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倒没有,你回去睡吧。”
秦行简哼了一声,又俏皮的冲宋乐珩吐吐舌头,这才回房间关上了房门。
宋乐珩背着手“老头叹气”,一进屋就见着燕丞把桌子椅子踢得满地倒,顿时气叹得更重了。她一边关上房门,燕丞一边就在她背后骂:“三个混账东西!就凭他们还想造反!这秦巍和他的手下都死得不冤!当年要不是一把火烧光了秦府,就该把这些反贼全部拖到菜市口,当街凌迟!”
宋乐珩苦着脸道:“你小点声,被那几个孩子听见,又得挨雷劈了。”
“我还怕人听见?老子……”
敲门声突然响起。
燕丞话音一顿。
宋乐珩故意逗他:“怎么不说了,你接着说呗。”
“你!”燕丞骂骂咧咧地指着宋乐珩。
宋乐珩把门打开,他又压下了后面的话头。
一个婢女站在房间外,端着一个盛了水的铜盆,细声细气地问道:“老爷,夫人,洗脚水已经打好了,是现在洗脚吗?”
“不洗!端走!”燕丞高声喝道。
宋乐珩忙说:“怎么不洗?你不洗那我……”
婢女懂事地接过话茬劝:“是呀夫人,老爷每晚都要亲自给夫人洗脚的,您不洗,老爷会伤心的。”
宋乐珩:“?”
老爷听你这么说,才会伤心的好吗?
堂堂秦国公,怎么宠妻就宠到这个地步了呢?还要不要点面子观念的?
宋乐珩转身就想轰走婢女,谁知燕丞快她一步,一脚把地上歪倒的凳子踩起来,再裙摆一撩,潇洒又恣意地坐在凳子上,抄手道:“既然是你给老子……咳,是你给我洗脚,那我就勉为其难,洗一洗吧。”
宋乐珩拳头都捏紧了,皮笑肉不笑道:“夫人也不用那么勉强的。”
“不愿意啊?你看看外头。”
宋乐珩顺着燕丞的意思仰头一看,云层里果然泛出若隐若现的雷光,仿佛随时都要劈到她头上。她左右没辙,做了个深呼吸,憋着闷气挤出一丝假笑,接过铜盆走到燕丞面前,道:“你别后悔。”
“老子做事,就没有过后悔的时候。”
宋乐珩颔首冷笑,蹲下身将铜盆放在地面上,卷起了袖子。
她对洗脚这个事,其实也算是轻车熟路,毕竟,她在现世里不仅当过水族馆的临时“美人鱼”,她还去足浴中心干过临时技师,并以最浅资历荣获过店内十佳按摩师,以手法稳准狠出名。
宋乐珩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捏得关节咔嚓作响。燕丞丝毫不以为意,粗鲁地脱下自个儿的鞋袜丢在一旁,把双脚泡进了铜盆中。
他此时是李湘云的身体,水蓝色的裙摆底下,那双玉足光洁白皙,肌肤细腻得不像一个快至四十的妇人。裙衫上,揉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离得近了,便如春满身前,百花竞香,半点都不会让人生厌。宋乐珩托起那双纤细的玉足,揉捏了两下,找准了足底的穴位,用了十成的力道猛按下去。
燕丞猝然揪紧腿上裙衫,唇线紧抿,闭着眼皱起了眉头。宋乐珩用余光打量着他,看他的脸色迅速憋得涨红,忍不住偷笑。燕丞睁眼瞪她,她又立刻掩去笑意,故意使坏地问道:“夫人,这是我新学的手法,你觉着疼不疼呀?”
“你说疼不……”
燕丞想骂人,话又被宋乐珩截了:“这叫涌泉穴,若是这儿疼,说明多半肾不好,不太行的。”
“你说……你说谁不行!”燕丞顿时就被宋乐珩诓进去了,全然忘了自己如今是个女子的身体,肾好不好,行不行,都跟他本人没有太大的联系。他疼得额头冷汗直冒,还要硬气地咬着牙说:“不疼,一点都不疼!你就这点力气,没吃饭呐!”
“真的?那这样呢?”宋乐珩再一用力。
燕丞整个人抖了一下,脑袋扭向一旁,还没来得及捂住自己的嘴,喉咙里就溢出一声变调的低吟。他被自己这上扬的哼声惊呆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种旖旎暧昧的死动静会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门边守着的婢女大抵也觉得这声音过于激情,窃笑着告了退,转去外面守着了。
等房间门阖上,燕丞才转回头怒视宋乐珩,压低着嗓子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这真是一套按摩手法。我想着你是行伍之人,吃的力道大,才刻意用了些力,怎么了?按疼你了?”
