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宋乐珩睁了睁眼:“数十万?你说数十万?”
“是。你与燕丞陷入昏迷那一次,我仔细研究过岭南的地形,要养北辽的马,岭南并不合适。但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将马养在高州的翠屏山下。我原本准备待夏日草盛,再引六万马匹至高州,那时候,高州应当也纳入宋阀了。只是没想到,谋算许多,也算不尽人心。”
宋乐珩怔住了。
原来,他那会儿就在替她筹谋将来骑兵之事,竟想过要将萧氏的马引至岭南。而她也在思量,以后恐怕要找萧仿买马的事。两人的所思所想,无论何时,居然都能这般的契合。
宋乐珩突然眼眶一涩,哑声道:“温季礼,你这样,我真是……真是舍不得……”
走了。
万一她最后通关了,没有留在这个世界,那温季礼该怎么办。
对面的人像是堪破了她的心事,小心谨慎地问:“主公舍不得什么?”
宋乐珩对上那双眼睛,按耐住所有对未知的起伏心绪,只是笑道:“舍不得放你走了。”
“那就……不要走。”
如冷山萦雾的朦胧眼底,裹挟着宋乐珩都看不明的情绪。她拿出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对玉簪,一支戴在温季礼的发间,另一支便随意地插在了自己头上,道:“你这马也给我了,人也给我了,温军师还想走,那肯定也走不了了。不过,这马到底算是萧氏的,我们是不是得给点银子才行?”
温季礼探手摸了摸玉簪,一颗心终于就此安定下来。他微微摇头道:“我只欲一事。萧氏如今根基是我十年心血,阿仿接手萧氏后,暂能立足,但无法长久。这六万匹马,若可助主公成就大业,望主公拨十万兵,许我北上,让阿仿北登可汗之位。”
“哎哟,十万兵,你狮子大开口啊。”宋乐珩张嘴咬在温季礼的脖颈上。
温季礼低哼一声,下意识便搂住了宋乐珩的腰身,把人往怀里摁。宋乐珩啄了啄被她咬出来的牙印,凑到温季礼耳边道:“允了。宋阀等同咱俩生的崽子,虽然跟我姓,但有你一半。这兵我调得,你也调得,你我之间,永不分彼此。”
“主公……我……”嗓音暗哑,开始带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冲动情绪。
宋乐珩捂住温季礼要吻上来的唇,乐道:“温军师开了荤,变主动了呀。”
温季礼耳根子又泛红,羞惭地低下眼去。他只字未言,可神色里却处处透露着渴求。
宋乐珩也是悸动难捱,长抒了好一口气,才耐着性子道:“不行。凤仙儿说了,得禁三个月,哎呀你是不知道,凤仙儿那张嘴,差点把我气死了。你说这好好一姑娘,怎么就长嘴了,她是非得长这张嘴吗……”
巴拉巴拉巴拉。
这一吐槽,宋乐珩便将这数日没能和温季礼说道的,一股脑都吐了出来。从清晨说到午后,及至温季礼午休睡下了,她才从帐子中出来。
结果,人刚一现身,江渝嘴里还包着半个小兔包,冲上来就拉住宋乐珩的手臂。
“快,快,主公,快!”
宋乐珩被她拖得走出了好几步,不解道:“快什么呀?”
“李文彧……李文彧听说军师回来了,要去跳江,张卓曦他们都去拦了。”
宋乐珩:“……”
真应了吴柒那句话。
这三个人加一块儿,得闹腾死她。
中军帐里,吴柒抱着手倚靠着桌案,守着那八哥鸟笼子。宋流景面无人色地坐在椅子上,眼中没有焦距,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我说那么多,你听进去没有。”吴柒皱眉审视着宋流景,道:“这几天你是看到了,温季礼不在,你阿姐要是找不到另一个军师帮她坐镇后方,她得活活累死。就算不累死,她心里边儿也憋着难受。你要真看重你阿姐,就别再给她添乱子。温季礼真出事,你阿姐得跟着去掉半条命。”
宋流景恍然抬起眼,直直盯着吴柒。那眼神冷得紧,没有丝毫的人烟气儿,仿佛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注视着猎物。吴柒正是警惕,又听得他呢喃道:“你说得对。我只要能留在阿姐身边,我就该……知足了。我有什么资格去求别的,是不是?”
