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疑惑地问:“可是夫人病得厉害?我进去看看她。”
“老爷。”贞娘行礼又拦他,压低声音说:“夫人觉浅,您若进去她定然会被吵醒,夫人服了药好不容易才睡着的。”
谢之安被阻拦第二次,还是为关心孟敏而被阻拦,面上难免有些僵,却也不好发火,只能不进去又问:“玉书是留下照顾夫人了吗?”从前玉书也会彻夜侍疾。
贞娘答道:“玉书小姐服侍夫人用完药就走了,刚刚出府。”
“刚出府?”谢之安眉头皱起来,“这个女儿越来越没规矩了。”出府至少要先来拜见他吧?
贞娘却道:“玉书小姐照顾夫人一天,很是劳累,是夫人说不必再去拜见您,让她回去歇着,想来老爷也不会因这点子小事怪罪玉书小姐的。”
谢之安被噎得面色冷下来,满肚子的狐疑,“夫人怎么和玉书亲近起来了?”
贞娘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姿态,说:“人心肉长的,谁真心为夫人好,夫人总是能感受到的。”
是吗?
谢之安有些疑惑,但想一想,这些年玉书确实尽心尽力地侍奉孟敏,嘉宁走了这么久了,孟敏也该走出来了,把玉书当女儿亲近也挺好的,至少不会整日哭哭啼啼,要他一遍遍安抚了。
他揣测女人的这点子心事,便转身走了。
到书房才发现,房间里灯也没有点,更别提铺床理榻。
往日里这些事都是孟敏吩咐人替他提前打理好,今日居然没有。
她莫不是真重病到起不来了?
谢之安叫来随从替他铺床,心里又难免不舒服起来,哪家侯爷做成他这般模样?不许纳妾,连个近身服侍的丫鬟也不被允许,嘉宁走了以后,偌大的侯府连点热闹气都没有了。
谁不希望开枝散叶、儿女绕膝?
他也想和孟敏多生几个嫡子嫡女,可孟敏的身体差成那样,他能怎么办?
※
永安侯府的马车穿过潮湿的街道,朝裴府的方向去。
谢玉书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冷不丁被系统音惊醒了。
“恭喜宿主您涨了1点绿帽值,来自裴士林。”
谢玉书睁开眼,立刻反应过来,是宋玠来裴府接她了?
那可就有热闹看了!
她立刻掀开车帘朝外面看出去,靡靡细雨中车夫才拐过一条街道,前方不远就是裴府,她隐约看见裴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站了一排黑衣侍从。
难不成是宋玠的马车和人?他怎么敢直接在正门接她!这也太不把裴家放在眼里了!
谢玉书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吩咐车夫说:“绕去裴府后门,我从后门进。”
车夫虽不解,却立即应是,调转了马头,绕去了后门。
马车才刚刚停到后门,谢玉书就听见银芽的声音。
“夫人!您可回来了!”银芽快步冲到马车前,撑着伞扶谢玉书下车,着急的道:“您不知道府上快闹翻天了!喜枝嬷嬷让我和金叶分开去前后门迎您,幸好您从后门回来!不然就撞上宋相国的人了!”
“怎么了?你快快说。”谢玉书一边往宅子里走,一边迫不及待的问。
银芽带她走上小道,没人了才说:“宋相国的人又来接您了,就是那个苍术,他又驾着马车在后门等您,但您不在,看门的小厮就报给了裴少爷,天啊,裴少爷气坏了,带人冲到后门和苍术说——”
她学起了裴士林的样子,皱着眉粗声粗气:“我弟弟士滨的案子我已交给府衙审讯,他若真犯了法就治他的罪,我裴家就不劳宋相费心了,还请宋相日后别再来骚扰我的妻子。”
谢玉书被她绘声绘色的模样逗乐了,裴士林居然真敢跟宋玠这么说啊?窝囊废也有急眼的时候?还是看她今日被永安侯府厚待,他又觉得可以攀上永安侯府了?
