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那个时候他是什么都不多,就是时间多,一开始是抱着尝试的心态去做,后面也是习惯了,手上用火钳夹着豆子,心里背的算术题,感觉还挺能静下心来。
后来进了学校,第一次正式接触焊接工具后,他才知道用火钳夹豆子能提高焊接的熟练度。
因为那一次,身边的同学错漏百出,就他一个人顺利地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任务。
等回去后他跟家里人一说,提了两瓶罐头去了老爷子家道谢,老爷子什么都没说但也是把谢礼收下了,这也就不言而喻了。
“火钳夹豆子?”
“我回去也试试。”
“夹小石子可以吗?豆子还能吃呢,不舍得夹着玩。”
“越小越好。”周洲都是按着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说的,那位老爷子收了礼什么都没说全都是他一点一点摸索出来,不过倒也能理解,又不是自己师傅也不是自家长辈,人家凭什么教他?
他偷摸着学,人家没骂没打都算不错的了。
他继续道:“豆子越小,练习的精准度越高但困难程度也更大,你们可以从稍大的物件开始练。”
“等我回去试试。”
“换我来了。”方大牛看得眼热,凑上前去试试。
结果也不知道太着急还是太毛躁了,电弧刚刚通电他突然“嗷嗷”跳起脚,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左脸突然疼得厉害,好歹还记得手里拿着焊钳,没有乱蹦乱跳。
江小娥赶紧将电源关掉,“烫着了?”
“你怎么搞的,左脸上都被烫了一个小洞。”
“面罩拿稳,别间隔太远得护着脸。”
电焊那是玩电的,在操作时稍有不慎都会被一些火星子燎到,现在用的面罩都不是头戴式,而是手持式,左手举着面罩挡在脸前,防止被火星子以及蹦出来的异物弄伤。
方大牛还没开始焊接,自个就先伤到了。
钱嘉树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庆幸道:“好险没伤到眼睛,你可长点心吧。”
方大牛嘿嘿笑了两声,“我再试试。”
男人嘛,脸上留点坑坑巴巴无所谓,疼也就疼那么一下,现在就火辣辣也能忍受,他这次学乖了,握紧面罩的把手贴近脸,右手拿着焊钳开始操作。
不过紧张再加上两手有些不同调,焊钳确实很难对准位置,搞得焊接的那条道一会左偏一会右偏,还不够连贯,有些地方焊接到有些地方空着的。
他撇撇嘴,“好难控制啊。”
周洲搭了一句腔,“要是不难控制,我也不至于夹了那么多年的豆子。”
这种活,努力是一部分、天赋也是一部分,同样也是日积月累攒下来的经验,不然很难成为人人钦佩的大师傅。
前四个都试了一遍,完成度最高的显然就是周洲。
接下来,轮到了江小娥。
让其他人奇怪的是,向来又争又抢的江小娥这次并没有开始操作,而是将面罩递给周洲。
“嗯?”周洲挑起眉头,疑惑道:“怎么?你这是不战而降,打算认我当老大?”
江小娥赐给他一个白眼。
周洲反而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一行人各有各的骄傲自得,但偏偏凑在一块弄机器,五人的小团队,自然是有人带头。
他们没因为这件事商量过,不是不在意,而是早已经默认。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但他对江小娥是真的又佩服又好奇。
不是说她样样精通,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比卢老师那种老师傅还要来得强,那还真不至于。
甚至有一些粗简的基础问题,她反而一问三不知。
但她进步很快,作为中途转过来的学生,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将那些基本原理性的知识摸透,更难得的是她总会提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新观点。
听起来匪夷所思,实行下来居然很可行。
总觉得她想得更长远,总会将一些他们忽略到的观点拽到他们的面前。
当然,也并不是说她只会这些书面的知识点。
动手能力她也不差,同事的这段日子,他几乎没见江小娥出过错,更让人惊叹的是,即使在最初上手很是生疏,她的进步绝对是有目共睹。
一个有能耐、有天赋、有想法的技术工。
以前什么事都是抢先着来,这次却见她将面罩推向自己,周洲是真的很疑惑。
“你操作很稳。”江小娥不吝啬地夸,“我之前在一本教学书里看过一种操作方案,我说你来操作。”
周洲眉间舒展,“原来是这事。”
他接过面罩,准备好了后说,“你说怎么来。”
“点焊,加压0.5秒、通电0.3秒,手起手落用点蘸的动作落在两块铁片15°—20°之间……”
“精确到这种程度?”周洲瞪大眼,“我觉得你在为难我,不过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他拿着焊钳先尝试了一下,掌控起来有些生疏,但基本功扎实,虽然没法控制到江小娥说的零点几秒,但差距也不会太大。
“这法子看着挺简单。”
“简单吗?”
