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是编织一些小东西,几乎家家都会点,谁又会专门跑到她这里来学?
可要说心不心动……那她自然是心动的。
能多个徒弟,她也不求对方能给她养老送终,只要身边偶尔有个说话的人陪着都好过现在整日发呆的日子。
但四婆婆想了好一会,还是摇了摇头,“江丫头,要是一两个也就算了,就当我送你的,你要的太多我反而不敢给。”
那么多,总不能白给。
她倒不是贪人家的钱,而是那么多东西做下来费时费力,两人没什么交情,她总不能替人做白工吧?
但说收钱,她不敢收。
哪怕偷偷收也不敢,自家就住在棚屋里,稍微大点声周边就能听到动静,哪能瞒得住?
至于收徒就更算了。
没点好处,别人不会送孩子来学,可真有好处,万一把人家孩子给牵连了怎么办?这事她不能做。
江小娥知道四婆婆在顾虑什么,别说婆婆不敢收她也不敢直接给这笔钱,所以在来之前就打听过了,“我能以学校的名义在街道办下单一笔手工活,再由街道办分到你手上,这样就不会有问题。”
以职工学校和街道办对接,和个人没关系。
这种方式,并不少见。
街道办每次分配的手工活,不就是从各个厂子单位接来的杂活?而这些活是专门解决周边困难群体的负担,增加一笔额外的收入。
职工学校给街道办下单,符合要求。
街道办派活给困难群体的五保户,同样也是符合要求。
但有一个前提,“当然,这一切还得看婆婆能不能编织出我们想要的东西,如果不符合标准,我只能找其他人了。”
江小娥会找四婆婆,有帮忙的意思。
南阳那个小罐子一直留到现在,里面虽然装着的是臭屁虫,但绝对是他最“宝贝”的东西,能有这么一个小玩意让他的童年增加不少欢乐,这就是四婆婆赠予他,以及他们的。
四婆婆要是能接这个活。
她自己能多一份长期稳定的收入,身边也能多一两个陪伴的徒弟,这对于一孤寡老人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但前提是,她编织出来的东西能行。
要不然这一切都是空话,江小娥就算再想拉人一把,也不会明知道收来的东西不过关还继续,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图稿,图稿是他们原先设置的铁丝过滤网,她道:“无论是竹、藤又或者其他材料都没问题,网格间隙大小以及各类尺寸都有标明,我需要婆婆先编织一个出来看看。”
四婆婆有些讶异,没想到她考虑的这么周全。
如果是从街道办接手工活,对她来说根本没隐患,那她干嘛不接?
难不成看着钱不要,明明能摆脱孤寂的日子还得再咬牙扛着?
她是老了又不是傻了,立马伸手接过图稿,仔细看了起来,看了两眼后先是松了一口气,图稿上的东西看着不难,她细细琢磨了下,说着,“丝网用细麻绳,我能编得比这个更细密一些,边框用竹条更耐用。”
她顿了顿,“如果你不着急要,我就拿去浸水烟熏,用石灰水浸一浸,晒干后用个十来年不成问题,再拿去烟熏能防虫防蛀。”
“大概需要多久?”
“给我三天。”四婆婆道:“第一次做我还得琢磨下,以后时间就不会这么长。”
“行。”江小娥点点头,她也没问价钱,最后价钱肯定是由学校和街道办商量,一个编织品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四婆婆显然也明白。
在她想来,多少钱都成。
无论是竹藤还是麻绳,几乎都用不上成本,无非就是花些时间做一做,而她唯一多的就是时间。
几分几角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笔收入。
两人就着图稿又聊了几句,确定下来后江小娥就告别离开了。
江南阳没跟着一块走,他还得待在这盯梢,不盯到最后一秒他绝对不离开!