“没、没有!一点都……都不疼!”
燕丞赤红着眼回了一句,旋即任由宋乐珩继续施力,他也只是拿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哪怕把脸都快捂变形了,死活都不吭一声。
宋乐珩逗得够了本,适可而止的放轻了力道,又轻缓地按压着那双已然发红的玉足。燕丞憋在胸口里的气一松,刚想嘲讽两句,宋乐珩抢先一步道:“燕小将军带兵这么些年了,如今在军中可培植了心腹?你我交战时,我见你似乎有四名副将。”
燕丞眯了眯眼,吃不准宋乐珩在打什么算盘,缓了缓满腔的怒火,他收回脚来,左右没见着擦脚布,索性撕了一截裙摆随意擦了擦。
“你问这个作甚?”
宋乐珩端起地上另一张被踢翻的椅子,坐在燕丞对面:“你在外带兵打仗,军心是向你,还是向着皇帝的?”
“少他大爷的挑拨离间!我和陛下是一家人,向着我与向着他,有什么区别?”
“那如果,你不是燕丞,而是秦巍呢?功高震主威名远扬,到了这一步上,皇帝忌惮的,就不止是你手里那一枚虎符帅印,还忌惮你这个人。秦巍的三名副将,边关的将士,他们认的,都是秦巍。五原郡被辽人占了以后,秦巍在这些人的心里,更是无可取代。当年的你看不清形势,但杨彻必然是知晓的。这种节骨眼儿,他放你去车虎营,是为你好吗?”
燕丞脸色铁青:“我再说一遍,不要挑拨离间!”
宋乐珩笑笑:“那我们说回秦巍,同为一军之帅,燕小将军在
后来的年月,应是能理解他的,否则也不可能屡次留秦行简这反贼的性命。若有一日,皇帝要你死,你身边这么多人跟你,信你,为了你命悬一线,你反,还是不反?”
燕丞冷着神情没回答。
宋乐珩清楚,他绝不会轻易交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于他而言,他若承认同情秦家,便是等同于对至亲的背叛,等同承认杨彻的残暴和无道,承认他所维系的朝廷,是人人憎恶的苦难源头。
但……这就是宋乐珩想要的结果。
她正欲进一步追问,忽然,寂静夜里,院中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不多时,那脚步踉跄着入了廊下,急促的敲门声随之响起。
宋乐珩和燕丞互看一眼,起身去开了门。秦府的老管家站在外头,脸上似是汗水混杂着泪水,下巴的胡须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呕吐物,他整个人都颤抖着,双目浑浊话音不稳地说:“老爷……夫人……出、出事了……”
燕丞也穿整鞋子走到了门口,皱眉审视着老管家。
宋乐珩虚扶这老者一把,温声问:“出了什么事?慢些说。”
“府外……府外……陛下他……他赐了……三箱血肉!陛下说明日是元宵,这是……赏赐给将军过年的。”
第113章 拈花惹草
虎林山下的山道处,堆着数处篝火。宋阀的士兵们七八成群,都聚在篝火旁取暖烤地瓜。山上漆黑一片,时不时会亮起一点火光,很快又再熄灭下去。
坐在火堆旁的熊茂扫视了一遭半山腰上刚灭掉火星子的亮出,拿起树枝把柴火底下烤熟的地瓜薅出来一个,用袖子包住,朝着山道后方的密林里走去。
春寒正料峭,枝叶尚未繁茂,月光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斑驳地洒落在林间一辆马车上。萧溯之抄着手坐在车头上闭目小憩,听见脚步声行来,睁眼看了看走近的熊茂。熊茂和萧溯之已打过数次照面,彼此都很熟悉。他知晓萧溯之向来少言寡语,也不作寒暄,只是道:“大伙儿都在烤地瓜,萧侍卫去吃一点吧?”
萧溯之摇头。
熊茂又捧着地瓜示意了一下马车,萧溯之点了头,他才转而走到车窗边,轻轻敲了敲:“军师。”
少顷,车帘从里面掀开。熊茂打眼看到车窗底下摆着那个装八哥的鸟笼,然后才是温季礼那张有些病弱的脸。
温季礼端坐在位置上,脸容在月华之下更显了几分苍白。车厢里烧着茶炉,暖意萦绕,他便没着狐裘,只穿了件青色的长衣。
熊茂两只手送上还热乎着的地瓜,低声道:“军师,这是现烤的地瓜,您吃一个暖暖身吧。”
温季礼颔首接过。熊茂方继续禀道:“我们已守在这两日了,方才我见山上那些火把亮得更勤了些,想必是有人被围困得蠢蠢欲动了。”
温季礼应了声,叮嘱道:“今晚需再警醒些。派人去通知驻守另两边山道的韩世靖和邓子睿,最迟下半夜,燕军必有欲夺生路者,一个都不能放过。让他们知晓……”
话至此处,温季礼咳嗽了好几声,才又接道:“降者可生,拒者必死。”
“是。”
熊茂作了揖,正要回去传话,忽而,树梢上一个黑影快速窜近,不过眨眼,张卓曦就从树梢头飞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马车边上。他喘着粗气叉着腰,还没开口,温季礼率先启齿道:“找到主公了?”