“当然简单,画‘点’总比画个‘直线’来的简单。”钱嘉树一眼就看出来,焊钳很长,拿着它画直线很难控制走向,但点焊不同,就落笔在两块铁片结合处点一下,走向不用控制的太精确,只用控制好速度。
他看了一会后,得出一个结果,“点焊美观度不及周洲先前的方式,但这种方式更适合我们这种新手。”
“美观度不及,但受热时间短、热影响区域小,不会导致铁片变形裂纹。”江小娥看向他们三人,脸色有些古怪,“更重要的是,操作简单我们都有上手的机会。”
她真的不吝啬对人的夸奖。
但这三人刚刚弄出来的东西,她真的夸不出一个字。
而江小娥抢着头一个,也没打算真把这个活包圆了。
所有的事都归她一个人做,根本就没有小团体的必要,总不能让另外几个人眼巴巴看着吧?
所谓团体,分工很重要。
他们这次做机器,从头到尾用到的都是废弃材料,焊接绝对是这里面最关键最繁多的任务,没有之一。
所以,必须所有人在最短的时间内熟练起来。
说完,她走到周洲面前,伸手拍了拍他,“多谢你的错误示范,现在来看看我的正确操作过程。”
“………………”
周洲那叫一个无语,他就说嘛,无端端这人干嘛找他示范,感情是要来个对比!!
真的是……
被她装到了!
江小娥武装好,拿着焊钳开始操作。
她的速度很快,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铁片结合处就落下几个焊接点。
这也是点焊的优势之一。
绝对是所有焊接工艺中,操作速度最快的一个。
连着点了几个后,江小娥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解着,“点焊最重要的就是落点位置,中心点一定要落在相接处……”
屋内几人凑成一团,一个教四个学。
而在屋外卢伟志透过窗户看着他们,因为嘈杂的电焊声听不到几人说什么,但一个个精神抖擞,看着就活力四射啊。
要是他年轻个二十来岁,都想进去凑凑热闹了。
“老卢。”
前方有人过来打了声招呼,和他确定日期,“先前你答应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你早些去也好。”王主任说着,“听说那边汇集了好几位厉害的学者,你早些过去还能和他们交流交流。”
“我和他们没什么好交流的。”卢伟志没兴趣,要不是为了屋内的那五个学生,他连去都不想去。
他是半路出家,以前哪里学过怎么带学生?
第一次参加这种交流还挺期待,结果去了后被一个老头子说什么不是一路人,分什么派系,不同派系没什么好交流。
他当时气得要死。
当场和那位学者来了一场“友谊”的比赛。
结果不用多说。
他是没教学的经验,还是断了一只手的残废,但几十年的亲身经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比得上的。
打那之后,他“卢伟志”的名字声名鹊起,年年都有一些学术交流的活动邀请他,可他对这类交流没什么兴趣,年年来请他年年不去。
这次会去,也是和王主任做了交易。
“你怎么这么倔。”王主任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卢伟志打断他的话,哪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举起残缺的右肢,苦笑道:“你看看我的情况,就算名声再大又能怎么样?难道哪个基地愿意请我去当技术工不成?”
很现实的问题。
他没了手,一身本领也发挥不出来。
那场“友谊”比赛,也多亏了是理论知识,不然他连上手都做不到,“名气再大,无非就是从这所学校调到那所学校,对我而言,在哪教书不是教?在这里至少我还能陪着我的家人。”
“那区别也大了!”王主任不赞同他的说法,“人家大学校收的学生是咱们这个小地方能比的吗?”
“怎么就不能?”卢伟志示意着边上的窗户,“我这五个学生不见得比他们差,而且大学校也不差我一个老师,我要是走了,我学生怎么办?”
他知道王主任的好意,但不认同他的话。
反正自己的学生怎么看怎么好,而且还真不是他自卖自夸,瞧瞧屋里的那几个,甭管最后有没有成功,光这个折腾劲他看着就喜欢,“我学生正研究着,我也走不开,怎么也得等他们搞完了再说。”
王主任被他气得够呛。
不过也知道这个倔老头的性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虽然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在做什么,但看着挺像模像样,他问道:“他们得多久搞完?”
“不知道。”
“不知道?”