这时,四婆婆正从竹筐里挑选合适的材料,她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往家外跑,背一些竹子藤蔓回来,一个人待在家总得找个事打发时间,她没其他选择,只能用这些不花钱的玩意编织一些物件。
好在她从小就喜欢这个,没想到有一天能靠这个挣口饭吃。
“四婆婆……”
四婆婆抬起头,看着门外的小姑娘瞬间笑了起来,“桂妹子,找婆婆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双手拽着衣摆一直没吭声。
四婆婆走了过去,“是想喝水还是想让婆婆给你编条小蛇?等过两天,过两天婆婆再给你编好吗?”
“不是不是。”桂妹子连连摆手,婆婆愿意给是她好心,她又哪里好意思主动开口去催,生怕婆婆误会,便鼓起勇气说着,“我可以、我可以跟着婆婆学编织吗?我……我刚刚听到小娥姐姐……对不起婆婆,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话。”
本来一群小伙伴们在捉迷藏,她正好躲在四婆婆门前的水缸边,就听到了她们说的话。
她想跟着四婆婆学编织,想给自己攒学费,这样妈妈每次找阿奶要学费钱时不会被指着骂了。
四婆婆听出了她的意思,一脸温和地看着她,“行啊,婆婆可以教,但能不能学得好就看你自己了。”
这孩子心巧,手巧不巧还得再看看。
但主动凑上来的徒弟,她哪里舍得拒绝,或许从今天开始她就不用那么孤单了吧。
……
“呐,通知内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你看看还有没要修改的地方,以学校的名义成立‘互助小组’,你那五个学生都在内,除了他们之外一共批了十个名额,一带二,应该也能管得过来。”王主任咧嘴笑了笑,“要实在是管不过来,你这个老师总得过去帮帮忙吧?”
卢伟志都没搭理这个老家伙,将通知书拿过来看了看,除了成立“互助小组”之外,还有对江小娥五人的奖励。
都得到公社的嘉奖,身为学校总不会什么表示都没。
尤其是“互助小组”,真要办起来对学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仔细看完后,点出其中几条,“互动期间所有用到材料和工具都由学校提供,这点必须说清楚,没道理还让学生们自己承担费用。”
“这不是写了么。”王主任点了点下方的一句话,“废弃仓库任由他们出入,卢伟志你别狮子大开口啊,全新材料根本不可能,这要全用新的成本得翻倍,到时候捐一台亏一台,迟早把学校掏空。”
“寻常材料也就算了,一些特殊材料只能从外面采购呢?”
“……”
卢伟志也不逼他,“这样,我们都退一步,每台机器规定只能额外采购多少钱的材料,将数额定好,反正不超额。”
王主任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是瞥了他一眼,哼哼着:“我觉得你在坑我,但也不是不行,就是数额不能太高。”
“高不到哪里去。”卢伟志压了压嘴角的幅度,省得这个老狐狸看出来,小江几个主意多又聪明,难得有事求到他面前,他能不帮着办吗?
“其他的呢?还有没有要修改的?”王主任跳过先前的话题,显然是同意了,他跟着道:“学生们福利还要不要谈?免除学生们下学期的学费,每成功制作一台机器额外奖励二十块钱。”
这个奖励不算低了。
学校最后赚的无非就是一个名气,一个好名气。
但付出的也不少,哪怕材料都是从废弃仓库里寻的,但这些破铜烂铁最后也能换钱,再加上免除学费和二十块钱,真不算少。
他跟着道:“如果这件事进展顺利,我也会考虑在他们毕业时颁发一个集体荣誉的证书,你知道的,这对他们以后招工很有帮助。”
“我又没说不行。”
王主任“啧”了一声,不过也是知道老卢对学生们的福利没意见,他还真怕老卢不满,身为学校这方,他真觉得给的不算少了,“那没其他意见就这么定了?”
卢伟志犹豫了一下,用着商量的口吻说着,“其实我这几天就在想,既然是‘互助小组’,那是不是也该有人给小江几个提供帮助?”
没道理他们永远都是“付出”,而其他人都是“收获”。
那这个“互助”就有些不成立了。
王主任皱着眉头,“你不也在吗?”
