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许多话来不及说出口,小刀就捧住她的脸亲了下去,吻了一下之后意犹未尽的将她抱起,笑着低低说:“我今日没喝酒。”
自从玉书想要孩子开始,他偷偷停了一阵药,平时饮食上也注意了许多,怕他吃的那些药对孩子不好。
他希望快些和玉书拥有自己的孩子,最好是个女孩,因为玉书喜欢女孩。
至于繁衍皇嗣,将来继承皇位这些他从来没有考虑过。
谢玉书抱住了小刀的脖子,摸到他热起来的皮肤,便由着他把自己抱进去。
刚跨进寝殿里,金叶就迎出来想说什么,但瞧见小刀抱着皇后进来便没有立刻说,只等到她服侍皇后洗漱时才悄悄说:“苍术送了口信来,说宋相国又发病了,今夜想请皇后娘娘去见见他,他就在皇宫外的马车上等您。”
“那就让他等着吧。”谢玉书冷笑一声,她自然知道初春和盛夏这个阶段是宋玠毒发期的阶段,但她不会去见的。
“您还在生宋相国的气吗?”金叶小声问。
谢玉书看她一眼说:“我不是在生他的气,我是在让他明白,我是君上,他是臣子。”
金叶便不敢再说话,低着头退下了。
前阵子宋相国进宫来见皇后,命她和银芽退出寝殿,皇后当下就冷下来脸对宋相国说:“你在做我的主吗?我想单独见你,你才能单独见我。”
其实从前宋相国来寝宫中见皇后也会这样让她和银芽出去,那时皇后并没有生气,所以当下皇后因为此事生气,宋相国还玩笑着说了一句:“从前皇后娘娘不在意的事情,如今怎么如此在意?难道是皇后当久了,越来越不需要臣了?”
这句话却真正的惹恼了皇后,皇后命他跪在寝殿外,跪了将近半个时辰。
宋相国那样的身体跪上半个时辰,自然受不了,当下就病倒了,好些日子都没上朝,今晚的庆功宴他也没参加。
那次皇后发怒,银芽也私底下和金叶说过,觉得小姐不至于发那么大的火气。
但金叶却已经渐渐意识到小姐她变了,变得不可冒犯、不容置疑,因为她是皇后,是大巽朝真正的掌权者,她怎么可能再像从前一样随和?
朝堂上那么多不服她的人、天底下又那么多盯着她的百姓,若是人人都可以冒犯她的威严,那她的话将毫无分量。
宋相国错就错在,总以为他是陪小姐走到万人之巅的人,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可他越是如此,小姐就越要重责他,要他明白任何人都不能冒犯皇后的威严。
所以金叶也明白,她和银芽要比宋相国更谨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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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入夏的季节,夜晚变得闷热,但马车里的人一直在发寒症。
苍术挑开车帘又看一眼,相爷已脸色发青快要昏过去了,他不能再等下去。
当下他就持相爷的令牌进了宫,想将马车驾入宫中见皇后娘娘。
相爷在宫中一向是随意同行,从未有过阻拦,可谁知他就算拿出通行令牌,禁军还是将他拦下。
哪怕他对禁军说,马车里是相爷,相爷急症突发,有要事进宫向皇后禀报。
禁军也依旧不放行,和他说:“皇后娘娘下令,相爷有疾在身不得入宫,免得过了病气给圣上。”
这一句话像把刀子似的扎进苍术的胸口里,他不相信这是玉书小姐说出来的话,相爷和玉书小姐一路风风雨雨走到现在,她就算与相爷有分歧,也从未对相爷说出过这种话。
他还要再与禁军说什么,就听马车里传出相爷沙哑的声音:“苍术,回府。”
苍术立刻转身,探头进了马车里,低低对相爷说:“相爷别着急,这话一定是圣上借着玉书小姐的名号说的,属下先进去见玉书小姐,她一定会……”
“回府。”宋玠像是发火一样,用尽力气说:“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说完就剧烈咳嗽,又呕出了一口血。
苍术心急如焚,不得不咬牙驾车离开了皇宫。
马车摇晃起来,宋玠人在车内咳得撕心裂肺,他整个人现在厚重的被褥里已经瘦的不成样了,可他今日仍然换了新的衣服,沐浴熏香才来,因为他以为会见到谢玉书……
可他等啊等,却等来那样一句话。
禁止他入宫的命令,或许是小刀下的,但也绝对是谢玉书默许的,因为若是谢玉书不允许,小刀怎么敢违抗谢玉书的命令?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明明是被她罚跪才引发寒症提前,却还要死皮赖脸想见见她。
明明知道谢玉书如今已经越来越不需要他了,她已经掌握实权,前朝大半全是她的人,而手握重兵的裴衡也对她忠心耿耿,她如今已经不需要他这把刀了,她只需要怀上皇子就谁也不需要了,所以她对他越来越不耐烦……
可他心中仍然在想:或许他对她的意义是不同的,那么多人里他说陪她最久的人,也是知道她最多阴暗之事的人,他们同属一类,他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不是这样吗谢玉书?
