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听到凌戈的拒绝以后,他还以为凌戈是真的因为凌宝云生前有所吩咐,所以才不得不拒绝下葬皇陵这件千载难逢的好事。
盛昭帝想了想,又朝凌戈道:“那等你登基之后,你就让底下人去给她的坟修缮一下吧,顺便也告诉她,让她不用担心,你如今已经是这大盛王朝的帝王了!”
凌戈一听,就知道盛昭帝这是还对他娘在民间生下他这件事而心存膈应。
他直接望向天幕,根本不接盛昭帝的话。
盛昭帝本来还在等着听凌戈的回应。
见自己只等来一片沉默,他瞬间惊得睁大眼睛看向凌戈,一脸的不可思议。
魏平见自己伺候多年的主子竟然在凌戈这边吃了瘪,他低垂着头,眼中却不由为这难得的一幕而浮现笑意。
凌戈这反应,要较真起来的话,可以扣上“不孝”这个大帽子,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的话,其实也可以看做是凌戈确实是真的想将盛昭帝当作父亲,所以才在他面前如此“任性”。
盛昭帝显然是理解为了后面那一层的意思。
所以他在愣过神以后,脸上反而露出了明朗的笑意,甚至还转头朝身后不远处的霍英说道:
“忠勇侯,你以前可没跟我说过,你这个义子他的脾气这么大呀!”
霍英闻言,也笑了:“启禀圣上,您如今就算想退回来,那也是迟了!”
盛昭帝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好你个忠勇侯,竟然不懂得瑕不掩瑜这么简单的道理!这可是上苍赐给朕的麒麟子,朕只会珍之惜之,可舍不得让他再走了!”
霍英听到盛昭帝这番话,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微臣年迈愚钝,还是圣上您圣明!”
对于盛昭帝对凌戈的重视,霍英如今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多多益善。
这样的话,等到凌戈日后执政,他需要面临的朝堂阻力,也就会相应地轻上一些。
那些老臣就算想拿盛昭帝这个太上皇来掣肘凌戈,也需要考虑一下,其手段是否能在盛昭帝面前奏效。
第54章 直播6:青山遮不住,毕……
盛昭帝显然是真的不恋权,因为在许三九这一次的天幕直播结束后,他很快便让凌戈办了正式的登基仪式。
而在登基仪式的前一天,他就已经主动搬出历任皇帝居住的主宫殿大盛宫,转而住进了位置相对偏远但却清静的安寿宫中。
不过,即使他已经表现出了向凌戈让出实权的态度,却还是有旧臣拿着朝堂政事,特意进到宫中拜见他。
这一天,向来宁静的安寿宫中,盛昭帝靠坐在榻上,怀中还抱着一只鸳鸯眼的雪白波斯猫。
他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那华美柔顺的白猫,眼眸微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而坐在他塌下另一侧的礼部尚书何安福,却是神情极其激动:
“圣上,新皇纵然上承天命,天姿英发,然其年少即位,行事本应效仿圣上往昔之沉稳持重,可老臣观其近日行径,心中却是时时有欲速则不达之忧惧!科举之于大盛,如同根茎之于古树。如今新皇刚一上任,便骤然推行科举新法,允许女子参加科考,此举实在是令臣惶恐到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盛昭帝听到何安福后面那句话后,这才微微提起兴趣,抬头瞥了一眼何安福的脸。
见他眼底一片青黑,确实所言不虚,盛昭帝叹了一口气,望向何安福说道:
“何尚书,老夫如今不过是一闲散老人,成日里不是下棋,就是垂钓。你跟我说这些事情,又有何用处呢?”
何安福的用意,自然是想让盛昭帝出来劝阻凌戈,在朝堂上和凌戈唱对台戏。
所以,听到盛昭帝竟然自称“老夫”,而且话语中一副不想揽事上身的态度,他顿时越发急了。
他直接朝盛昭帝作了个大揖,语气恳切地说道:
“圣上,科考制度关涉国本,若稍有蹉跎,恐引起朝野动荡不休,遗数世之患也!老臣并非对新皇心存怨怼,实是不忍我大盛民心不稳,社稷生乱!”