卢伟志摇头,“他们要是有疑惑,我身为老师自然会帮忙,但我的名字不能出现在小组的成员里,不然哪还有这帮学生的事?”
倒不是他自夸,他的名字要是出现在小组成员中,就算贡献不多,最后的成就大部分都会落在他身上,谁让“卢伟志”三个字在这个领域已经很有名望了呢,就算他否认,外界也都会以为是他这个老师给学生们添光。
王主任敲敲桌面,“得了,你肯定有主意了,赶紧说吧。”
“我想要两个名额。”卢伟志确实早有想法,“我打算回机械厂找两个学徒参与进来,他们不一定学过太多的书面知识,但一定比学生们有更多的上手经验,正好互补,能够相互学习。”
这样一来,厂子里的学徒能给学生们分享一些上手经验,同样地,他们也能打好自己的基础。
再来,小江五人也不仅仅是付出的一方,这样“互助小组”才名副其实。
“行啊。”王主任巴不得呢,机械厂的学徒都是好手,说不定谁占谁便宜,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你孙子就是机械厂的学徒吧?要不把他……”
“不行。”卢伟志摇头,他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办好了有多大的声誉,但就是知道,所以他就没想过让卢佺来,“这是我提出来的建议,为了避嫌,卢佺不能来。”
“……你啊。”王主任叹了声气,老卢家的情况他也了解一些,卢佺就是他们学校的学生,当年他妈可是大闹学校,那叫一个热闹。
要是卢佺妈知道老卢为了避嫌不让卢佺来,估计……算了算了,老卢都决定他还劝什么?
他道:“那就按你说的办,一共十个名额你们自己安排,早点把小组成立起来,我跟你说,这几天已经不少公社来打听了,明着说暗着说,就差点在我面前哭穷了……”
“铃铃铃……”
话还没说完,桌面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王主任指了指电话,“瞧瞧,又来了。”
这几天的电话是真不少,他们学校给龚庄公社捐脱粒机的事不知道怎么传了出去,搞得其他公社和几个生产大队直接联系过来,有直接的、有委婉的、还有哽咽卖惨的,反正都一个意思,就是想问问什么时候这种好事轮到他们。
“喂,同志你好。”王主任接起电话,他以为这次和之前一样,也是公社来打听捐献脱粒机的事,正想着用一贯的话语搪塞,可当他听到电话那头的来意,变得有些惊讶,“过滤网?……对对对,钱嘉树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增加过滤功能……这样啊,行行,我这边先记录下来。”
记下对方的信息,一脸莫名其妙地挂掉电话,王主任抬头盯着眼前的老东西,“说说吧,你们又在折腾什么?”
“好事呗。”卢伟志将他写的那张纸撕下来,“顺便帮我办件事,给我开一个去望岗街道办下单手工活的介绍信,具体我去谈。”
……
这三天钱嘉树和方大牛没少跑,一趟三分钱的车票,他们两人三天用了一块二角,足以可见他们跑了多少地方。
但效果是好的!
一开始两人还真有些胆怯,前几次钱嘉树都是故意躲在方大牛身后,由他先去冲锋陷阵,等见到了管事的人,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
而且期间也不是一直顺利,他们也被人不耐烦地驱赶过,更有人打趣他们两个小毛头,一直用逗弄的语气戏弄着。
心里还挺不舒服的,方大牛心大,还咋咋呼呼说以后等着看他们后悔,钱嘉树却憋屈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但该做的事还是得接着做。
去的地方多了、经历多了,在对方不耐烦的语气下,两人居然还能一脸微笑地继续往下谈,鼓起勇气、厚着脸皮,还真被他们说服了一些人。
当然,主要是那本红色的荣誉证书,以及他们职工学校学生的身份。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居然有一些人还认出了他们,对过滤网兴趣不大,对他们制作的两用脱粒机兴趣更大一点,搞得他们还得想尽办法把话题又拽回来。
反正,坚持还是有效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