他攥紧自己胸口的衣襟,咳得眼前发花,快要撑不下去,却突然听见马车外的苍术急喊了一声:“章翎副统领请等等!”
马车跟着停了下来。
“苍术?”马车外传来章翎的声音。
似乎是苍术拦下了骑马的章翎。
“章大人能否请你进宫向皇后娘娘传句话?”苍术马上就说。
章翎是曾经章贵妃的弟弟,章家一家受过相爷的恩与相爷也有些交情,所以苍术才向章翎开口。
章翎先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又说:“我此刻奉皇后娘娘的命要去裴府给裴将军送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回宫,你家相爷若是有急事就先在宫门口等我,回宫时我替他传话。”
苍术后面又说了什么,但宋玠已渐渐听不清了,他耳朵边脑子里一直反复的想着:谢玉书能给裴衡送药,却不能见一见他?裴衡快死了吗?不是的,裴衡刚参加了庆功宴,怎么会像他一样快病死了……只是裴衡如今对她更有用罢了……
宋玠在马车里昏了过去,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府邸的温室中。
身边站着苍术和汗流浃背的太医院院使刘大人,他正在替宋玠施针,从他的身体里放出许多黑血来,见他醒过来,擦着汗说:“宋相可算醒了,你此次毒发来的太凶险了,我还以为救不回来你了。”
宋玠看着刘大人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多活了一夜。
他动了动疼痛的手腕,发现腕上缠着纱布还在渗血。
“昨夜刘大人来替您施了针,放了血。”苍术忙过来轻轻按住了他,解释说:“刘大人现在还在替您施针,您暂时不能起身。”
宋玠这才发现他的胸口也扎了很多针。
“我也只能暂时护住您的心脉,治不好您的毒。”刘大人怕他误会,忙先说:“放血只是紧急措施,下次毒发放血或许就不起作用了。”
宋玠明白,他这毒要是能治好,早就治好了,能拖到现在已算是命大。
他动了动嗓子,看着苍术仍忍不住问:“她……昨夜有来吗?”
章翎有替他去传话吗?
他仍心存侥幸,谢玉书是不知道他毒发,所以才不见他,毕竟从前他每次都发谢玉书都会来救他,每一次都会。
苍术的脸色却暗淡了下去,挪开目光根本不敢看他:“也许章翎没有把话传到。”
宋玠的心就那么彻底死了,不是章翎没有把话传到,是谢玉书不想见他,哪怕他快死了。
刘太医施完针,擦了手,瞧宋玠精神恢复的还可以,便对他说:“宋相,我昨夜赶来是有事情和你说。”
“你说。”宋玠坐起身,披上里衣。
刘太医知道苍术是宋玠的亲信,便直接说:“圣上这段时间似乎偷偷把药停了。”
宋玠系衣带的手停住,皱眉看向刘太医,“似乎?你怎么发现的?停了有多久?”
