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有三万余人左右。本都是乌合之众,战力不足为惧,但如今有岭南李氏供给军费军粮,再加上公子坐镇,宋阀的军队已在慢慢成型了。”
“这三万,都是兄长帮宋乐珩募的兵?”
“不是。宋乐珩原就是平南王的嫡长女,她和她那弟弟弑父以后,邕州的几千亲兵便听命于宋乐珩。后来宋乐珩和公子使了些计,让李氏养的两万私兵归入了宋阀麾下,近几日又纳降了朝廷的数千人。”
“哦?”萧仿眼睛一亮:“说说,这两万私兵她是怎么收过来的。慢慢说,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要错漏。”
“是。”
翌日。
天刚蒙蒙亮,一丝阳光隐隐绰绰地投进帐中。床板上,三个女人挤在一块儿睡着。宋乐珩睡在最外头,睡相不雅,一只手搭在秦行简的胸口,一条腿压在秦行简的身上。最里面的沈凤仙睡得板板正正,双手交叠在腹部,松肩下沉,姿态静雅。她脸上的珍珠粉都没卸,就连头上的珠花也戴得整整齐齐。
中间的秦行简手里拿着那块布料,光影拓落在上面,照着那一排小字。她就那么看着,看得又落下了眼泪来。
宋乐珩迷迷糊糊地睁了眼,见秦行简还望着那块布料发呆,心里刚想了一句“这人不会看料子看了一宿没睡觉吧”,秦行简就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睨着她。
宋乐珩被她看得毛骨悚然,一下子就清醒了。
秦行简不解道:“为什么。”
她虽然莫名其妙只问了三个字,宋乐珩耳朵里却响起一个翻译软件的标准女音:为什么我能听到你的想法。
宋乐珩:“?”
宋乐珩猛地反应过来,一屁股坐起身。
卧槽,系统奖励的那是真加密蓝牙技术啊。
她又试着在心里想:我说我是修仙的,你信吗?
秦行简:“……”
秦行简表情复杂,但眼睛里盛满了不可置信。
自从她当年烫伤了脸和嗓子,她说话发声就变得痛苦又艰难。不到必要时刻,她是绝对不会说话的。及至后来她投奔了上冈寨,那壮汉土匪实在是挨她打挨得太多了,所以大部分时候,他能通过秦行简的肢体语言去猜中她的部分心思。
但仅仅是部分简单的心思。
复杂了,他便猜不出。
没人能猜得出。
因而这么多年,秦行简除了深受仇恨的煎熬,余下的便是孤独。无人交流的孤独,无人听她诉苦的孤独。她总是一个人看着日升月落,在岁月流逝里无穷尽的怀念着父母和哥哥。
秦行简默然许久,不确定地“嗯”了一声。
宋乐珩听明白了,在心里回应着她:我没办法解释,你就当我有点神仙本事,但不多。
她看了眼秦行简手上的布料,接着想道:这金丝云霓软烟罗若不是我有点神仙本事,也没办法带到你面前来。你爹娘一直都记着,你想要这件衣裳。他们也记着你喜欢穿裙子,不喜欢舞刀弄枪的。
秦行简刚刚才停下的泪水又如大雨倾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旁边的沈凤仙被两人嗯来嗯去吵醒了,闭着眼冷冰冰地道:“要出恭去茅房,别拉我床上。”
宋乐珩:“……”
秦行简:“……”
沈凤仙听两人都不答话,又睁开眼看着两人:“不是想出恭?那你们大清早在这里嗯什么?总不能是看对眼了?”
宋乐珩:“……”
宋乐珩无助道:“不是,凤仙儿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误会。”沈凤仙坐起来拉紧衣裳,认真说:“你现在身边的男人已经乱成一团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乱搞身边的女人。”
宋乐珩:“……”
宋乐珩差点被气笑。但鉴于昨天晚上她和秦行简才在沈凤仙的手下吃过亏,她又还欠着沈凤仙一件衣裳,左右没敢再去招惹,索性干笑两声揭过了此事。
宋乐珩眼看天色大亮,想着今日还有事要处理,一面转过身穿鞋袜,一面就在心里想道:你如今伤势没有痊愈,秦家的事,不要多思多虑。昨晚我说过的话,定会做到。等你觉着好些了,我就带你熟悉军营。
秦行简嗯了一声。
宋乐珩起身离去。临出帐前,沈凤仙还疑惑地看看两人,最后确定了一遍:“你们真不是出恭困难?需要我开方子吗?”
