,人也……”
郑家主的话音戛然而止,和贺溪龄交换了一记眼神。两人是数十年的老友,只这一眼,彼此心中便做下了同样的决断。
贺溪龄沉默少顷,又问那死士道:“宋乐珩还有其他动向吗?”
“他们落脚的客栈里留了三十枭使,像是在保护宋乐珩的弟弟。宋乐珩一直在王府上,从昨日便没有出来过。”
贺溪龄略一皱眉,刚想让死士去探一探王府,倏然,一只飞镖叮地一声,不偏不倚地扎在了堂屋的门框上。官员们个个吓得抱头鼠窜,钻桌子椅子底下的都有,只有四个家主仍旧坐着不动如山。
崔家主摇着扇子,看着满堂滑稽的官员冷笑出声,那死士则是飞快去取了飞镖上穿着的一张信纸,双手呈给了贺溪龄。
贺溪龄打开信纸一观,脸色便更是沉重了。看完了信,他又递给郑家主,郑家主再依次传给崔氏和卢氏。那信上内容也是意简言赅,只写着一句——
已寻到世子。诚邀首辅至王府一叙。
郑家主矮声道:“真给她找着了?开宴前,我们的人都在府上查探过,没寻到杨睿麟妻儿的踪迹。这会不会是宋乐珩做局,想拿首辅送给城外朝阳军,以换取她自己的生路?”
贺溪龄摇头:“朝阳军是要我等投诚,却是要她的命,她不会如此自取灭亡。”
“那……”
贺溪龄看向郑家主道:“抓紧时间布置吧。那几路叛军只给了两日的时间,到明日,就没有机会了。我且带兵马前往王府,余下的事……”
“首辅放心,我知该怎么做。”
听郑家主答了,贺溪龄方微微颔首,起身离开了州牧府。
午时的街道上,已不复往日里热闹的盛景。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静无声息。就连一日前还贵客云集的王府门前,也显得冷清。昨日那场大火是从王府后院烧起来的,并没伤到那鎏金描红的门头,只是此刻高门阔庭也少了人气,徒有两只乌鸦站在那檐角上,转着豆豆眼警惕地观望四周。
仅隔了一息,一队四五百人的府兵整齐跑近,摩擦出的凛冽兵甲声顿时惊飞了这两只黑鸦。领头的校尉扬手示意府兵们在王府门口停下,随即才恭敬地走回到队伍中间的马车旁,迎贺溪龄下了车。
贺溪龄甫一站定,巡视了一番那敞开的大门后,沉声吩咐道:“将王府围住,无我命令,不可放出一人。”
“是。”
校尉打了手势,士兵们立刻按阵型散开,把守住王府的正门和侧门。贺溪龄行在前,校尉又领了十来人为一队,谨慎地护在贺溪龄的身后。
进了府内,便听鸟雀长鸣。入秋的阳光下,宋乐珩就站在园林北处的八角凉亭那儿,负着手望着天际盘旋的几只大鸟。贺溪龄打眼见她在看鸟,也仰目望了一回。
那鸟雀的体型颇大,不似他常见的中原鸟类,但贺溪龄素来对莳花弄草养鸟斗鹰毫无兴趣,因而也辨不出这鸟是个什么种类。他只看着那鸟雀极其凶残地捕住了刚要飞出去的两只黑鸦,那黑鸦挣扎间,油亮的黑羽便飘落下来,落在贺溪龄的脚边。
贺溪龄不动声色地转回视线,走至凉亭外。宋乐珩也收了目光,这才笑吟吟地看向贺溪龄,道:“首辅来得倒是很快。”
贺溪龄压根儿不想和她交谈,在他看来,这是在自降身价。他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凉亭内坐下,直入正题道:“世子呢。”
“急什么。”宋乐珩好整以暇地坐到贺溪龄的对面,又瞄了瞄守在凉亭外的一队兵,笑道:“首辅果真是雷厉风行,短短一日,就让这城中兵将心悦诚服。观这架势,首辅今日是对世子志在必得了。”
“闲话免说。老夫不会让皇室血脉流落在外。这王府上,你寻得到人,老夫杀了你,再寻一遍,同样寻得到。眼下局势,杀了你,比留着你,更有益处。”
“啧。世家中人的心肠狠起来,那是真狠,在这一道上,我还得向首辅多学学。”宋乐珩拿过石桌上摆放的茶壶,给贺溪龄慢条
斯理地斟了一盏冷茶,道:“大家都在死局上,我也不能一根筋老是坚持底线。您在这儿杀了我,我的人转头就能杀了小世子,到时候,大盛的血脉断了,世家就只能眼看着这中原陷入混战。”
她把茶盏推至贺溪龄的手边,见着贺溪龄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等这些个军阀谁打赢了坐了天下,万一这人不是靠着贺、郑、崔、卢起家,那必然会把都城的权贵给换上一批,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贺溪龄许久未言语。
那天空盘旋的雀鹰聚拢又散,散了又聚,好半晌,他才执上了那盏茶,只是没有饮。
“条件是什么?”
宋乐珩坦然笑起来:“与首辅打交道,就是省事。我知晓,如今这围城之困,您定是有您的计较打算。”
贺溪龄以为她要探他的口风,刚要启齿,宋乐珩打岔道:“但您先别打算。”
贺溪龄:“……”
贺溪龄脸色一黑。
宋乐珩完全不在意他是个什么态度,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自顾自道:“我要您手底下的人马。城中府兵,世家杀手,我都要。”
贺溪龄:“……”
贺溪龄这下默了一默,险些要被宋乐珩气笑了:“渝州的土匪,江州的三方联军,就在城外要你的命,怎么,你以为老夫把人马给你,你就能突围出去?”
“不能。我主要是为了在城里好好当个缩头乌龟。这人呐,该苟的时候就要苟住,不能轻举妄动。今日这约既然是我所邀,我为表诚意,便先给首辅亮个底牌。江州这三方的联军动了,我宋阀的兵马不可能留驻在岭南。”
贺溪龄轻笑一声:“你能保证你手下之人不起二心,不想看着你死在交州取而代之?”
“那不能。别的我不敢保证,就这一点,首辅放一百个心。”宋乐珩说得尤其笃定,转着自个儿的茶盏,道:“所以,我想与首辅定个暂时的盟约。你的人马,归我,助我守城,直至我大军赶到,解交州之围。作为交换,世子,我可以交给首辅。”
“不够。交州解困之日,老夫要带世子及百官返回都城,尔不得阻拦。你应下,这人马才能交予你。”
宋乐珩那弯着的眉眼向下一敛,露出锋芒来。两人对视之间,似一场无声的硝烟将起。但只是须臾,那眼尾就又扬起来了。
“好。”
应了一声,宋乐珩随后拍拍手,燕丞和便牵着“杨鹤川”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吴柒等枭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