“裴少爷还说,要是宋相不知礼义廉耻他就把事情闹大,让全汴京都知道堂堂相国欺占人妻。”银芽说:“苍术就走了,本来我们以为没什么事了,谁知道就在刚才宋相国竟带着好多人从裴府正门闯了进来!说既然裴少爷说他欺占人妻,那就做给他看!”
这么刺激?
谢玉书激动起来,加快脚步进入自己的小院,看见喜枝嬷嬷急的团团转,小刀和赵峰他们冷着脸守在院门口,像是生怕有人闯入这院子。
“玉书小姐!”喜枝嬷嬷迎过来拉住她说:“您快出去躲躲吧,还回永安侯府!”
天知道她有多想看热闹。
“不要怕嬷嬷,他们打起来才好呢。”谢玉书难掩兴奋之色,脚步没停,扶着银芽就往前院去,又对小刀说:“你往前去,找个能看热闹又不被发现的地方。”
小刀愣了一下,很是费解。
喜枝嬷嬷急的直说:“这种鬼热闹您也敢往前凑!”又实在不放心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等谢玉书被小刀扶到最佳观赏位上,就听见裴士林的怒吼声:“宋相未免欺人太甚了!你带人冲进我裴家,是要逼我交出妻子吗?”
谢玉书拨开树叶,朝正院看过去。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立了七八名宋玠的黑衣侍从,裴家的家丁、仆从一部分被打倒在地,另一部分在阻拦着黑衣侍从。
宋玠就端坐在院中的椅子上,身旁站在冷肃的苍术替他打着伞。
对面是吓哭的裴母李慧仙,和绿着脸的裴士林,他将母亲护在身后怒不可遏地瞪着宋玠:“你就不怕我告到御前,让天下人皆知你堂堂相国欺男霸女,强抢人妻吗!”
这么愤怒的咆哮,对面的宋玠却只是托着腮冷笑了一声,慢悠悠与裴士林说:“裴探花记性不太好,是不是忘了你的妻子是你自己送到我府上的?”
“那是我一时糊涂!”裴士林僵硬着脸色承认,又反驳:“如今我已与玉书冰释前嫌,宋相何必缠着她不放?”
宋玠的脸冷了冷,问道:“冰释前嫌?谢玉书原谅了你吗?”
“自然。”裴士林像是终于找回面子,故意说:“她不但谅解我的苦衷,还立誓要与我好好过,此生绝不再见你,宋相。”
宋玠连眼神也冷了下去。
躲在角落里的谢玉书听见轻快的系统音——
“恭喜宿主,您又涨了1点绿帽值,来自宋玠。”
她这个窝囊废夫君刺激起宋玠倒是很能干。
宋玠却讥讽地笑了一声,阴阳怪气说:“谢玉书立誓你也信?她昨晚还向我立誓,此生只爱慕我一人,哪怕无名无分也绝不与我分离。”
好肉麻又恶心的谎言。
谢玉书膈应得起鸡皮疙瘩,宋玠在臆想什么?
可立即就又听到了系统汇报:“宿主又涨了1点绿帽值,来自裴士林。”
谎言编得好。
裴士林也被恶心到了,怒气腾腾否认:“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谢玉书若是爱慕你,怎会每次前去你府上都要你付一大笔银钱?”
宋玠被戳穿谎言,脸色阴的透出寒气,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裴士林更得意了,冷笑一声道:“我不怕告诉宋相,玉书亲口说她对你厌恶至极,若非是为了我,就是死也不会去照顾你。”
——“宿主又又涨了2点绿帽值,全来自宋玠。”系统惊叹。
显然宋玠是被说的有些破防了。
他眼睛里没有一丝笑容,毒蛇一样盯着裴士林,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裴士林说的话大概率是真的,谢玉书本就是被迫到他身边照顾他,但凡她对他有一点好感也不会需要他大把的银钱才能请来。
她对他甚至不如她对苍术。
可他无法容忍裴士林这么对他说,谢玉书怎能原谅这个窝囊废?还想跟他好好过日子?裴士林有什么?没钱没势,连男人的一点骨气也没有。
他怎么能容忍自己输给这样的软蛋。
细雨打湿他的鞋面,冷风吹来令他想咳嗽。
他衣袖下的手指绕了绕把玩在掌心里衣带,勾起唇角看着裴士林说:“是吗?打死她也绝不见我吗?那打死你呢?”