刘太医就将最近替圣上诊脉时发现他的身体在渐渐好转,朱砂毒虽然没有完全去除,但也没有再增加,圣上身体底子本就好,所以残余的朱砂毒竟也被真的控制在了不足以致命的阶段。
他说这些的时候垂着眼像在说一件很于心不安的事,“昨夜我替圣上诊平安脉的时候,皇后娘娘满脸喜色地同我讲,圣上这几日夜胸闷和吐血都少了,娘娘赐了我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我收着很不安心。”
即便没有明讲,宋玠也知道他在不安心什么。
刘太医既担心圣上渐渐好转,宋玠会找他麻烦,也对圣上和皇后于心有愧。
因为圣上明明是可以保住命的,就算无法去除朱砂毒,以圣上的底子再加上用药,至少比先帝活得久。
可他为了女儿,答应为宋玠做那些足以抄家灭门的事……
“从脉象上看,圣上的药大概停了有半个月吧。”刘太医不确定的说。
宋玠锁着一双眉,脸色灰白的像将死之人,小刀偷偷停药这么久,他居然丝毫不知情。
这全是因为谢玉书将宫中所有的宫人、侍婢、禁军,全部换成了她自己的人。
谢玉书在稳定前朝之后,就在暗自除掉他宫中的眼线。
其实这些事情他一直有所察觉,可他明白谢玉书对绝对权力的渴望,一旦掌权她就绝不允许身边有人在“监视”她,他并不想为了这些事情跟谢玉书决裂,所以由着她拔除了自己的人。
可现在他意识到这是多么错误的妥协,他不止失权,他甚至已经难以得知宫中发生了什么,就连想传话进宫也很难了。
谢玉书在不知不觉中将他从她身边剔除了。
多么薄情寡义的女人,一旦他没有利用的价值,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剔除他。
宋玠身体发寒,他意识到这一刻,他既不知道小刀何时停药?也不知道小刀是为何停药?发现了什么吗?那谢玉书知道了什么吗?
谢玉书这几日对他的重责和冷漠是因为他对小刀的药动了手脚吗?
他越想心里越发寒,禁不住咳了两声。
苍术忙问:“相爷可要我进宫去调查?”
宋玠立刻摇头,“如今我还不清楚谢玉书知不知道这些事情,若是她已知道这些事情,这几日的重责就是她对我的警告,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派人进宫调查。”
那等同于自投罗网。
他又想起这几日小刀总陪同谢玉书上朝,那副精神饱满的样子确实是在好转。
胸中的寒意令他又想要闷咳起来,他抓着衣襟心中恨得要命,恨天命如此不公,为何小刀能好转?可他却饱受这么多年的痛苦,得不到一点生机?
若是他有活的可能,他怎么可能为小刀做嫁衣,他早就比小刀更早一步迎娶谢玉书了。
也恨谢玉书,为什么连万素素她都能理解、怜悯,不准许他报复万素素,却唯独不能可怜可怜他?
他曾经伤害过她,所以他用生命来达成她所愿,扶持她万人之上,甘愿做她的刀为她铲除异己……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这世上还有谁像他这样任她利用、践踏?
而他不过是想要她见见他,哪怕是在夜里、哪怕见不得光、只要她见见他,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就满足了。
他甚至活不了多久,就算做样子她也只需要再做一两年而已,可就连这一丁点的甜头她也不愿意再施舍他……
恨意烧得他透不过气,赵太医却叹着气说:“宋相,既然圣上已经知道停了药,就能好转,我们就此罢手吧。”
他的恨意顷刻就将他淹没:“罢手?好啊,刘太医这就进宫去向皇后坦白,你试图毒杀圣上,看看皇后会不会罢手。”
不可能罢手。
他不可能看着小刀跟谢玉书白头到老,那他之前所做的这一切不可笑吗?他豁出性命,是为了让一个乞儿得到皇位,又得到谢玉书吗?
小刀只是谢玉书的踏脚石而已,他就该在谢玉书称帝后去死。
他是为了让谢玉书称帝,他不是为了成全她跟小刀!
宋玠扶着案几猛烈的咳嗽起来,血从他的唇齿里流下来,就像他无法压制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