吴柒张了张嘴,话都没出口,宋流景惨然一笑:“我没有资格。”
说完,他就好似当真释然了一般,自言自语道:“坐了一宿,太累了,我去睡一会儿。晚些时候,我再去找阿姐。”
他还是挂着那副假笑,转过身离开。吴柒看着那瘦削的背影,只觉得一阵阵冷意往背上爬。
“这死小孩,越来越鬼里鬼气了。他这到底是想开还是没想开……”
与此同时,另一头的江边,宋乐珩提着裙摆气喘吁吁跑近的时候,一群枭使正围着坐在地上的李文彧,七嘴八舌地劝。李文彧透过马怀恩两腿间的缝隙,瞧见宋乐珩过来了,他当即站起身,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一头从张卓曦的腰子上撞出人堆,扎向了河里。
“我不要活了!你们都走开!”
张卓曦被撞得腰子生疼。
宋乐珩忙挥着手喊:“拉住!你们都给我拉住了!”
蒋律见李文彧的两只脚都踩进
了水里,急忙足下一借力,飞身上前拎住了李文彧的后背衣服。宋乐珩匆匆跑近,喘着气道:“祖宗,你这是闹哪一出啊!”
看看李文彧头冠没梳正,领口歪着,腰带没系,宋乐珩道:“你这不会是……还没睡醒就来跳江吧?你是被餍住了还是干嘛了。”
李文彧一开口,眼睛就红通通的:“宋乐珩,你说,你昨晚干嘛了!”
宋乐珩气息一滞,侧头看了看一群枭使。
枭使们当即挨个举起手表清白。
“我们真没说!”
“主公,这不是咱们说的呀!我们再八卦也不能在正主面前嚼啊。”
李文彧吼道:“他们是没对我说!是我自己听到的!”
宋乐珩:“……”
宋乐珩咬着腮帮子看看枭使们,喝出两个字:“都滚!”
一群枭使麻利的使出轻功,飞快消失不见。等人走光了,宋乐珩想把李文彧先拉回岸上,她一拽李文彧的袖子,李文彧就使气甩开,再拽,再甩开。宋乐珩索性懒得拽了,转头就走。这次,李文彧反而拉住她的手腕,又可怜又气恼:“你……你走了?!你居然要抛下我走了?你就不怕……不怕我真去死吗?”
“李文彧,不要拿这种事说笑。”宋乐珩难得严肃地看向他,甚至,有一点严厉。
李文彧先是一愣,然后,嘴巴一张,嗷嗷大哭起来。
“你都不哄我!还凶我!”
宋乐珩:“……”
宋乐珩这下是什么严厉都给绷没了,当即回头手忙脚乱地劝:“哎,哎你怎么哭成这样!你别哭!别闹!等会儿把人都给招来了!祖宗,哎祖宗!算我求你,你先别哭了。”
“我们……我们是有婚约的,嗝。”李文彧打起哭嗝,拖着宋乐珩的袖子擦自己眼睛:“你怎么还能和他……嗝。”
“那婚约……那婚约我就没真心应过!我之前已与你说了好几次退婚了。当初也是你和你娘非得把我外爷和舅舅搅和进来,我才临时应下的。”
“你……你还说这种没良心的话!那天庆功宴上,你明明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应了!嗝!”
“权宜之计!那真是权宜之计!此事算我理亏,你要我怎么补偿都行。我本也没打算瞒你,李文彧,今日你我把婚约解除,你李氏愿助我,我便与李氏签下盟约,将来宋阀所辖州郡,盐铁归李。你若是不愿,那我……”
“宋乐珩!”李文彧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个度,吓得宋乐珩一激灵。
“你吼什么?这你还不满意?若我能打一半中原,你有这些盐铁,你李氏就是真正的比国还富了,你换一个人,你换谁他敢把盐铁交给你?”
“我要的是这样的补偿吗?!你以为我支持你,就是为了比国还富,就是为了你打下的盐铁吗!你明明晓得……明明晓得我、我就是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从你回匪寨,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就……就没有办法不喜欢你了。宋乐珩……我就是、就是喜欢你嘛。”
说到最末,比她高出快两个脑袋的大男人,哭得是泣不成声,不停拿手擦着断了线的泪珠子。
真是一段……孽缘。
宋乐珩既愧疚又有些心软,没有吱声,就这么默默等着李文彧哭。
李文彧抬着比兔子还红的眼睛盯着她,道:“怎么不说话,你是木头吗?”