裴士林一愣。
宋玠冷笑着挥挥手指,两名黑衣侍从上前扭住裴士林的手臂将他按跪在地上。
裴士林刚接好的手臂仿佛再次被扭断一般,跌跪在地上痛呼得极其惨烈。
“放手!放手!”李慧仙吓坏了,噗通跪下哭着求宋玠:“宋相国饶了士林吧!他、他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马上就要进翰林院了,您要是真伤了他满朝都会知道!到时候您和谢玉书那些事也会瞒不住的!”
“确实。”宋玠瞧她如瞧一只蚂蚱,笑着说:“到时候满朝也会知道勇毅伯爵府的裴士林为救杀人犯弟弟用妻子贿赂本相,本相颜面无光,只是不知道那时裴士林还能不能进翰林院?”
李慧仙登时脸色惨白,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
“不必求他!”裴士林咬牙忍痛怒道:“我真是低估了宋相对一个赝品的痴情,今日宋相最好打死我,否则明日咱们御前见!我便是豁出这条命也绝不受这等窝囊气!”
“好。”宋玠靠在椅背里冷笑说:“苍术去内院把谢玉书请出来,我要当着她的面问一问她与裴士林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是不是就算打死裴士林她也绝不再见我。”
苍术还没来得及反应,裴士林就怒吼道:“她如今人在永安侯府,有本事宋相去永安侯府抢人啊!”
李慧仙一面让裴士林别再说,一面又哭着哀求道:“相国大人今日谢玉书确实去了永安侯府还没有回来!不是我们不交人,她若是在府上我们定会让她出来见您……”
“母亲!”裴士林咬牙切齿地呵斥林慧仙,“为了你和士滨我受的窝囊气还不够吗?”
宋玠懒得听他们母子说屁话,再次吩咐:“苍术进内院找人,我倒要看看谢玉书在……”
哪料他还没说完,就听见了谢玉书的声音。
“天啊,这是怎么了?婆母、夫君怎么都跪在地上呀!”
那阴阳怪气的语调也只有谢玉书能发出来!
宋玠看过去,只见一身海棠红的衫裙的谢玉书扶着她的小丫鬟,带着一个瘸腿嬷嬷和瘸腿随从,从院门后走了出来,脸上惊讶的表情虚假至极。
可比她扮演嘉宁的时候差远了。
他望着她忍不住笑了,她甚少穿这么明艳的颜色,如今在雨夜里看起来倒是格外适合她,尤其是故作生气板起脸来瞪他时,配上她眼睛里压不住的喜色真是生动极了。
“宋相这是何意?”她质问他。
何意她不知道吗?昨夜收他一万两金钞的定金时,可精明清楚的很呢。
宋玠不想揭穿她,配合地笑了笑说:“裴夫人原来在府中啊,看来你夫君真是满口谎言,那我倒要问问,他说你立誓就算打死你也绝不再与本相见面可是真的?”
谢玉书看看地上的裴士林,他像一只绝望的狗在殷切的等着她的回答。
再看宋玠,像一只她若是回答得不如意就随时咬死所有人的疯狗。
那她当然得火上浇油。
她在雨伞下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仿佛被逼无奈似得回答说:“是,我确实向我夫君立誓,从今以后绝不再见你,如违背誓言不得好死。”她望向宋玠,眼神中的悲苦溢于言表:“我本就是有夫之妇,从一开始就不该与宋相私会。”
油纸伞下,她的目中似有泪光闪烁。
宋玠望着她的双眼,心中那些看热闹的轻松感一点点消失了,一颗心沉甸甸、冷飕飕的坠着,是裴士林逼她立这样的毒誓是吗?
什么冰释前嫌,不过是裴士林行使夫权逼迫她而已,出嫁从夫,她再精明再聪明当初不是照样被她的夫君逼着去相府侍候他吗?
如今裴士林不需要利用她了,当然有资格逼迫她守妇道、立毒誓,毕竟她就是裴士林明媒正娶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