“若是新皇执意革新,老臣近日亦忖度再三,新皇理应集思广益,召集百官详议数月,使其尽善尽美,再行改革亦不迟!老臣伏祈圣上垂怜,从中转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上新皇一番!”
何安福这番话确实说得很是冠冕堂皇,但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个“拖”诀。
他和他身后的那帮反对派,都希望以拖待变,以此来废除凌戈允许女子参与科举的这个政策。
而盛昭帝虽然如今已远离朝堂漩涡,但一听何安福这些话,还是立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
所以,何安福的言论虽然听起来确实很是耸人听闻,一会“数世之患”,一会“社稷生乱”,但盛昭帝心中其实毫无波澜。
他心中门儿清,知晓即使凌戈允许女子参与科举,也不过是给女子多了条希望渺茫的出路。
正如天幕之前所言,虽然陆诗薇第一次参加会试时,便出人意料地两元及第,但在往后那将近二十年里面,大盛也不过才十余女子通过了科考。
这样的人数,对于朝堂上的其余大臣们而言,实在是称不上威胁。
在盛昭帝眼中,男女的差别其实并没有那么大,他也并不在意什么“男尊女卑”,关键是人才能否为朝堂所用。
所以,他并不是很想掺和进凌戈和这帮反对派的争执之中。
他望向何安福,试图“祸水东引”地说道:
“何尚书,不是老夫不愿意帮忙,实在是老夫已不沾朝务许久,所以也爱莫能助。你不如去找我那老亲家孟相,他一个三朝老臣,肯定能助你解忧消愁!”
盛昭帝将孟谦称为老亲家,是因为凌戈如今已经和孟雪姝订下了婚事。
钦天监在合算过凌戈和孟雪姝的八字后,将大婚的吉日定在了四个月后,也就是今年的五月十五。
而何安福听到盛昭帝提起孟谦这个宰相,脸上不仅没有任何喜意,反而还瞬间多了几分恼意:
“圣上,孟相他老人家已经告病在家三日,说是如今起不了床,吹不了风,也见不了人!”
盛昭帝:“……”
盛昭帝在心中暗骂了一声孟谦老狐狸。
随即,他望向何安福道:“朕相信以孟相那硬朗的身子骨,用不着数日,他定能沉疴尽去,重拾昔日的鹤骨松姿!何尚书你别这么心急,不如再耐心等个几天,待孟相病愈之后,再向他登门拜访。”
何安福刚才还希望对凌戈使用“拖”字诀,结果一转眼,盛昭帝就活学活用,把这招用在了他身上。
他这个人精,自然也看出了盛昭帝的这番盘算,当场就气得大声呼喊了一声“圣上!”
盛昭帝见他急了,生怕他再缠着自己不放,直接就用起了孟谦那招装病的法子:
“哎哟,朕好像也突然开始头疼了起来!”
盛昭帝说罢,还特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副真的头晕眼花的模样。
魏平作为盛昭帝的贴身太监,此刻也忙配合道:“主子爷,您没事吧?需不需要奴才现在去太医院,帮您把倪院正给喊过来?”
盛昭帝做戏做全套,立刻点了点头:“魏平,你可快去快回,朕感觉这头风又开始发作起来了,我得闭眼歇一歇才行!”