宋乐珩:“……”
转头去了伙房,宋乐珩被吴柒逮着,灌了几大碗鸡汤下去。用完早膳她本想着去找温季礼,又听吴柒说温季礼熬了几宿,这一觉睡下去还不知道何时会醒。宋乐珩没忍心前去打扰,分别见了熊茂几个将领,听完了前几日的战况汇报后,宋乐珩便带着吴柒等人准备进广信去看看情况。
这几日城外开战,广信城中都是人心惶惶。为了避免战火牵连到百姓,燕丞渡江的当日,宋乐珩就让韩世靖和广信城守关闭了城门,等到战事平息她下令之后,方可恢复广信城内的正常进出。
宋乐珩领着一行人策马到城外时,果然见那城门紧闭,只是城楼上戍守的士兵们不知为何都在走神,一个个手里拿着兵器,脑袋却扭向后头,像是在看城里的什么热闹。蒋律在城楼底下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
“这干什么呢?是城中出事了?”宋乐珩眉头紧皱。
“看起来像。”吴柒道:“算算时日,广信闭城已有十一二日了,怕不是城中的百姓在闹乱子。”
宋乐珩没敢耽搁,当即命令道:“张卓曦,拿钩子,你爬上去瞧瞧。”
第121章 勇敢小李
张卓曦从马袋里掏出一个三爪铁钩,在钩子的底部套上一根长麻绳,正要策马冲向城门,就见城上众人已然是乱了。有人在高声喊道:“不能去啊我的祖宗!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我们都不清楚,宋阀主说了,战事平息就会派人来通知开城门的,你再等等!韩将军!诶韩将军快帮着拦住这祖宗!”
“我看谁敢!你们拦了我,我让你们全喝西北风去!你们不开城门,行,我不让你开,我自个儿跳下去!”
宋乐珩和一干枭使遥遥望着城楼上,惊见一袭红衣出
现在视野里。他腰上捆着一根麻绳,平日里分明是笨手笨脚的,这下动作倒是麻利,没等那广信城守和韩世靖追过来拦他,他就高呼了一嗓子“宋乐珩我来了”,然后义无反顾地翻出城墙墩子,拉着绳子蹦了下来。
宋乐珩本能地脱口道:“卧槽。”
城楼上的广信城守发出土拨鼠似的尖叫,韩世靖和士兵们则都在探着脑袋往下看。
李文彧对于跳城楼也没什么经验,绳子的另一头由几个李氏家丁合力拽着,但显然是短了,李文彧没落到地上,整个人就那么晃晃荡荡,挂在了半空中。
宋乐珩:“……”
枭使们:“……”
宋乐珩忙不迭骑马过去,在城门底下斥道:“李文彧,你嫌命长吗?这么点儿细的绳子你也敢套在身上往下跳,出了事怎么办!”
楼上的韩世靖看见宋乐珩,喜道:“主公!战事可平了?”
宋乐珩稍是颔首,视线紧接着又转回李文彧的身上。李文彧这会儿正是难受,他掉下来的时候高估了自己的力气,手上没抓紧,导致绳子勒得他的肚子生疼,随时都要呕出来一样。他费力抬起眼看了看宋乐珩,正要答话,不料,宋乐珩说别的不一定准,当乌鸦嘴却是准得可怕,只听那绳子呲啦一声裂响,受不住重力,骤然断开,人就那么摔了下来。
宋乐珩下意识就要去接李文彧。吴柒快她一步,自马上飞身而起,把人稳稳当当地接住,双双落在地上。两人刚一站下脚跟,李文彧被这么一勒,再一吓,一转头,一肚子的酸水全吐在了吴柒身上。
吴柒:“……”
吴柒黑着脸,严肃对宋乐珩道:“你和这傻子的事,我不同意。这回我说真的。”
宋乐珩:“……”
“哎哟,不是,我快要被笑死了,他怎么会选择跳城楼的啊,关键还被勒吐了。一方巨富,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要是他,以后老没脸活了哈哈哈哈哈……”
李氏客栈里,有一处单独辟出的独立院落,清幽雅静。偶尔李氏有贵客至,便会将人安顿在此处。
此时李文彧正在房中沐浴更衣,一群枭使就站在院子里说笑嗑瓜子。吴柒还在嫌弃地闻刚换上的新衣,总觉得自己身上那股子酸味儿还在,肚子里的火到现在都没消。
蒋律接过张卓曦的话茬,跟着笑道:“没脸的还有主公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跳之前还吼了句宋乐珩我来了,我估摸着半城的百姓都听见了。这下是所有人都知道李氏公子为找主公,跳了城楼。”
枭使们笑得前仰后合。宋乐珩埋着头按住自己一抽一抽的眼皮子。
马怀恩道:“你们说,李文彧像不像骄横小姐离家出走,哭着吵着要去找情郎?”