宋乐珩:“……”
李文彧拉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闹道:“死手,你抱我呀,你哄我呀!”
宋乐珩:“……”
宋乐珩把手收回来,无可奈何道:“李文彧,抱歉。你是知晓的,打从一开始,我这心里就装着这么一个人。纵使没有昨夜里的事,他既回来了,我就不能负他。我若今日负了他,来日也可能负了你。见一个爱一个,这样的人,那有什么好的?”
李文彧抿着嘴巴,眼珠子震颤着。半晌,说了一句话:“你是不是……是不是在内涵我,说我以前花心?”
宋乐珩:“……”
神他爷的顶级理解力。
“我改了嘛。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对,那不是还没有喜欢你吗?你要是介意我和别人发生过的事,那你和他也发生了,我们……我们扯平了嘛好不好?”李文彧小心翼翼地拉起宋乐珩的袖口,轻轻晃了晃。
宋乐珩哭笑不得:“你到底求个什么?”
“我就求你不要退婚。”李文彧吸了口气,委屈巴巴地说:“我知道,你肯定这两天又要找我说退婚的事。我不想退婚。你觉得他好,那是因为我们相处得还不够久,等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我也很好。我可以等,等你也喜欢我。”
“你就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别人会如何看你?你就不怕李氏的名声扫地?”
“扫什么地!我天天逛青楼的时候也没有扫地!你不是要打天下吗!你不是要当皇帝吗?皇帝不都有后宫吗!那、那温季礼再怎么样,也不能比我位份高吧!我们是从小就定的亲!”
宋乐珩:“……”
她输了。
李文彧果然还是太全面了点,都已经想到后宫之争上面去了。
也难怪她的主线任务会是开后宫……
宋乐珩按了按眉心,选择略过这个话题,道:“先不说了。这会儿还天冷,你别冻病了,上岸再说。”
“不要,你不答应我,我就不上岸!”
“李文彧!”
“你就答应我嘛!还有你……你刚刚说的盐铁,真的都给我?你给我是对的!你主外,我主内,管银子就没有比我还厉害的人了!我保证能给你安排得稳稳妥妥的!”
宋乐珩:“……”
好家伙。
他还想既要也要。
但思来想去,李文彧的确是最适合管理盐铁的人。宋乐珩含糊着应了,抓着人就往岸上走。李文彧这才收起哭腔,扒拉着宋乐珩的手臂,以大鸟依人的姿势随着宋乐珩往岸上去。
安顿完了李文彧,宋乐珩又转头去中军帐找宋流景,听吴柒说宋流景没见什么异常,自个儿就回帐里歇着去了,宋乐珩松了一口气,欣慰着宋流景果然比李文彧懂事多了。处理了军中要务,宋乐珩便让吴柒去杀一只鸡,炖些药材,好给温季礼补补。待到温季礼午觉睡醒,宋乐珩便整理好前两日写下的治军之策,全抱去了温季礼的帐中,与温季礼逐条商议。
如此忙碌到夜里戌时,吴柒将一桌子做好的菜端到温季礼的帐中,催促两人吃饭。彼时,宋乐珩伏在案上写字已经写得脖子酸疼,温季礼在旁边看文书也看到双眼干涩。两个人放下手中活计,刚在桌边坐定,还没端起碗,门帘倏然就被掀开了。
第137章 饭桌风云
宋乐珩和温季礼、吴柒正要吃饭之际,帐子的门帘倏然被掀开,李文彧背着手走进来,哼哼唧唧道:“宋乐珩,你好偏心啊!怎么就让柒叔给他炖鸡,你都没让柒叔给我炖过鸡!”
宋乐珩看看左边垂眸的温季礼,再看看右边一脸无语的吴柒,干咳了一嗓子,硬着头皮道:“温军师是在养身子,你想吃炖鸡,让抱月楼的厨子变着花样儿给你做。”
“我不要。”李文彧看着桌上的菜:“我就想吃柒叔做的。”
“这没碗筷呢,就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