魏平听到盛昭帝这话,自然是立刻转身,快步走出了安寿宫,朝太医院走去。
按理来说,何安福见到盛昭帝闭上眼睛,要么就该朝盛昭帝嘘寒问暖,要么就该自觉起身告别。
然而,他深知盛昭帝此刻就是在装病,而盛昭帝也一副没打算瞒过他的样子。
所以,他若是朝盛昭帝关心身体,反而是显得虚情假意。
但让他就这样离开安寿宫,他又实在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在这样的情况下,何安福这个礼部尚书,最终竟然选择梗着脖子,坐在了原位。
从何安福的这番行为,其实可以看得出,盛昭帝从前作为帝王时,其性格确实还算仁善。
何安福显然是知道盛昭帝不会拿他怎么样,所以才会赌气坐在那里不走了。
而盛昭帝见何安福竟然还真赖着不走了,他也索性身体往旁边茶几一靠,真的闭目养神了起来。
稍后,凌戈带着魏平和倪厚朴这个太医院院正走进安寿宫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奇怪画面。
何安福坐在凳子上,脊背挺直,但却面色铁青,显然心情很是憋火。
而坐在榻上的盛昭帝,他虽然双眸紧闭,但神情却很是惬意,手中却还不忘撸着怀里的纯白波斯猫。
听到进来的杂碎脚步声,他这才张开双眼,和何安福一起朝宫门口望了过来。
当看到凌戈的身影也在,俩人顿时都急忙站起了身来。
何安福朝凌戈拱手弯腰,作了个毕恭毕敬的揖礼。
而盛昭帝则是走到凌戈面前,嘴角含笑地说道:“你今儿来得正巧,我这边安寿宫的梅花这几天生得极好,我本来还想让魏平挑几支送去你那边,谁曾想你自己先过来了。”
凌戈听到盛昭帝这话,脸上随即也露出笑容:“难怪我刚才进安寿宫时,魏公公和我夸这院里的梅花开得旺盛,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含义在。”
魏平这时也笑着开口道:“陛下,主子爷想着要给您惊喜呢,奴才可不敢跟您提前泄了密,只能小小的抛砖引玉一下。”
见凌戈没有提起何安福,好像何安福出现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情似的,众人也便表现得跟没看到何安福一样。
而何安福也是头垂得很低,不敢与凌戈发生任何目光上的接触。
凌戈的突然到来,实在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知道凌戈肯定会收到他进宫来面见盛昭帝的消息,但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盛昭帝这边碰到凌戈。
而事实上,凌戈早在刚才碰到魏平时,就已经从魏平那里得知了何安福跑来找盛昭帝告他状的事情。
不过,凌戈其实并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他在颁布允许女子参加科考这一政策之前,心中便已经预料到了何安福等人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对情绪。
当然,何安福这些人肯定也早已料到,他会推出这条政策来,只是不确定何时而已。
天幕的出现,确实阻止了许多悲剧的发生,但也带来了很多蝴蝶效应。
“孟雪姝”当初能够在朝堂上向他上奏,建议允许女子参加科举,那是因为她在“盛武帝”起家打天下的过程中,贡献颇多,威望甚高。
光是从“赵之翎”和“温容”在天幕上展现出的细枝末节,就可以看出他们两位对于“孟皇后”极其敬佩。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与那个时候大不相同。
凌戈相信以孟雪姝的能力,她依然能创造出一个闪耀的未来,可长城不是一日建成的,这中间肯定也需要漫长的时间。
而科举改革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如果继续往后面推,反而只会让何安福他们这些反对派心中的侥幸一天比一天多。
待到那时,何安福他们组织起来的反弹,肯定也会比现在更加剧烈许多。
所以,他选择在登基初始的现在,以快刀斩乱麻的速度,直接将这政策给推行下去,就是为了让何安福他们这些人看清楚他对此事“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的坚定决心。*
而事实也正如他之前所预期的那样,虽然何安福等人还是在朝堂上强烈反对这事,但民间绝大多数百姓因为之前天幕的剧透,所以对这事感到惊讶的同时,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光靠何安福他们这些朝臣和那些反对的士子,自然在民间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凌戈已经看清形势,知道何安福他们这些反对者如今不过是在徒劳的挣扎,所以才对何安福采取了漠然置之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