“找、找到了。”
温季礼平静的神色像是冰层裂开了一般,显出了情急:“她现在何处?可有受伤?叫沈医师去看了吗?”
“军师……你、你别急。”张卓曦总算喘顺了气,继而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从车窗递给温季礼,道:“柒叔已经把主公送回营寨了,沈医师也叫过去了。柒叔让我来先给您送瓶药,让您吃了再回去。”
温季礼:“……”
温季礼眉心一皱,已然料到了什么。
坐在前头的萧溯之气道:“我家公子好端端的,吃什么药!你们枭卫的人不安好心是不是!”
“诶,看你这牛脸说的什么话。柒叔这真是为了军师好,主要是主公吧……主公她……”张卓曦难以启齿地揉了揉鼻尖儿。
温季礼沉着脸盯着药瓶,张卓曦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瞄瞄温季礼,尽力替自家主公开脱道:“军师你信我,主公以前在洛城真没这样。虽然也总是有那么几个追着主公跑的,但主公从来不拿正眼瞧的。这回了岭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个个的吧……那个燕丞吧……不过柒叔说了,这肯定是意外,主公就不喜欢那样式儿的。”
温季礼:“……”
温季礼默默打开瓶盖,倒了一把子药在手心,往嘴里喂。
熊茂睁了老半天眼,回过神道:“你的意思是,主公和燕丞在一起?他们还……”
张卓曦重重咳了一嗓子,示意熊茂别说出后半截,怪让人尴尬的。
萧溯之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张嘴骂道:“还以前在洛城没这样?!我看你家主公她就是狗改不了吃……”
“闭嘴。”温季礼不轻不重地喝止了一句,而后放下了车帘。隔了半刻,里面才传出一个冻死人的声音:“回营。”
小半个时辰后。
匆匆赶回大营的温季礼果然就看到了……抱在一起忘乎所以如胶似漆的宋乐珩和燕丞。彼时两人的姿势是燕丞躺床上,宋乐珩趴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搂着燕丞的腰。而燕丞则是自然而然地握着宋乐珩的手臂。两人的手腕上还连着一根皮绳,打眼看去就像一对亲密无间难舍难分的情人。
只是这两人都似被妖法定了身一般,一动也不动,连带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凤仙在检查着两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温季礼就寒着脸站在一旁。
吴柒等人站得更远一些,他撞了一下张卓曦的肩膀,矮声问道:“药让人吃了吗?不让你说的话没多嘴吧?这会儿正交战,万一人被气得吐血晕过去,那就麻烦了。”
“吃了吃了。我看着军师吃的。”张卓曦一手掩着嘴,自以为很小声地道:“放心,我没跟军师说主公和燕丞是被打渔的百姓围观了,几十上百人到处询问是哪家有小情侣私奔才让你找到的。”
吴柒:“……”
吴柒瞄一眼温季礼,那脸色更白了,这下是包听到了。吴柒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地瞥了瞥缺心眼儿的张卓曦,重重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萧晋道:“宋阀主和燕丞一起被围观了?那风言风语过几天不得传得满城都是?话说回来他二人一起坠崖怎会弄成这种姿势啊?”
萧溯之冷嘲热讽道:“这燕丞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依我看,说不定是有些人落水后色迷心窍寡廉鲜耻想和敌军将领有所勾结……”
“你说什么!”
吴柒猛地转身瞪着萧溯之,眼看两人要打起来,张卓曦和萧晋各自拉着人想要劝架,沈凤仙恰好瞧完了宋乐珩和燕丞,直起身子摇头啧了一声,意简言赅道:“抬去埋了吧。”
她这话一出,帐子里的众人瞬间愣了一下。
吴柒再没心思和萧溯之起争执,三两步走近,急得人都快结巴了:“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她还没死呢!身子都是热的,为什么要埋了!”
“嗯。”沈凤仙赞同道:“现在是还没死。”
众人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