葛老八拍着自己的大腿:“像!像极了!指不定都要不了几日,咱们就能在茶楼里听到这出话本了!”
众人笑得更大声,险些要把屋顶都掀翻。
吴柒没好气地瞅着宋乐珩,道:“我就说了让你别去沾李文彧,你自己看看,他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我要是他,我没武功我就选择钻狗洞,省得丢人现眼!”
“我怎么就丢人现眼了!你们不是都靠我养着!”房门轰然打开,新换了一身金丝红衣的李文彧气呼呼地站在门口。他几步走到宋乐珩身边,不轻不重地掐宋乐珩的胳膊:“你就任着你的人编排我?我想出城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你这么多日都不来信儿,我不晓得城外是什么情况,更不知晓你的生死,你知不知道我……”
李文彧话音一噎,像是气急了,眼眶都泛了红,死死瞪着宋乐珩。
宋乐珩理亏地摸摸鼻尖儿,冲枭使们道:“今日进了城,你们都别聚在这儿了,去城里逛逛,想吃想买想玩的,都记在李公子的账上,赶紧散了。”
众人激动地扔掉还没嗑完的瓜子,一个个眼巴巴的等着李文彧也发话。
李文彧不耐烦地摆手:“去去去。”
一群人兴奋叫着,眨眼间就冲出了院子。
眼下城里的戒严令已解除,城门也恢复了正常通行。吴柒知晓宋乐珩大抵找李文彧还有其他正事,也没留下,随着张卓曦等人走了。
等院子里就只剩下两个人,宋乐珩看李文彧气着还不肯开口,便轻声道:“这些人都是跟着我从洛城一路到岭南的,平日里对我说话就这样,不过都没什么坏心,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李文彧:“哼。”
他抄起手扬了扬下巴。
宋乐珩抿了抿唇,又道:“肚子好些了吗?还疼不疼?反不反胃,想不想吐?你若当真不舒服,我去把凤仙儿叫来给你看看。”
她每问一句,李文彧的神情就柔和一分。一连问这么多句,那张艳绝张扬的俊脸上,早就不见了气性。
“还知道关心我,那你怎么隔了这么久才来找我?我就不信,你和那燕丞开战,能打了小半个月!还有那个李太和韩世靖,都是死脑筋!我说开城门让我出去,他们死活不给我开!我不管,你要做主,打他们板子!像上次打熊茂他们一样!”
宋乐珩看着他这骄纵样儿,也是哭笑不得,只能嘴上应付道:“回头我说说他们。”
“你是不是心里也在笑我没用?那我还不是想不到其他法子了,才……才跳城楼的。”
宋乐珩想开口,李文彧又抢先一步:“狗洞我也找了!就是没找到。这城里它就没有通往城外的狗洞!我还让人挖地道来着,结果李太发现了,还告诉我娘了。你看看,我还被揍了。”
李文彧卷起袖子,手臂上有几条浅浅的棍印,看上去已经快要消了。他闷声闷气的,带着点委屈道:“宋乐珩,我好想你,想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快要想疯了……”
说话之间,便再忍不住哽咽。
宋乐珩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心里有些愧疚,沉默了片刻,说:“我让韩世靖关闭城门,是为你好,也是为了城中百姓好。燕丞悍勇无比,交战的结果我也说不准。你若是贸然出城,遇上了燕军怎么办?”
“我不管!”李文彧拉住她的手腕:“那温季礼,他都病弱成那样儿了,你不也让他呆在军营里吗?你下次出征也好,交战也好,也要把我安排在军营里!我是你未来的夫君,有责任保护你的。”
“他是我的军师,你这身手……”
李文彧鼓着眼睛盯宋乐珩。宋乐珩伤人的话一卡,识趣的不说了,只道:“下次的事,等下次再说。岭南近来应该都不会有大的战事了,可以消停一段时日。”
“真的?”树影间透下斑驳的阳光,衬得李文彧那双眸子如同璀璨的宝石:“所以,你是战事一平,就来找我了?”
“嗯。”宋乐珩诚恳点头。
“所以,”李文彧的语气上扬激动了些:“你也迫不及待的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